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迟生晚

11、十一

　　暴雨倾盆。
　　姜辛算是第一次正式见这么大的雨，前一两年的夏天，她总是昏睡。有点咋舌地看着窗前荷塘，瓢泼大雨洒得满天。
　　勇叔早几日就已经做好迎接暴雨的准备，加固屋顶，囤积食物。这样的暴雨在大瑶一年会有两三次，每次大约两三天。
　　靳殊成早几日去了军营，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十天半个月后他应该要回北楼关去，那么大约半年见不到。
　　姜辛一边算一边踌躇，好说也是自己相公，要不要临别见一见。
　　她想告诉他她想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也没有前因后果，只是那么个残片，到底对他还是重要的。
　　纵然被漠视得很彻底，她还是觉得这位将军对她算是极好的。

　　雨停那日，勇叔陪着她登门去道谢。这家人住得离将军府不远。女主人不在，她想说改一日再来，往回走时，碰见男主人回来。策马而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她瞧着都是面熟。转眼见着一只蝴蝶飞到大门口旁开得正好的海棠上，分了心去，凝神细望。
　　“勇叔？”季杭暄翻身下马，颇是诧异，“您这是？”
　　“我家少夫人前日受了这家主人的大恩，特来道谢。”
　　季杭暄这才看见正瞧着花蝶的妇人。小棠戳了戳少夫人的腰，面不改色地呼唤夫人回神了。姜辛回过头，惊走了那只蝴蝶。
　　“是嫂夫人？”
　　勇叔低声回头告知姜辛，这是季家的二少。或是太阳太盛，那妇人立在阴影里，他只看见她系在腰间过于闪耀的香囊。
　　金线作花，银丝为叶。
　　姜辛抬高了花枝走过来行礼，落了一肩光影。
　　“多谢季家少爷的帖子。”
　　姜辛笑眯眯地任他打量，外间对她总也是好奇。落落大方地站在阳光下，那一身的流光来自披着她肩上自己刚绣好的纱衣。
　　外出总是畏风，暖也好寒也好，她总觉得脖子空落落的就不舒服。
　　“嫂夫人客气。这一家的主人和小弟却有些缘分，邵老板，这是靳将军的夫人。”

　　她做大瑶女子装扮，面上毫无慌张。
　　普通的女人见到不认识的男子不会这样对答如流，家教更加严格的女子会让丫头传话以示男女有别，以显身份尊贵。
　　她从来不会。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跟着的小厮。
　　“夫人不进去坐坐？内子大约是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改日吧，勉强等着不如哪日碰着，邵老板有礼了。”
　　姜辛礼数周全同他们道别，晃晃悠悠让小棠扶上车。
　　路人不过如此，他想这是好事。
　　这一生不能再相见，或是再见不再相识，她从来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果然连这一样也做到了。

　　这是一场不太正式的拜会。
　　找到家门来的这位卲夫人让整个灰暗的将军府一瞬间光彩夺目，姜辛不明白这是哪一门子的礼数，没听过救人的人来登门道谢的。
　　“那日我恰巧出去，劳夫人白跑了一趟。”
　　姜辛摸了摸鼻子，该是我再去一次。
　　“只是这两日正要送我家夫君远行，实在是腾不出时间。”
　　小棠翻着白眼，骗人。
　　全府上下就她最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在少爷书房里练个字，再偶尔，在凉亭里头唱很不成调子的曲子，又开始像两年前那样盯着某处发呆，傻傻愣愣被人推进湖里都不会知道。
　　“谁那么无聊来推我进去？”
　　“比如某些人。”
　　文媛坐在下首不动如山喝着冷茶，自从姜辛落水，她被整个府里的人看成妖魔鬼怪，本来就没人搭理，如今四处克扣。
　　这位夫人收买人心的本事从来是一等一的。
　　“阿媛，我不爱吃这个热茶，你同我换换吧。”
　　姜辛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不可久坐，不可久卧，不可常思，不可沉思。
　　她还有那么多日子要过，一些小事情可不在意就不在意。
　　小棠白了脸替她们换了两盏茶上来，文媛面色不改地望着姜辛。
　　“莫要这么看我，阿媛。”
　　小棠扁嘴，她大意了她大意了，怎么那次能让少夫人跟着二房的那个狐狸精一同出去呢？果然是出事了吧。
　　于是对这位救了她家少夫人的美丽夫人千恩万谢都不为过。

　　“卲夫人太客气了，该是我多谢夫人。”
　　姜辛端坐在上首端详，真真是副好样貌，比文媛又是一派不同。他们家文媛是偏清冷的秀美，这位夫人则是无双的艳丽。
　　小棠眼见得夫人又开始露出“美人啊美人”的表情，很是习惯地上去唤姜辛回神。勇叔匆匆进来低声向她说话。
　　“今天？”
　　早上起来似乎是听靳殊成说过今晚就出发，她迷迷糊糊听不清就当自己在做梦。
　　沉吟半分：“卲夫人，外子今日就要动身，实在不便留夫人小聚，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她说得极诚恳，一直将季向晚送到门外。转过身嘱咐小棠准备马车，她要去一趟军营。
　　“夫人，你去了也进不去啊。”那里禁止女子入内的，且少爷也不是晚上不回来就走，跑去了也白搭。
　　“无事。”
　　她淡笑，你家少爷会来接我。
　　临行去他书房里翻出那张写了聚散的纸，他一直压在案首，被她前日不小心一杯水泼去，化开了墨迹。
　　字字皆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