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犬》纪人真

9、不是故意的

　　“那个……班长，这道题我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一个男生弯着腰站在容长锦课桌旁，手里拿着习题册，小声询问，男生的声音温和得有点软，。

　　男生长的白白净净，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但不是容长锦这种干瘦，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头发微卷，笑起来很灿烂，名字叫黎欢。

　　黎欢家境很好，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平时用的都是容长锦不认识的名牌文具。每天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经常会请班上同学吃东西，脾气好有礼貌，所以在班上人缘很好。

　　说起来上次打架事件，还是他去帮忙关的门。

　　夜间在酒吧兼职说不影响容长锦生活是不现实的，晚上要做兼职，每天晚上下班，回家洗个澡就差不多两点半，早上六点半又要起床去学校。

　　容长锦现在日常睡眠不足，除了周末可以多睡会儿，平日里就只能在课间补觉，眼下总挂着淡淡的青色，神情恹恹。。

　　因为离家远，生活费也有了着落，他现在午饭都在食堂吃，可以节省点时间，吃完就回教室写作业，顺便睡个午觉。

　　现在刚下课，容长锦还没来得及趴下去，就被黎欢给截住了。

　　纪寻川在旁边看又是这个男生，翻了翻白眼，今天都第几次了。他不喜欢黎欢这种性格，总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也觉得这种小少爷没什么结交的必要。

　　他知道容长锦晚上还要上班，白天就这么点时间能睡会儿，最近还老被这小子缠着是怎么回事？

　　最主要的是，班上又不止长锦一个人会这道题，他也会啊怎么不来问他？

　　这男生平时挺认真的，但考试成绩总是不太理想。这学期结束他们年级要重新分一次班，以他现在的成绩很有可能下学期就被分去其他班级，也许是男生有些着急，所以这两天总是有空就找容长锦问问题。

　　毕竟容长锦成绩很好，一直都保持在年级前三，平日里人虽然冷淡了些，但有人求助他很少拒绝。

　　“嗯，我看看。”

　　容长锦接过习题册，认真看了起来。

　　把题目看完，在草稿纸上开始写字，一边写一边开口：

　　“这道题，首先找出已知条件……再带入公式……”就算再困，每次他讲题的时候都会全神贯注，眼神清亮，看不出来有一丝倦意。

　　“懂了吗？”

　　认真给男生讲了两遍后，才抬头，讲完题又后知后觉开始犯困，忽然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都要合在一块了。

　　男生重重点头，笑容更甚：

　　“谢谢班长，你讲的真好！”

　　说完，快速扫了一眼他还握着笔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没有多余的赘肉。男生从外套口袋里，下一秒拿出来包装精致的两块巧克力，放在容长锦的桌子上，耳尖微微泛红，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给你吃。”

　　“不……”

　　“谢谢小黎，我替长锦收下了啊。”

　　容长锦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寻川打断了，他一把将巧克力收了起来。

　　“不客气…”男生小声开口，看了一眼容长锦，快速回到座位上了。

　　“……”

　　“这可是你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换来的，你不心疼自己我还替你心疼呢，不就两块巧克力吗？吃点怎么了。”

　　没等容长锦开口，纪寻川就先抢着说话，顺便把巧克力塞进容长锦的书包里，又把拉链合上，动作一气呵成。

　　干完一切，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将下巴垫在掌心，见容长锦看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还特意挑一下眉。

　　容长锦没话说了，抬头看了眼挂在黑板上放的时钟，离上课只有一分钟，补觉是没指望了。

　　下节课是语文课，剩这点时间就拿出语文课本和习题摆着，准备上课。

　　……

　　凌晨2.05分，马路上行人少的可怜，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伴随着隐隐雷鸣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两道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是容长锦和李哥。

　　“回去路上自己小心点”

　　“嗯，李哥，你也是”

　　两人在巷子口分开，李哥骑着摩托往左走，而容长锦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往右拐。

　　十分钟后，回到容长锦了熟悉的街道，从这里再骑个五分钟就该到他们小区了。

　　天气阴晴不定，说下雨就下雨，十分钟前还只是打闷雷，现在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容长锦却反常地没着急往家里赶，反而减缓了速度，时不时往左右两侧瞟。

