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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惊天血案缘孽因 恩师遇劫保爱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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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侬本飘蓬
缘孽种因波起,案奇潮涌深渊。
初识如见梦回中,天各一方心远。
咫尺天涯劫难,生离别死路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恋。
不知何年何月,在一仙岛灵山之处,有一园蒙国。国中百姓,经历了千年战乱之后,总算得一明主一统天下,过上了福泰安宁的生活。其中,有一世家,虽也是开国元勋,然因不善官场之道,渐为陨落。后来,索性选一山清水秀之地修一宅院,携家眷一同遁隐世外。传承数代,子孙繁多,方有一些再出世为官的。
一夜,恰月黑风高,不知何故,宅内燃起了熊熊大火。令人生奇的是,合家数百口,无一人呼喊,竟似全都消失了般,任那冲天烈焰顺风而奔,迅速蔓延。不过半个时辰,占地数倾的院落已烧得七七八八,成了一座火焰山。大火映红了深邃的夜空,照亮了宅后那如黛青山。正在这时,一个白衣女子手提长剑,夹着一人,自内飞了出来。
“砰!”女子一把将腋下之人摔到了地上,剑指其颈,厉声喝道,“你应不应?”
男子攒眉忍痛,眸锁火海,哽咽地说道,“事因在我,天诛地灭。”
“你……”白衣女子杏眼圆瞪,满面怒容。手中长剑紧紧抵住男子颈项,滴滴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哼!”她终是别过头,收剑提气,飞奔离去。
茫茫夜色,余烬残垣,唯有青山依旧。
十六年后
这天,风和日丽,绿草茵茵。在通往京都北门的官道上,一位身着墨绿圆领锦袍的青年男子,正策马疾驰。他似仍嫌太慢,不时扬鞭笞马。
此人,姓杜,名篆,字鹏晔,乃刑部员外郎。他外出公干近两月余,不料此间京师便发生了大案。其恩师,刑部尚书——陆玄,连修三封信函,急召其回京。陆玄,三朝元老,一直掌管刑部,可谓办案无数。众多奇案,到得他那儿,便手到擒来。如今,他一反常态,急调杜鹏晔,是从未有过的。故,杜鹏晔一待手上事情交割妥当,便立即昼夜兼程,赶了回来。
“大爷,求……啊!”
“爹爹!”
凄厉的呼喊,自路旁林间传来。随之而起的,是一串凶狠的叫骂。
急于赶路的杜鹏晔犹疑一刻,终未稍缓马速。
今儿十五,又逢天气晴好。红艳楼的魁首——寰娘特意起个大早,吩咐贴身丫鬟小红雇了顶轿子,到城外香积寺上香。因一时贪恋寺中幽静,多待了一阵,致时辰稍晚,故命轿夫抄近路。不想,行到半路,前方传来一阵哭喊、打骂声,轿子也缓缓停了下来。
“小红,何故停下?”
“姑娘,前方几个人挡了道。”
寰娘正欲吩咐绕道而行,却突闻一阵高呼——“跑了,快追!”“快追!”与此同时,一串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和爹爹!”一个凄楚而稚嫩的哀求声在轿前响起。原来,那女孩见路上有了人,趁其不备,不顾一切,夺路狂奔而至。
这时,一个黑面阔耳、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冲到轿前,怒骂道,“贱蹄,还想跑!”说着,他已抬起脚,冲着女孩狠踹几下。那女孩哪里经得起,早是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儿啊,我的儿啊!”老汉连滚带爬,赶到女孩身旁,抱着她,仰天长哭。
“起轿。”寰娘吩咐道。
那恶汉听得这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丢开那父女,转身挥臂,就欲打帘。小红一把拦住,喝道,“干什么?你们知道这里面坐的是谁?”
