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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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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城的白日,是属于集市喧嚣与尘土飞扬的。
而它的夜晚,则属于阴影,以及流淌在暗巷里的罪恶。
那份以孩童性命相要挟的密信,激起的涟漪无声,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
夜色深沉,沈清弦的书房没有点灯。
他隐在黑暗中,只有指尖偶尔划过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像是在推演着无形的棋局。
窗外透进来的、被远处赌坊和酒肆霓虹扭曲的光线,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副金丝眼镜的边缘,时而闪过一道冷凝的流光。
“笃、笃。”
极轻的叩门声,带着一种主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随意。
门被推开,陆昭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重伤未愈、需要借力才能站稳的姿态,然而那双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的眼睛,却像锁定猎物的猛兽,精准地捕捉到书案后的身影。
“长夜漫漫,沈先生独自对信伤神,可是遇到了难处?”他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语气里的关切浮于表面,底下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一丝跃跃欲试。
沈清弦抬眼,黑暗似乎并未影响他的视线。
“陆先生重伤在身,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陆昭低笑一声,反手关上门,那“虚弱”的步伐在门扉合拢的瞬间变得稳定而富有侵略性。
他径直走到书案前,毫不客气地拿起那封密信,指尖捻过粗糙的纸面,仿佛在感受其背后肮脏的交易。
“‘黑蝰’?”他嗤笑,将信纸像丢垃圾般抛回桌面,“一群蜷缩在阴沟里,靠着吸食弱者血肉苟延残喘的蛆虫,也敢学人绑票勒索?”他双手撑在书案边缘,俯身,将沈清弦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气息迫近,“沈先生准备如何?是乖乖奉上你那可能造福苍生的清心净灵符炼制之法,成全你的圣人之名,还是……另辟蹊径?”
他刻意加重了“另辟蹊径”四个字,目光如钩,试图从沈清弦那完美无瑕的面具上,撬开一丝裂缝,窥见其下隐藏的、与他相似的冷酷盘算。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火折子,不疾不徐地点亮了书案一角的一盏古式油灯。
昏黄的光晕骤然扩开,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也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脸,和陆昭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锐利的眼睛。
“陆先生似乎对‘黑蝰’颇为熟悉。”
“谈不上熟悉,”陆昭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姿态放松,“只是这墨渊城里,几条阴沟分别被哪些泥鳅占着,总还是听说过一些。”
他身体前倾,目光紧锁沈清弦:“重点是,沈先生,你打算怎么做?是坚持你那一套‘悲天悯人’,拿可能拯救无数人的希望去换一个或许早已断气的小乞丐,还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魔低语般的诱惑:“承认这世界烂泥的本质,选择更有效的方式?比如,让我帮你。”
沈清弦微微后仰,靠向椅背,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评估着陆昭,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使用的、锋利却可能伤手的兵器。
“陆先生伤体未愈,沈某岂敢劳烦。”
“伤?”陆昭直起身,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对付几条泥鳅,足够了。更何况,”
他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沈先生救我一命,我总得表示表示。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的人情。”
他的话半真半假。
还人情是借口,近距离观察,甚至主导一部分进程,摸清沈清弦的底牌和行事风格,才是真正目的。
他渴望看到这圣人亲手染上污秽,或者,撕下那层伪装。
沈清弦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的纹路上划过。
灯光在他清亮的眸子里跳跃,映照出某种深沉的权衡。
终于,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黑蝰’的老巢,在城西废弃的‘地火熔炉’之下,结构复杂,易守难攻。他们索要的符法,我可以给,但不能是真品。”
陆昭挑眉,兴趣被真正挑起:“赝品?有意思。你想怎么给?”
“一套足以乱真的仿制品。”沈清弦从书案抽屉里取出几张特制的、隐现灵光的符纸和一小罐色泽诡异的灵墨,“但需要在其核心灵力回路中,埋下一个反向汲取阵法。一旦他们试图依样画瓢,引导灵力注入,积聚的能量会瞬间逆流,轻则炸炉,重则灵力反噬,经脉尽断。”
陆昭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找到同类的狂喜。
“好!慈悲为怀是假,算无遗策是真!杀人不见血,还能让他们死在自己的贪婪上!我果然没看错你!”
