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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贵胄诗讽黯春图 寰娘笑请绿牡丹 ...

  •   夜清如水,明月如轮。华灯初上,灿若繁星。其高低纷呈,将那座座华宇楼阁衬得仿似仙境蓬莱般。而最为闪耀之处,当属那烟花柳巷之所在——秦楚街。
      秦楚街长不过里余,宽不过丈许,但两侧广厦高阁之华丽恢宏,在京师除皇家外,乃首屈一指。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那冠绝秦楼的红艳楼。其门庭之广——堪有数丈,其楼宇之高,竟有五层。这在整条街上,乃是绝无仅有的。而它之雕梁画栋,飞檐碧瓦,静美华丽,堪比相侯之府。京中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商贾豪富,皆以能在此地宴客请宾,听歌看舞,引以为豪。这段时日,因为连环杀人案,秦楚街上大部分生意都清减不少,但红艳楼依旧夜夜爆满。
      这时,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缓缓勒马,停驻于红艳楼前,其后还跟随着十余名侍卫。他仰首看了看大门上那黑底烫金匾额,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皮质马鞭扔给身后的侍卫后,便徐步踏阶而上。门前迎客的姑娘们料是贵客光临,忙扭着腰肢,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左倚右傍,急切地渴望能钓住这位贵客。
      “公子,您是头回来吧?”
      “公子,让奴家给您跳个舞吧?”
      “公子,让奴家给您唱支小曲吧?”
      那公子也不言语,只是环视一番,本热情高涨的姑娘们便不约而同地默默后退,若彩旗般呆立于石阶两侧。
      公子信步而上,到得门前,向内一望,只见堂中近百张径长丈许的圆桌旁,均已挤满了人。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好不热闹。而板弦萧音,浅吟低唱,和着或豪放,或粗俗的笑声,夹杂着划拳声,觥筹交错声,更是响彻店堂,不绝于耳。而楼上厢房内,也是歌舞升平,笑唱不绝。
      正在周旋应酬的鸦母李娘一见此客仪表不俗,气质尊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摇着那水桶般地粗腰,迎了上来。
      “哎哟,公子,您看着面生呢。请问贵姓?”李娘满脸堆笑,脂粉纷落。
      “单姓付。”
      不知是因他那锐利的目光,还是其不怒而威的气势,堂内本游走于杯盘之中的众人,纷继停手,抬头望将过来。一时间,窃窃私语之声嗡嘤不绝。
      付公子举目望着通向楼上厢房的旋梯,说道,“叫寰娘来。”说罢,便要抬脚往楼上而去。大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李娘看这势态,料知非寻常之客,可是那丫头的秉性……她忙紧走几步,跟上付公子,不着痕迹地半挡于其身前,甩了甩手中的翠绿丝帕,咧着那仿似刚喝过血的大嘴,笑道,“付公子,您真是有眼光!可寰娘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多少王孙公子,挤着排着也难会其一面。”
      付公子蔑了眼李娘,冲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拿两锭金子给她!”旋即,冷冷地问李娘,“够吗?”
      李娘倒吸口冷气,贪婪地看着侍卫递来的黄澄澄的金锭,“付公子误会了。这寰娘色艺俱佳,只是性子硬了点,她初到此处便立了规矩,凡是生客,都得答她一题,若答不出,既便送来金山银山都不见。”说话间,她已悄悄将金锭握在了手中。
      “哦?”付公子轩眉,不以为然。
      “付公子,您先这边请。”李娘前行几步,为付公子引路。

