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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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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着了魔一样从那户人家出来,天色很晚,只是因为将要入夏,还能看得清人面。小棠远远地见了自己家少夫人,着急地催着马夫赶过来。
“少夫人!”
姜辛站在暖风里回不过神,脑子里都是哭声。
小姐小姐,海香对不起你。
小姐你快点走,再不要回来。
她定了定心神,脑海里的裂缝再次闭合。
你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全部遗忘,又要用多少力量才能让自己不再想起。
永远不。
姜辛拉着文媛的手,仰起脸笑得平常。
“小棠莫要大呼小叫,我们回去吧。”
她瞧见暮色里远处那个灰色锦衣的男子,赞一句果然好气度。
落水的消息很快传遍熟人圈子,所谓熟人也不过就是太师府跟姚府的一干人等。念衾不方便过来探望,打发丫头送来一盒又一盒糕点,姜辛很是受用地收下,转手送出一叠绣品。
“给我家小侄儿。”
绣了太多东西不知道往哪里搁,除了念衾那里,她还送了些去太师府给义母。郭夫人过府来看她,文媛正在旁陪着她聊天。
“看来没有大事。”
郭夫人带了一堆补品,丢给小棠去处理。拿过姜辛手里的半成品,桃花一朵。
“钱袋子?”
“给文媛的。”
郭夫人目光扫向文媛,淡淡赞了句是个好孩子。
“你这绣工是越来越好了。”
“义母过赞了,我不过打发时间。”
“可惜我是不懂这些的。”
她叹气,自幼家里都是些武人,没谁关注这些。
“义母是女中豪杰。”
她笑了笑,看看自己生茧子的手,那是被针长期摩擦而成的。
“殊成呢?”
“在书房。”姜辛拉过文媛的手,也有茧子,像义母跟她家夫君一样,是双拿剑的手。让文媛去寻靳殊成过来,姜辛献宝似的拿出念衾送的糕点。
“义母也尝尝?”
郭夫人拈了块梨花糕,算是给她面子。姜辛笑得喜气洋洋,仿佛得了多好的物件。郭夫人面上不动,眼里一片温和。
“辛莫疑惑。”
她愣了愣,笑说义母多虑了。
“我家的这个孩子,外表像足了他的义父,内心里却还是似他生父多一些。”
“爹爹?”
她家公爹是当年的大瑶首富,据说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文,倒是婆母说是更厉害些。
“他的生父是个善心的商人。”
郭夫人想起故人,立在桃花树下跟她那闺中密友带着两个孩子笑闹,还有仿佛吃不完的各色点心,手里一松,梨花糕落在地上。
“好孩子,你跟殊成……”
姜辛转向房门口,叫了一声“夫君”。
十数年之间,一切都变了。
“义母想说什么?”
靳殊成的书房里俱是闲书,被姜辛一行行收拾了,才刚到一半而已。
“我想让辛儿跟你好好过日子。”
“我们一直都过得很好。”
是吗?
郭夫人垂下眼。
“你当她不知道吗?你说的那些套词,谁也知道是假的。”他是连敷衍欺骗都懒得,只是给个说词。那个女孩子是跟着怎样的人长大,又如何被教育的,就算她失了记忆也不可能忘了这些。
你看她绣的花,看她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气度风华,那是一个普通闺秀就能够企及的?
“义母多虑了。”
郭夫人失语,苦笑起来。
好得很,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口吻。
“夫妻相处,满腹的疑虑提防,过不了好的。”
郭夫人临走如是说。
老人总是希望孩子幸福的,就算明知道希望渺然,也还是想努力。
她老了,过去的腥风血雨都远了,豪情壮志都灭了。
从前的事情,该放的要放。
他在书房里习字。
来去悲无尽。
写了一张又一张,最后扔下笔。
父亲教他这句的时候说,那家的小姑娘的名字就是从下一句里出来的。
他写不出这下一句。
姜辛站在门外举着头,落在树上的鸟各自飞散,出了院墙,她看不见了。
“少夫人,今天是入夏节。”
小棠小声地提醒,今日入夏。
“有什么说法?”
“放风筝!”
姜辛大笑,不过是个由头。
去了书房拿风筝,书桌上一摞的纸。怕被风吹散了,拿镇纸去压着。
她家夫君的字一向都是极好的,刚硬中略带柔软,不像她只能写那一笔笔的细字,无有风骨。
来去……
来去悲无尽……
神使鬼差,她把笔拿起来,细细的在旁边添了一句。
来去悲无尽,聚散辛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