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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一章 人间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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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宇祈书好奇地走入狭窄的甬道,扑面而来的潮湿霉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头昏目眩,脚步踉跄地就要晕倒了。他用长袖捂住面上,努力不去注意那种让自己作呕的气味。越往下走,他越感觉自己的身心似乎快被那深处的黑暗吞噬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级石梯,直到他远远看见了一星火光。
骠悍的汉子瞋目直盯着他,琉宇祈书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面前,再就是瞪着自己的凶狠眼睛,在黑暗中闪耀着火光的眼睛。他听说过苍桐手下的夜风部队,同时也是这“伽罗狱”中的狱吏;他们力大无比,有一身在夜晚行进赴命的本事,事实上他们很少在白天公开场合出现,只是存在于人们的猜测与传说中。今天他却亲自来见这些可怕的家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人?可有通行令!”压低了的嗓音,更平添了恐怖。
他当然没有。因他是偷着来的。好不容易避过了苍桐安排在他身边的耳目,他才能到处晃悠。他实在不明白苍桐与恒川将军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互相派人监视、互相刺探,此刻他的举动说不定也被恒川将军一览无余了。当年父皇命恒川将军与自己同行,不是说好让他辅佐苍桐的吗?也许其中确实含有其它意味罢!只是苍桐这几年致力于六夕的繁荣和安定,并无任何出格举动。苍桐对他的戒心却由此而起了,他是不知道父皇派给了恒川将军什么命令,可他只将苍桐当作自己的妻子,既不是六夕郡王更不是敌人。苍桐对他总是礼让有加,却让他感觉强烈的疏离和冷漠,他甚至还不如她身边的一个待从,俨然是外人。这使他很难受。自十九岁时在宫中见过苍桐,他便深深地为这个异族女子吸引,被父皇赐婚那天,他欣喜若狂。时至今日已有两个年头,他目睹了苍桐治理郡国的果断和迂回周密的智谋,对这个女子,他已是由倾羡转为浓浓爱意。
也许苍桐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吧!他是生长在皇家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自小不喜武艺只爱诗画,孱弱一介书生,也无忧国忧民的雄才伟略,只安于舒适的现状。而苍桐自小独立,身边的亲人又一个个离去,女孩子要掌握的东西她都掌握了,女孩子不必做的事她也不得不去做,养成了她坚强不屈的性格,绕指柔般的女儿闲情于她不过是奢侈的笑话。琉宇祈书自嘲地想道:他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快回话,否则我马上把你丢进牢里去!”火把徒然增亮,狱吏夜叉般的脸把犹在深思的他吓了一跳。他手足无措地抓紧衣摆,嘴里抖搂着说出不成一句的话来:“我……我是琉宇祈书……”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窒息了。
狱吏的脸色丝毫未变,还是那样黑,语气倒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原来是八皇子。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琉宇祈书把声音提高了些,努力说得更有气势些。“本王闲逛到此处,正不知是何地。正好,你来为本王引路吧!”
那狱吏却还是那句话:“请问可有通行令?”
“本王难道还需要这种东西吗?”他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
“不是郡王亲授的‘银解令’,下官断不敢放行。”汉子身形粗壮,说话却井井有条。
琉宇祈书的脑袋飞快地转。看来苍桐是下了死命令的。他对这种机械的回答方式很熟悉,只要看看那些传旨的公公就明白了。他的好奇心却在此时鼓涨起来。他以前虽知道“伽罗狱”是六夕的牢狱,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从身后冷不防掏出一面半个巴掌大的玛瑙镜,朝狱吏面上一晃,汉子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木然。“你什么人也没看见。” 琉宇祈书从他身后绕过时轻轻说道。这面“食镜”是他的表姐薏纱公主送给他的防身之物,喜好法术魔力的表姐说他人太好易被欺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失去伤人之心,“食镜”既可吞噬人的记忆也可催眠人的精神,他却一次也不曾使用过,只因他不相信世上的人都怀着邪恶的感情。
凭借“食镜”,他一路通行无阻。凄厉的求饶声和皮鞭落在人体皮肤上的钝响久久回荡在黑暗石板构成的阴暗潮湿的空间中,琉宇祈书沿着无数生锈的铁栏迈着迟疑的步子在无数形容枯稿的囚犯面前走过。这些人睁着空洞的眼无声地看着他,既不是求救也不是求生的眼神,只是那样看着,仿佛所有的激情都被剥夺殆尽。他没有进过监狱,因父皇知他对军事刑法不感兴趣,只有他那善于领兵作战的六皇兄才乐于管理这种事。但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简直不可思议的可怕。
琉宇祈书只觉得一股凉风嗖嗖掠过他的耳边。他打了个冷战,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面对这如同人间地狱的景象时,他仍不禁打从心底感到寒意:他的妻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莫非自从两年前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做这种残忍的事?还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气氛和味道,正准备折回时,衣角突然被从黑暗中伸出的手紧紧抓住!他惊吓地猛然回头,铁栏间出现了一张毛发杂乱的脸。
“放……放手!”他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有点威严的话。
“八皇子,你忘记老朽了吗?”白发杂和着污泥、稻草贴在他的面上,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灼灼如华,与琉宇祈书方才看见的那些空洞眼神截然不同。
琉宇祈书倒吸了口气,用力向后拖拉,终于挣脱了那人,说道:“你不要胡说,我怎会认识你这罪犯?”
“罪犯。呵呵……”老者干涸的笑声听起来仿佛一根生锈的独弦被拨动。“难怪皇子认不得老朽,在这‘伽罗狱’中只有冤鬼和空躯,没有人。”
老者的一番话反而让他心生同情,这个老人也许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罢!琉宇祈书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压低嗓音问:“你如何入了这里?”
老者似乎是盘坐在地上的,仰头望他。“只要郡王想让一个人进来,那他就永远不会缺少理由和时机。”
“这是什么意思?郡王一直为民请命,专心治理六夕……”他忍不住为苍桐辩解。
“不错,她当然是一个出色的治理者,可惜她始终没有做王的资质和气度。”老者语调平缓,无恨意也无消沉,如在陈述再平常不过的事。
琉宇祈书不容许有人如此贬低他心目中聪明能干的苍桐,一股怒气窜上他一向温顺平和的脸庞。“既被判刑,你一定犯了郡国律法,不知服罪,为何却要抵毁立法之人?”
老者摇头,“请取下你身旁的那火把吧!请仔细看看老朽,你便知我说的真与不真。” 琉宇祈书依言取下墙上悬挂的火把,缓缓举到铁栏前。老者用双手拂开乱发,将一张布满沟壑的脸展现在他面前。摇动的光影中,老者的脸呈现一片桔红。
“龙先生!?”琉宇祈书失声大叫。老者因长久的牢狱生活,皮肤因过于干枯而紧贴在脸骨上,可仍依稀有着当日的影子――竟是那个轻摇折扇谈笑风生的龙吟生,那个学富五车贵为六夕首席王师的龙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