沈清弦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讽刺,开始提笔调制灵墨,动作优雅精准。
“人性复杂,救人与惩恶,有时并不冲突。若因我的慈悲而纵容恶行蔓延,那才是对更多无辜者的不仁。”
“歪理邪说。”陆昭嗤之以鼻,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紧紧盯着沈清弦勾画那些繁复而危险的符文。
“不过,这歪理对我胃口。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总不至于只是在这里欣赏沈先生挥毫泼墨吧?”
“需要有人,将这份厚礼,亲自送到‘黑蝰’首领手中,当面交易,吸引所有注意力。”沈清弦头也不抬,笔尖流淌出蕴含危险美感的线条,“并且,制造足够的混乱,确保我的人能趁机潜入,找到并带出那孩子。我的人不方便在明面上与‘黑蝰’发生大规模冲突,容易打草惊蛇,引来他们背后更大的势力。”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陆昭立刻领悟,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你想让我去当那个搅浑水的棍子,正面吸引火力,你另外派人在背后摘果子?”
“陆先生思维敏捷。”沈清弦笔下不停,淡淡赞了一句,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反讽。
“计划不错。”陆昭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把仿制的符箓和那个什么醉仙散给我,我去交易,顺便活动活动筋骨。至于救孩子,我相信以沈先生运筹帷幄之能,自然有办法在混乱中成事。毕竟,”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清弦:“我们可是思维共振,不是吗?”
他要的,不仅仅是参与,而是主导最危险、最混乱的部分,他要亲眼看看,沈清弦的秩序在绝对的暴力与混乱面前,如何精准地插入那致命一击。
他要逼沈清弦展现出更多隐藏的实力。
沈清弦终于停下笔,抬眼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再次碰撞,无声地交锋,评估,试探着彼此的底线与意图。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张力,混合着墨香,药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相互吸引的对抗性。
“可以。”沈清弦将绘制好的三张灵光氤氲的假符箓推过去,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醉仙散,无色无味,吸入后能令筑基期以下修士灵力凝滞半刻钟。或许用得上。”
陆昭接过符箓和玉瓶,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沈清弦的手背,触感微凉而稳定。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沈先生准备得真是周到。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我这重伤号去拼命了。”
“陆先生自愿请缨,胆识过人,沈某感激不尽。”沈清弦语气依旧平淡,但陆昭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揶揄。
“哼。”陆昭收起东西,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子时动手?”
“子时三刻。”沈清弦纠正,语气不容置疑,“‘地火熔炉’西南角有一条废弃的排污管道,掩埋在沙砾之下,直通他们关押人犯的地下监牢后方。届时,我会在东南角制造一些足够吸引人的小混乱。”
“成交。”
陆昭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向门口。
手握上门把时,他忽然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沈先生,若我失手被擒,或是玩得太过火,把那小乞丐也一并弄死了,你会如何?”
沈清弦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完善那份假的炼制法门,闻言,只是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的灯光流转,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陆先生神通广大,自有分寸。”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更何况,我从不将希望,只寄托在一处。”
陆昭背对着他,脸上露出一抹了然而冰冷的笑。
果然。
他不再多言,推门融入外面更深的黑暗中。
门关上,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沈清弦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腕间那串温润的白玉佛珠。
他走到窗边,看着墨渊城迷离而危险的夜色,万千灯火在其眼中明明灭灭。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如叹息,仿佛在回应陆昭最后的试探,又仿佛在告诫自己那颗因这危险合作而微微躁动的心:
“救一人,而纵百恶,非善。除一恶,而损无辜,非仁。这其中的尺度,陆昭,你我之间,谁又能真正掌控?”