      今日上香,缭丽春景触其情怀,傍晚得空的寰娘,正在作画。纤柳点绿,微风拂枝,春花迎风,雁阵成行,一幅盎然春意,不过野日荒白,春流泯清,让人觉得有些黯淡迷茫。
      画作初成,正提笔欲再润色,门“喤噹”一声,被猛地打开了。李娘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屋,“哎哟,寰娘,你真是娘的大大福星!”
      寰娘一面专注地浸染不足之处,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多少礼金,喜得你这般?”
      “金子!足足两锭!”李娘欣喜若狂地捧着那两个沉甸甸的金锭,“成色十足的哦!”说着,她一个剑步奔到了寰娘身旁,“姑奶奶,他可是富贵之客,你切不可为难他。”李娘憋着一肚子火,好言劝慰。
      “哦?”寰娘撂下笔,瞥眼李娘,来到窗下案几旁,捧盏泯口香茗,冷冷地讽道,“你既这般不放心,或者亲自屈尊去侍候他?”说罢,她扭过头,兀自吩咐小红准备沐浴。
      寰娘来京不过三月有余,因其才貌俱佳而吸引了众多豪富贵客,为李娘带来了滚滚财源。又因其乃自由之身,非有契卖入红艳楼。且至目今,仍是个清倌,其未来的□□费可谓价值连城。故李娘对她一向软语哄慰。而寰娘虽然偶尔使使性子,却也从未给李娘拆过台。
      李娘撇撇嘴,“你这丫头,又打趣老身。要不你给他出个简单点的如何?”
      寰娘坐于菱花镜前,一面不急不徐地卸妆,一面应道,“拿桌上那幅画去,让他做首诗吧。”

      寰娘刚准备进房沐浴,李娘已回来了,“寰娘,付公子可真是有学问,就那么看了一眼,便成了。”说着,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笺,递了过来。
      寰娘也不接,仅往纸上瞄了一眼,那笔墨苍劲有力,雄豪谨严,而诗更是傲气十足,蔑意彰显——“秃笔似涂鸦,薄名强作夸;本为青苔莓,妆作傲寒花。”她心知来者非常人。
      “让他等着吧!”说罢,她便转身向内屋而去。
      “唉!”李娘听得这句冷冰冰的话,不由有些急了,忙小跑着追上寰娘,就欲力劝。
      这时,本欲命人闭门的寰娘,却又回过头,“你方才说他姓付?”
      “是啊!他刚才亲口告诉我的,单姓付!”李娘莫名地望着寰娘。
      寰娘一听,立时来个阴转晴,意味深长地冲李娘笑道,“把你珍藏的‘江山绿牡丹’拿出来,还有那对波斯琉璃杯。”
      “啊?”李娘怔立当地。
      寰娘也不为之解惑,径自沐浴去了。

      付公子端起茶盏,本想润润口,却觉那香气馥郁厚重,微一攒眉,将其搁下了。
      平心而论,方才那画古朴严谨,留白讲究,层次分明,疏密得当,笔法更是婉约秀雅。在青楼之中,有这水平,实属难能可贵。
      正在这时,李娘已破门而入,大声夸赞,“哎哟,付公子,寰娘看了,直夸你才高呢!”
      付公子冷哼一声,白眼李娘。
      “付公子,您稍候,寰娘正在梳妆打扮呢!”李娘着意巴结。她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怕一不小心,失言得罪了贵客,加之其傲慢威严,故只好作罢,不过吩咐婢子多上些精美点心了事。

      半个时辰过去了,寰娘迟迟未出。李娘几经催促未果,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她一面叫人去找来仆役,准备撞门,一面破口大骂,“死丫头,别仗着几分姿色摆谱。丢了这财神,老娘揭了你的皮,打断你的腿!”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寰娘面含微笑,漫步而出。她薄施粉黛,乌发随意地披在脑后。
      “揭了我的皮,谁帮你赚钱呢?”寰娘笑着望向李娘,“嬷嬷,你去请他过来吧。”
      李娘惊诧地上下打量着寰娘,“你……,你这样如何见客?”
      寰娘胸有成足地笑道,“您放心,他定会满意!”

