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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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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桨声家后的几天,芊念的心情异常的好。一想起桨声记得她,一想到他的淡淡笑容。芊念的心就不可控制的像花一样绽放,满满的,还带着芳香。
自从那次“千金”事件后,大家对芊念变得客气起来。没有人再在芊念面前说难听的话,说她是个外来的小难民。大家除了让芊念看摊位外,还让她帮着看或者是写些书信。好在芊念还真是识字的,于是手头上的铜板比以前多了不少,还和送信的小哥哥熟起来。有时他还给芊念红薯吃。
挺甜的,尤其是看到桨声路过。
桨声和芊念一样也是外来的,但他住在他亲戚空置的大房子里,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不好听的话。因为桨声脸上的疤痕,大家有些怕他。以前被人欺负时,芊念常常想要不我也在脸上弄个疤什么的,可是只是想想。芊念担心万一那样,大家连不好听的话都不和她说了,她一定会更难过坏的。芊念没有亲人,当芊念有意识时,她就在小镇的城外面,灰头土脸,破破烂烂。是张婆婆可怜芊念把她家的柴房空出一块地让芊念住。芊念隔壁住着一个聒噪的伙伴,每天一有空他就要“啊呕——啊呕——”地乱叫。不过芊念还是挺喜欢他的,要不是有这个长耳朵的家伙乱叫,连白天都是寂寞的。
所以,当大家多少对桨声有些避讳的时候,芊念对他充满好奇。芊念好奇他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和她一样感到心里空空的。庆幸的是,桨声有天抗粮食赚钱时,抬脚踹了白掌柜一脚。那一脚很关键,它改变了桨声的命运,嗯,可能那一脚对白掌柜的命运更重要吧?白掌柜当时还没有爬起来就开始叫嚷着骂街,听语气与他老婆如出一辙,果然是一家子的。经街坊们提醒,白掌柜的小眼睛可算是瞄到脚边破碎的冰块儿,他一抬眼才发现房檐上缺了老大一块冰溜子,心肝一颤,吓地脸刷白。从此,大家都知道桨声其实人很好。见面老夸他。白掌柜也破天荒地请桨声做他的酒馆铺子伙计。大家都说桨声走运了,可芊念觉得是白掌柜走运了。
桨声估计不知道芊念和他第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
可芊念记得,而且很清楚。那时候,他还没揣白掌柜。整天满镇乱晃,找体力活干。这个镇子不大,有体力活时,一般都是找家里人或者是亲戚干。桨声经常吃不上饭,可是身体还是很结实,好像他根本就没饿过一样。芊念不行,一天吃不上一口能嚼到肚子的东西,芊念会站不起来的。但是这种状况发生太多次了。原来芊念还有些肉,后来芊念只能摸到自己骨头了。一次她饿的实在是不行了,就偷偷溜到隔壁啊呕大哥家的槽里,抓起一根杆子,嚼了嚼……反正,芊念后来再也不碰他的槽了。真搞不懂,那么难吃的东西,啊呕大哥为什么还和她急。
那天天快黑了,芊念还是没吃上东西。一个人蹲在街角的阴暗处,偷偷抹眼泪。桨声出现了。他伴着最后一抹晚霞出现。听见芊念的声音,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芊念把脸埋在臂弯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桨声等了一会,然后把手里的馒头塞到芊念手里,一声不吭地走了。
馒头硬硬地,冷冰冰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芊念不可置信地看了它很久,连泪水掉进衣服里都没有擦。忽然一种强烈地意识猛地将芊念推起来,冲出去。她脑子一片空白地奔出巷子,跑到桨声前面。
桨声有些困惑地低头看她,芊念这是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如此好看。
芊念用力掰开手里的馒头,把一半塞到他的手里,碰到了他布满厚茧的右掌心。
“你一半,我一半。”芊念低声说完后,没敢看他的脸,就撒丫子跑了。
从那之后,芊念总喜欢偷偷寻找桨声的身影。故意在他出没的附近摊位上帮忙。直到听见他和鱼摊主说养鱼的事。
“芊念,芊念。”突然有人喊芊念。
芊念收起心神,连忙问:“要给谁写信?”
眼前有人扑哧一笑。芊念定睛一看,原来是给她红薯吃的送信小哥哥。“芊念,我说镇里刚来了一位教书先生,要招书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书童?他收女的吗?”芊念问。
“不知道。先去看看吧。我听说那里很热闹。”
送信哥哥说的没错。教书先生这里很热闹,可是为什么来了这么多小姑娘?难道都是来当书童的吗?芊念脑里浮现一个白发长须的老人被一群小姑娘围着的情景。怎么想都很怪。
等芊念进去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教书先生是个年轻男子,眉眼身形跟画里出来的一样。不过没有桨声好看。
教书先生只出了几道题就很客气地请大家出去了。芊念还不错,留到了最后。先生动了动花瓣一样形状的眼睛后决定让芊念留下,还腾出了一间房子让她住。最后,先生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让芊念签。
“签了就有房子住,有饭吃?”芊念问。
先生点点头。
芊念又仔细看了一遍纸,终于下定决心,对他说:“一个时辰后,我再告诉你我签不签。”
先生喝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芊念问:“不可以吗?”