子时三刻,城西地火熔炉。
这里曾是墨渊城汲取地火、炼制兵甲与灵器的核心,如今早已废弃多年,只剩下巨大而锈蚀的金属骨架和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与霉味的地穴,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在惨淡的月光下诉说着荒凉与死亡。
陆昭融于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潜行而至。
他换上了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精悍挺拔的身形,哪还有半分伤员的孱弱。
沈清弦提供的假符箓和醉仙散紧贴胸口存放,带着一丝那人身上特有的、清冷的药草气息,莫名地让他精神集中。
他按照沈清弦提示的路线,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和丰富的潜行经验,轻易找到了“黑蝰”布下的几处暗哨。
他没有使用醉仙散,而是用了最直接、最安静的方式。
关节技与精准的力道,让这些暗哨在意识到入侵者存在之前,便彻底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显示出远超寻常修士的,千锤百炼的杀戮技巧。
“思维共振?”陆昭心中冷笑,手下动作不停,“沈清弦,让我看看,你的秩序,能给我创造出怎样的舞台。”
几乎在他解决掉最后一个暗哨,将其尸体拖入阴影的同一时刻,地火熔炉的东南角,猛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
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剧烈而不稳定的灵气波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引爆了!
隐约还传来惊慌的呼喝和兵刃交击之声!
混乱,准时降临。
陆昭眼神一凛,不再隐藏,身形如离弦之箭,直接冲向“黑蝰”老巢那扇用粗糙金属焊接而成的主要入口。
果然,绝大部分守卫都被东南角那声势浩大的动静吸引了过去,入口处只剩下两个面带惊疑的喽啰。
“站住!什么人?!”守卫厉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
陆昭根本不答,速度骤然提升,在对方尚未完全举起武器之前,已如鬼魅般贴近。
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一名守卫持刀的手腕,反向一折,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短刀落地。
右腿如鞭,横扫在另一名守卫的膝弯,将其直接踹跪在地。
同时,他指尖弹射出的醉仙散粉末,精准地没入对方因惨叫而张大的口中。
第一名守卫痛晕过去,第二名守卫身体一僵,眼神涣散,灵力瞬间凝滞,被陆昭随手一记手刀砍在颈侧,软倒在地。
他像回自己家一样,堂而皇之地踏入了“黑蝰”的老巢。
内部光线昏暗,空气污浊,通道复杂。
但陆昭天生有着方向感,对沈清弦提供的简陋地图过目不忘,径直朝着最深处、灵力波动最为混乱和集中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偶尔遇到零星的、被爆炸惊动而出来探查的喽啰,皆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给对方发出完整警报的机会。
他的战斗方式直接而高效,没有任何花哨,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充满了力量与速度的美感,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本能。
最终,他停在了一扇厚重布满锈迹的铁门前。
门内,一个粗嘎暴躁的声音正在咆哮:“外面怎么回事?哪个活腻了的敢来老子地盘撒野?!”
陆昭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后撤半步,腰腹发力,一记迅猛无比的侧踢,狠狠踹在铁门看似最脆弱的锁芯部位!
“轰——!”
巨大的声响甚至盖过了远处的嘈杂,门栓应声而断,整扇铁门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向内轰然洞开。
门内是一个灯火通明、布置简陋却堆满各种赃物的石室。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气息彪悍的壮汉正惊怒交加地从虎皮椅上跳起来,他身边还围着几个看起来身手不错的心腹。
石室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干草堆上,正是那个被绑架的孩童,衣衫褴褛,瑟瑟发抖,但似乎并无明显外伤。
“你是谁?!”刀疤首领又惊又怒,死死盯着一身煞气的陆昭,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陆昭甩了甩手腕,他目光先扫过角落里的孩子,确认还活着,然后才懒洋洋地看向首领,从怀中掏出那三张灵光流转的假符箓,在指尖随意地晃了晃。
“你们要的东西,”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送来了。”
刀疤首领眼神一凝,贪婪之色瞬间取代了惊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警惕覆盖:“外面的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只是请他们睡了会儿。”陆昭一步步向前,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刃,压迫着石室内的每一寸空气,“货已送到,人,我可以带走了吧?”