恶汉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小红,猛地掀帘,“看看不就知道了?”说话间,寰娘已映入其眼帘,熊熊□□在其黑眸中悄悄燃起。他大手一挥,“兄弟们,上!两个一块儿!”说着,顺势探手,就要将寰娘拖出轿来。
就在这时,一个短促响亮的猛喝,若晴天霹雳,骤然响起——“住手!”正欲动手的七八个汉子,不由被震慑当地。原来,杜鹏晔前行里余,终觉不妥,故又折了回来,恰见一群恶人围着一顶轿子。他向轿内一瞧,只见一个清丽如兰的女子坐于其中。她娥眉如黛,似嗔非嗔,一双含露秋水,清冷如霜。虽是初见,杜鹏晔却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令他暗暗称奇的是,那女子面临此情此景,竟是特别的冷静。
寰娘循声而望,只见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勒马立在路中。他浓眉如墨,目似繁星,面露疲惫,然一股正气。
黑脸汉回头一瞥,见只是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哪里放在眼中,故一面回身钻进轿中,一面喝道,“小子们,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不待众人上前,杜鹏晔已拍马而起,直扑黑脸汉。飞至轿前,他轻点轿杆,微屈身体,长臂一探,手一擎,便将恶汉如布袋般扯出了轿子。旋即,向恶汉胸前猛地一击。
“啊!”恶汉惨叫一声,摔出了丈远。众喽罗见状,哪还敢还击,只忙着把重伤在身的黑脸汉,抬起就跑。
杜鹏晔因有要事在身,也不再追赶。方才晕过去的女孩此刻已经醒来,俩父女冲着杜鹏晔磕头不止,不断称谢。杜鹏晔从怀中取了两锭银子,交与老汉,嘱他速速离去。老汉又是叩谢一阵,方才携女离去。杜鹏晔此刻方想起刚才那顶轿子以及一旁的仆役,却哪有踪影。事觉蹊跷,然也无暇顾及,忙上马向京都赶去。
今儿天蒙蒙亮,陆府林总管便领着几个家丁在府外候着了,只因昨夜陆玄吩咐下来一早在大门接侯杜鹏晔。他们申颈翘首,苦等一个多时辰,方见杜鹏晔的身影。不等其近前,林总管已领着下人小跑前去接应。
“杜大人,您终于到了。老爷盼您多日了。”
杜鹏晔翻身下马,将行囊、马缰递与林总管,“恩师现今何处?”
林总管一面将一应物什转与下人,一面延请杜鹏晔进府,“老爷出去了,不过留了话儿,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等着他。”
杜鹏晔点点头,拾阶而上,径直朝书房而去。
半盏茶的功夫,刑部尚书陆玄自外而归。一直在书房内的杜鹏晔听闻房外响起了恩师熟悉的脚步声,忙迎了出去。分别仅一个多月,陆玄消瘦不少,本就清癯的面庞,已近皮包骨了。其疲惫满面,焦虑满目。看来,似较前苍老了十余岁。
“恩师辛苦了,学生迟到,望请……”杜鹏晔躬身施礼,以表歉疚。
“好了。”陆玄轻拍杜鹏晔的肩膀,“咱们去书房,为师有要事与你谈。”
二人进得书房,拣窗下两张圈椅坐下。待侍婢上毕茶,掩上房门,陆玄才沉缓地开启话头。
“三十余年前,我曾遇到一世外高人。他精通周易神算,与我算了一卦:说我此生仕途顺畅,唯有一劫,过了,便平安富足,否则……”陆玄长叹一息,连连摇首。
“恩师,这般江湖术士之言如何能信?”杜鹏晔不以为然地劝道,“恩师刚正不阿,睿智多谋,为官三十余载,历经三朝。上至皇上,下至属僚,无人不敬,无人不服。如今,虽遇难案,学生以为凭恩师的阅历和经验,真凶指日可擒。”
陆玄苦笑道,“鹏晔,你入宦不过五载,其中艰险,尚难真正领悟。”
杜鹏晔疑惑地望向陆玄,瞥过其鬓,惊觉陆玄曾乌黑的发鬓,如今却已浸染白霜。心下既恨自己的粗心,又叹时光飞逝,或者恩师老了?
陆玄呡口香茗,反问道,“你以为我是担忧案子难破?”
“难道另有它因?”杜鹏晔满腹不解。
陆玄微微颔首,“待我将情形与你详细道来,你便会明白了。”说着,他站起身,一边在房内徐徐踱步,一边继续道,“你离京后不过数日,工部侍郎张南勘察完京郊兴洁水坝回城的途中被害。其随行十余名将士无一幸免。令人生奇的是,他们皆面相平静,身形自然,无丝毫搏斗的痕迹,也无一点惊恐之状。我亲自和仵作一同检查了尸体,除太阳穴有一针尖大小的细孔外,并无点滴外伤。想想,十余人,就这么一瞬,便一同遇难,让人匪夷所思,也心生惧怕。案发之后,我立即上奏皇上,皇上除命我加紧破案外,还下令知悉此案的所有人等必须严守秘密,但凡有所泄露,格杀勿论。孰料,十余日后,礼部员外郎李守义在上朝的路上,又以同样的方式遭遇不幸。因案发城内,又值晨晓,皇上原本还想封闭消息,然已不可能了。不过一日,此事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致使朝野惶恐,人心浮动。可是,事情仍没有停止。又过了十余日,兵部侍郎征西大将军何勇,在清晨去京郊大营的路上,又遭不测。其死状与前者并无二致,仍唯有一针眼大伤口。我甚以为奇,故冒天下之大不讳,命仵作与我对其中一位军士进行开颅解剖,谁知竟真得在伤口内寸余之处,发现了一枚银针。银针并无特别之处,可这杀人的手法,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随后,我让仵作查验了所有遇害之人,情形皆一致。”
“劲透伤口寸余?”杜鹏晔难以置信地望着陆玄,“这样深厚的内功,只怕满朝文武找不出一人。”
陆玄点头赞同,“故而,我断定此事必有江湖帮派涉入。”
杜鹏晔忙道,“那咱们立即从江湖入手!”