      相较李娘的急切,付公子却气定神闲。他打定主意,要看看这故弄玄虚、重设门槛、架子十足的青楼歌妓,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付公子,让您久等了。”这已是鸦母半个时辰内,第五次进来了。
      付公子以为她又上点心来,故继续眯眼养神。
      李娘不自然地笑了笑,“老身这回是特地来请您的,请付公子随老身来。”
      付公子冷冷一笑,缓缓起身。

      付公子随着老鸦绕过半条回廊来到甬道尽头,只见左侧那低垂粉色帐幔的厢房门轩大敞,其前一位婀娜的女子扶腰拜倒。她乌发如漆,肤若凝脂;娥眉淡烟,魇笑春桃;腰如柔柳,体态风流。他此刻明白这女子为何百设门槛,目无下尘。她沦落风尘,确实如莲落污泥,珠堕草丛。
      “奴家恭迎来迟,望公子恕罪。”说话间,她美目流盼,瞟了瞟面前这位富贵之人。
      他发束白玉冠,身着同色剑袖锦袍,腰系银色长穗宫绦,脚蹬白缎黑底朝靴。其鬓若刀裁,剑眉英挺;目似寒星,高鼻如削;气宇轩昂,让人望而生怯。
      寰娘见其半晌无应,径自起身,“付公子,请。”
      斯时,付公子慢慢收回目光,踱步向屋内而去。

      付公子方一进屋,便觉有股清灵淡雅的香暖之气和着飘逸清高的茶香扑鼻而至,既媚惑又幽沁。举目望壁,正中挂着一幅清荷玉露图,其左侧悬着“西风惊梦因秋冷”,而右侧竟挂着一幅白联。他暗暗生奇之余,移目向下,一张大书案,置文房四宝。外厅中间,置一圆桌、数张杌凳。桌上此刻已有几个冷盘,两幅碗筷。而其左侧放一琴台,右侧花窗之下有对交椅,其间小几上置一白玉壶,两只小巧的琉璃杯。方才那袅袅茶香,便是从壶中散发而出的。这哪像青楼红牌的厅屋,倒似一知书达礼的小姐闺阁。
      付公子来到窗下,拣上首位坐了,方才那欲离去的想法早已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寰娘莲步轻移,为付公子斟了杯香茗。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内,茶汤翠绿,几片新芽婷婷玉立,恰似春花盛开。
      凭着茶的香气和色泽,付公子当即断定此茶必是他素日最爱的“江山绿牡丹”,枯等半日的他,早已口干舌燥,故忙举盏而饮。香茶入腹,顿觉心舒气爽。然,转念一想,方才所备不过寻常之物,如今为何……他疑惑地瞄向寰娘,却正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心下顿时不悦。
      “付公子,奴家今日多有怠慢,让奴家为您弹唱一曲以惩奴家之过。”说话间,她已接过小红递来的琵琶。旋即,轻拨丝弦,“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歌曲回环往复,哀婉凄伤。其音抑扬缠绵,其情诚挚动人,其调摄人心魂。离别之苦,离别之悲,表现得淋漓尽致。
      曲毕良久,付公子依旧呆坐椅中,思绪万千。
      寰娘放下琵琶,拎壶为付公子续茶。“汩汩”水声,惊扰了付公子。他立即明悟自己的失态,忙收神冷笑,“你今日真是用心良苦。”
      “呵呵。”寰娘轻笑道,“入了这个门,便都是奴家的客,不论尊卑,不看贫富。何来‘用心良苦’之说,福王爷?”
      其态之媚,酥人筋骨;其笑之柔,足化铁石;其容之美,若春梅绽雪;其色之艳,似霞映江波。
      “你是如何知道的?”付公子静静地看着她,闹意暗涨。
      “京师之中,二十六七岁年纪,如此尊贵傲慢,又乃初至红艳楼,能有几人?而你一口北地口音,更让奴家确认无疑。”说着,她嫣然一笑,纤腰轻折,“福王息怒,奴家给您赔罪了。”
      福王横眼寰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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