“放下符箓,自断一臂,老子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刀疤首领狞笑一声,猛地抽出弯刀,身边的心腹也同时亮出兵刃,灵力鼓荡,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陆昭叹了口气,语气颇为遗憾,眼神却冰冷如霜:“看来,是没得谈了。”
话音未落,短刃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首领咽喉,同时,左手微扬,剩余的醉仙散粉末如同死亡之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
“黑蝰”首领毕竟也是刀头舔血之辈,实力已达筑基中期,反应极快,弯刀带着破风声格挡。
但他的动作在陆昭眼中,却充满了破绽。
陆昭的短刃轨迹刁钻狠辣,每一次碰撞都让首领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而那几个心腹,在醉仙散和陆昭凌厉攻势的双重打击下,惨叫声和兵刃落地声不绝于耳。
刀疤首领越打越是心惊,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武技和雄浑灵力,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拙劣无力。
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简洁致命,那种纯粹的、浸透血腥的实战技法,让他从心底感到寒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嘶吼道,手臂上又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
陆昭根本不答,攻势愈发狂暴。
他一脚势大力沉地踹在首领胸口,将其直接踹飞,重重撞在后面的石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碎石簌簌落下。
首领口喷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红色的、刻画着扭曲符文、散发着极其不祥气息的符箓,看那架势,竟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同归于尽!
陆昭眼神一凝,正欲不顾距离强行上前阻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一枚精细的银针,不知从石室上方哪个通风口或裂缝中射来,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刀疤首领的眉心正中。
首领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的疯狂化为惊愕与彻底的茫然,高举着那枚血色符箓的手无力垂下,身体晃了晃,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他手中那枚危险的符箓,也哐当一声滚落在地。
陆昭猛地转头,看向石室上方一处被阴影笼罩的通风管道。
那里,空无一人。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无比熟悉的清冷气息,正迅速远去,消失在复杂的通道结构中。
沈清弦。
他果然来了。
不仅准时制造了足以调走大部分兵力的混乱,甚至可能一直潜伏在侧,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确保了整个计划的绝对成功,也确保了不会出现超出控制的意外。
陆昭低头,看着地上那枚细小的银针,又看了看怀里那几张精心制作的假符箓,再回想沈清弦绘制它们时那专注平静的侧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复杂难辨的弧度。
那弧度里,有被介入的不爽,有对其实力的重新评判,更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灼热兴奋。
他不再耽搁,走到角落,抱起那个因为惊吓和脱力而几乎站不稳的孩子。
孩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却奇异地没有哭闹,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恐惧又带着一丝依赖地看着他。
“没事了。”陆昭生硬地吐出三个字,不太习惯这种安抚,但还是尽量放柔了手臂的力道。
他大步走出这充满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地下巢穴,将背后的狼藉留给沈清弦安排的清理人员。
外面,墨渊城的夜色依旧深沉,东南角的混乱已经平息。
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当他抱着孩子,踏着冰冷的月色回到沈清弦那处僻静的院落时,沈清弦正负手站在院中那棵叶片枯黄的古树下,仰望着天际被城市辉光映得有些暗淡的疏星。
月华如水,温柔地洒在他素白的衣袍上,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平静地掠过陆昭身上未散尽的煞气和衣角沾染的些许暗红,最终落在他怀中那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的孩子身上。
“辛苦了,陆先生。”他语气温和。
早有等候在一旁的、神情恭谨的医师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陆昭手中接过孩子,轻声安抚着,带入内室仔细检查。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夜风拂过,带着凉意,吹动两人的衣袂。
陆昭走到沈清弦面前,缓缓开口:“那枚银针,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确保我不会在最后关头破坏你的棋?”
沈清弦与他对视,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姿态依旧。
“有区别吗?”他轻声反问,“隐患已除,孩子已救,你活动筋骨也没超出限度。”
“我终于看清你了,沈清弦,你那慈悲之下,都是这样堆砌起来的,你和我,本质上没有不同。”陆昭逼近。
沈清弦没有后退,只是看着他,淡淡道:“那么陆昭,看清之后,是失望,还是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