先生看了芊念一眼说可以。
芊念抬头看看天,掐指算了算,只剩一刻她就要回复先生,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芊念深吸一口气,跨过了白家酒铺的门槛。还没落地,芊念就听见有人松了口气说:“可算是进来了。外面站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她傻了呢。”芊念一扭头,原来是酒铺的另一个伙计。只见他忽然看见了什么,脸一僵,跑到后面招呼了。芊念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桨声若无其事地打开酒盖闻了闻里面。
“桨声……”芊念走到他面前,低声唤他。
“芊念。有事?”桨声放下酒盖问她。
芊念吸了口气,紧张地握着拳头,心想时间不够了。
“芊念?”
“教书先生让我签契。可我不想签。”芊念脱口而出。
桨声没想到芊念会跟他说这个,于是问:“是新来的那个教书先生要请你?”
芊念点点头。
“有工钱?”
“有。还有房间让我住。”
桨声点点头,问:“那为什么不想签?”
“签了契就是他的人了。我不想是他的人。”
酒铺里突然没了声响,芊念奇怪地望着刚才还忙里忙外现在却呆滞的的伙计和客人。忽然,轰地耳边爆发了笑声。他们笑什么?
桨声轻轻地瞄过他们,笑声戛然而止。“芊念,只是做工。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签短些时日。”
“签短些时日,我就不是他的人了?”芊念好奇地问。
“你本来就不是他的人。”桨声有些气结,也感到一点好笑,这小家伙……
“那签了,他就不会管着我,我就不用管他,大家也不会说我是他的人,他是我的主人。别人欺负我,就不会顾及他。他要是欺负人,我就不用帮他?”
桨声怔忡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见芊念继续说:“他饿了也会给我分馒头吃,他难过了我也会安慰他,每天念着他就会比红薯香甜。”
桨声不知道在芊念的心里,她是谁的人是这样的概念。说的是他,似乎又不是“他”,似乎和其他混淆,却又有些道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那我还是不签了。”芊念有些遗憾。可惜没有了一顿固定的饭,还有舒服的房间睡。
“为什么会想帮先生做工?”桨声问。
“有饭吃,还有床睡。”芊念对桨声挥了挥手,说:“我走了。”桨声看着芊念的身影,喃喃道:“有饭吃,有床睡……”手不自觉的握起来,还是这么冷吗?
下午大家看芊念的眼神很复杂,有惋惜,有遗憾,有芊念说不上来的东西。芊念回想了很久,却还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芊念干脆不想了,第二天开开心心地收拾好东西,和张婆婆以及啊呕兄辞别。因为她要去先生那里帮忙了!而且还不用签卖身契!
张婆婆拉着芊念的手,痛心地说:“好好一姑娘咋就眼神不好了?”
芊念歪着脑袋想跟张婆婆说,可能是她的眼神不太好使,因为她的眼睛很好啊。
镇里的孩子们大多到教书先生这里上学了。交不起学费的,就以自家的物事相抵。于是每天芊念都会拎着新鲜蔬菜、鸡鸭之类的到小厨房里给先生和自己做热乎乎的饭。第一次做完后,芊念都不敢相信。不是因为一年没有碰过这么热的饭,而是因为她竟然会做饭!
芊念赶忙捧着刚出炉的炒青菜跑到酒铺。
“芊念来了啊~~桨声——你的念妹妹来了——”小伙计嗓门还真大,不过念妹妹?说她吗?
桨声从后院出来,毫不客气地剜了小伙计一眼。小伙计竟不怕他,还一个劲地对他朝芊念努嘴,笑地分外奸诈。桨声又冷了他一眼,不再看他。“什么事?芊念。”
“看!”芊念邀功似地捧起手里的盘子,“我会炒青菜!”
小伙计不屑地切了一声。桨声脸一黑,小伙计飞也似地跑了。
“芊念炒的青菜?”桨声问。
“是!桨声,我会炒青菜!”芊念看着桨声的眼睛,激动地快要抑制不住地掉眼泪。芊念相信桨声明白这对她有多大的意义。芊念从来不曾想过她的过去,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吃过热饭。这是芊念第一次接触自己的过去,之前她知道识字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原来她可以不吃冷飕飕的剩饭!原来她可以吃热饭!原来她不是只会帮人看摊位、写信!原来她会做饭!
“芊念……”桨声唤她的名字,心中感到一丝疼惜。
芊念抹去眼角根本没来得及出来的泪水,高兴地对他说:“桨声,你尝尝!”说着芊念把盘子放到桌上,从桶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桨声。
桨声刚接过了筷子要夹菜,芊念突然截住出手了他。“等等!我忘了,青菜冷了。桨声,你等等,我再去炒一盘,放到盒子里带过来。”
手一紧,桨声说:“没关系,这是芊念炒的第一盘菜,我一定要尝尝。”
芊念呆呆看着被桨声握着的右手,脸唰地红了。
桨声胳膊僵硬了一下,而后自然地放开芊念的手,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一样,夹起青菜吃起来。
芊念一顿,从桌上又抽出一双筷子,坐到桨声的身边,将盘里的青菜从中间分开,亮亮的眼睛羞涩地望着桨声说:“你一半,我一半。咱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