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都逢魔录》西*雪

19、忘情酒•猫妖

　　它是一只猫妖，栖息在沅都东面的桦木涧。才刚刚修道的它既无强大法力也无唬人外表，比任何生物都还要脆弱。但它对山下的世界又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山人樵夫的闲谈笑语让它对人类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终于它穿过重重桦木林，越过溪水奔流的山涧，跳过陡峭险峻的乱石堆来到了山下一个小山村。
　　由于它看起来和一只普通的流浪猫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村人也不当它回事，它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村里乱晃。它走着走着，左看右看，不想就撞到了一个人的小腿上。它喵喵地叫痛，仰起头，一个头发花白的猎户也正瞅着它。“小东西，迷路了？饿了吧！”他弯下腰来，递给它一块掰碎的面饼，它一口咬住，它确是好几天没吃饭了，早已是饥肠辘辘，却不知向哪里去寻食。猎户笑着看它的吃相，“慢点，别噎着了。”它又抬起头，心想人类都是这样好心吗？“哎呀，你的眼睛是蓝色的，真漂亮！”猎户抱起它来，欣喜地瞧着，“霜葶最喜欢蓝色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它不挣不叫，任猎户抱着向家里走去，它相信这个善良的人类不会伤害它。
　　猎户高兴地撞开门，呼唤着：“霜葶！你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一个妇人为他解下背上的猎具，诧异地看着他怀中的它，“老伴，你从哪找来的猫？”猎户正在兴头上，径直朝内屋而去。
　　葛藤编织的床垫上坐着一个梳着双辫的女孩，她正低头封着酒坛，闻声抬起灵动的大眼睛迎接着猎户，甜美的柔声让听觉灵敏的它听着很舒服。“爹爹，你回来了。”女孩向他伸出手来，猎户把它放在她手里。“这小家伙真可爱。”女孩惊喜地把它抱在眼前细看，它在她如镜般清亮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子。女孩不加修饰的面容让它觉得十分亲切，它立刻就喜欢上了她。

　　它住在了丰姓猎户家，丰霜葶渐渐长大，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编织葛藤和酿酒的手艺也很快传到了其它村落，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它常常看到少女在油灯下疲倦地编织，纤细的手也划出道道口子，它伸出舌头为她舔噬伤口，霜葶轻轻摸着它的皮毛。“真奇怪，被你舔过后，伤口一点也不痛了，好得也特别快。”它心虚地看着她，她若是知道自己是猫妖，还会不会对它这样温柔呢？
　　又是一个春天，村里来了庄上收租的人，领头的是吴庄的三公子。他与坐在门口舂米的丰霜葶相遇了，两人眼神交流中那股情意被它尽收眼底，它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一点点难受，可他们是同类，再没有比这场一见钟情的相遇更能让丰霜葶幸福了吧！
　　他们的恋情却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反对，吴家自然是仗着财势看不起乡间村姑，而丰猎户只是叹气：“女儿啊！我们还是不要做这种梦。”
　　“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丰霜葶把脸贴着它，伤心地低语。它多么想说话安慰她呀，可是它不能，只有不断地喵喵叫着。
　　雨夜，吴三公子披着蓑衣来见丰霜葶。
　　“霜葶，跟我走吧！”少女站起身，膝上滑落了一地葛藤。
　　两人手拉手消失在雨幕中。它在门边目送着，眼见她向它挥手作别。
　　它再也没有见过丰霜葶，再也没有人谈论过这个少女，好像她就此从村庄消失了。
　　情绪低落的它决定回到山林中去，这人世果然不是它待的地方。不久，在靠近村子的山麓上它看见了冲天火焰，它随着火光一路追去，却在村头看见了送葬的队伍，走在前头的猎户夫妇痛哭失声，而他们身后躺在葛藤上的正是面无血色的丰霜葶！它不敢相信地跑到她身边，人群中它是那样渺小，以致没人注意到它。她紧闭着眼，还是那张让它难忘的美丽脸庞，可是此刻却了无生气。猎户哭着高举酒坛，把酒挥洒在她身上，然后颤抖着手欲放下火把。它喵呜一声窜到他面前，不要，不要烧啊！
　　“是你？你也回来为霜葶送别？”丰猎户认出了它，他突然悲凄地狂笑：“哈哈哈！吴三公子，你还不如一只畜生啊！”笑过之后他一狠心把火把甩在丰霜葶身上。“霜葶，来世你一定要投个好人家……一定要幸福……”
　　它眼见火焰中化为灰烬的丰霜葶，终是无能为力。悲恸的哭声从此永远响彻在它的耳边。

　　五百年的时间对人类来说很长，对它则是在转瞬之间。它修成人形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用妖法将吴庄夷为平地，吸取了吴家人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而它因此成为桦木涧众妖信服的首领；它做的第二件事是离开沅都，向无数名家学习，酿了无数酒，它想酿一种能忘记丰霜葶的酒。三百年后它终于向一个邪酒师学得精髓酿成既可长生不老又可忘情的酒。
　　仿佛是一个仪式，它回到了当年的村庄，那里如今却已是热闹的街市，它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迷失了方向，再也没有那些纯朴的村民和低矮的草屋了。然后它看到了一个酒店，它走了进去。红发的男子迎接而来，它认出他也是妖魔。
　　“我要在你的店里喝酒。”这里是当年丰家屋子所在。
　　“当然可以。”红发男子微笑着，为它取来一个酒杯，它缓缓把酒倒入，把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剩下的随你拿去，随你怎么用！就当是我的见面礼！”红发男子欣然接受，显然明白它的意思。
　　它久久地看着酒杯，眼前闪现过丰霜葶甜美的笑脸。它若是见到转世的她恐怕也已认不出她了吧！况且那时她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所以只有忘记……它仰头饮下酒去。
　　“嗯，味道不错。这酒什么名？有什么来历吧。”酒店老板边闻边问。
　　“‘醉生梦死’，我给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