陆玄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已向几位江湖旧友打听过,皆不知晓。况,如此关系朝廷大员的要案,发生近两月,非但迟迟未能告破,甚而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这刑部尚书,是罪责难逃。”
“恩师不必气馁,学生这就修书与我舅舅故友打探消息,或许他们了解一二也未可知?”杜鹏晔连忙劝慰陆玄。
陆玄摇了摇头,“今日早朝,皇上已给我下了最后期限,十日内无法破案,便立即革职查办。”
杜鹏晔忽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这……”
陆玄苦笑一下,“数名朝廷大员,在京师重地被害,必得有人来承担责任,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防御京城安全的京都统领,接下来便是负责办案的我了。所以,我现在一改初衷,决定让你远离此案。”
“为什么?”杜鹏晔大声嚷道,“恩师处于危难之际,学生岂能袖手旁观?此非大丈夫所为,更是我杜鹏晔不耻之事!”说至最后,他因过于激动而面红耳赤。
陆玄来到其身旁,语重心长地说道,“鹏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学生怎能坐视不理?”
陆玄摇摇头,“此案错综复杂,大非一时一日可破,你只要留在刑部,便有望完成我的心愿。”
“但……”杜鹏晔依旧放心不下。
陆玄以手示意,打断杜鹏晔,“定数在天,非人力所为。你的心思,我明白。”说至此,陆玄惨然一笑,“不必过虑,这是最坏打算。”
杜鹏晔闷声应了应,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自己定要在限期之内拼力为恩师解围。
“我不希望你参与此案,还另有原因。”陆玄坐回上首的位置,嘎口早已凉透的茶汤,问道,“你知道福王吧?”
“福王?”杜鹏晔对陆玄在此时突然提起此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依旧点点头,“他自幼丧母,由太后抚养,与其亲出的皇上及风王一同长大,感情甚好。据说,他自幼聪颖,文武精通,在先帝众多子嗣中,最得先帝宠爱。在他十八岁那年,南郡发生叛乱,由先帝钦点,前去平叛,后便一直掌管兵部。近些年,边塞烽烟四起,外寇侵略,他一直统兵戊边。”
“不错。”陆玄搁下茶盏,又道,“他半月前已调任回京了。”
“哦?”杜鹏晔满腹疑惑地看着陆玄,“为什么?这与案子有关?”
陆玄重叹一息,“六年前,那场激烈的争斗,你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杜鹏晔怔愣一刻,应道,“略知一二。”
陆玄点点头,“先帝近二十位皇子,如今零落得只剩三位。而皇上当年虽身为长子,却并非嫡出。”说至此,他目含深意地看了看杜鹏晔,“而福王又一直统兵。”
杜鹏晔似懂非懂地说道,“恩师是否过虑了?况,边塞……”
陆玄摆摆手,“你方离京,边塞就传来捷报,外族已主动提出议和,约定永不言战,并派来使者,商谈和亲之事。”说至此,他站起身,“今儿,皇上以刑部办案不利为由,命福王接手此案。一会儿,我便要去给他送卷宗。”
杜鹏晔听到此,方才有些相信恩师并非杞人忧天了。此案于福王而言,是把双刃剑。查破此案,福王不过完成份内之事,且就目今的情形看,极有可能引火烧身;若难擒真凶,只怕……而到时,所有涉入此案的官员,可能也……想到此,杜鹏晔不禁后背寒意阵阵,非为自己,实为恩师,为官场的险恶。
杜鹏晔三岁丧父,五岁丧母,由舅父抚养长大。舅父病故后,便前来京师投靠父亲故交——刑部尚书陆玄。陆玄,可谓他在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如今,陆玄身陷危境,他竟束手无策,甚而还要撇清关系,这让他颇为难过,如百虫吞噬般。他面色惨白,默默地坐在那里,良久不语。
窗外天色突变,乌云密笼,方才的明媚阳光已了无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