　　“乱跑哪去了……”

　　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容长锦低语。

　　没两分钟，雨势加大，大颗大颗的水珠落下，打湿了他的镜片，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容长锦变得烦躁起来，高度近视就是麻烦，没了眼镜就跟瞎子一样。

　　他把眼镜取下，用衣服下摆把水分擦干，又重新戴上，眼前景物才清楚些。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用力一蹬，车快速跑起来，没两分钟就拐进了他们小区，把车停好后，容长锦全身都湿了，衣服黏在身上，怪难受的。

　　像是不死心，又最后往小区门口看了两眼，黑漆漆的，除了道路两侧昏暗的灯光，其他什么也没有，于是转身便上了楼。

　　等容长锦洗好澡出来，外面已经下着暴雨，幸亏前几天他已经让人重新安好了窗子，不然屋里估计得发洪水了。

　　雷声很大，伴着闪电震得人耳膜都要穿了，一声接一声响个不停，像是打在容长锦的心脏上，扰的人思绪不宁。

　　容长锦把柳意久送去警察局后并不是就再没见过他，因为没过几天，他做完兼职回来就曾看见过这小孩。

　　他又成了初见脏兮兮的模样，缩在垃圾桶后边睡觉，露出来半个身子，身上好像还有几个脚印子，脚上的鞋子也只剩一只。

　　他没去管，多看了几眼就离开了，既然这小孩自己爱在外面流浪，谁也管不了。

　　但命运就是爱捉弄人，接下来的日子他经常会碰见这小孩，有时候自己下班这小孩还没睡，就躲在角落里看着他。

　　有次，发现他跟在自己身后，容长锦就故意骑的很慢，想看看这小孩想做什么，有时没把控好速度，小孩跟不上了，他又特意停下来两秒钟。

　　他以为这小孩要一直跟着自己，可每次自己进了小区后，站在楼下想抓他个现行时，却再也没见他跟进来。

　　他不懂那小孩在想什么，就像他不懂此刻自己不睡觉，还要站在窗边看雨是为什么。

　　难道他只是想送自己回家，看见自己到家了又走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暖的。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谁要他多管闲事了。

　　一声轰鸣，把屋子都震得摇晃起来，容长锦听见门板响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到一样，他扭头看过去，想透过门板看外面的情况，声音不大，但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很烦躁，也许只是风吹动门板响了一声，自己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上前几步，就将门打开。

　　相顾无言，又是这种场景。

　　一个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了的小孩蜷缩在他家门口，双手抱着头，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脸上，一直往下滴水。

　　看起来，还真有点可怜。

　　好像是没想到容长锦会突然开门，柳意久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人家门口，他低下头不敢看容长锦，有些无力的解释。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今天打雷了我太害怕才过来的……”

　　他不敢抬头，小小的身子匍匐在容长锦脚边，用极近卑微的语气祈求他：

　　“我能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声音越来越小，有气无力的，人好像要晕过去一般。

　　容长锦倚在门框上看他，脚上连一只鞋也没有了，昨天还在的，是刚刚因为害怕跑丢的吗？

　　容长锦想到大街上的小流浪狗，也是这样，每天在人的手下小心翼翼地乞食，却总被驱赶，甚至拳打脚踢。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柳意久没说话，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别多管闲事。

　　最后，他放弃了。

　　“进来”

　　“啊？”小孩抬头看他，眸中充满了迷茫，好像没理解容长锦的话又好像是不敢置信。

　　“啊什么啊，还不赶紧，湿成这样了还待在外面是想让我给你收尸吗？”容长锦说完转身就要进去

　　柳意久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他本来只想悄悄在外面睡一晚就走的，却没想到被发现了，而且他还让自己进去，是真的吗？

　　但看容长锦还是那副呛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和一张臭脸，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的。

　　“哦……”他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地跟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还是容长锦第一次见这小孩笑，以前都是一副阴郁模样。

　　容长锦关了门，刚回头想要说些什么。

　　结果老天又是一声惊雷，把柳意久吓得跳起来扑在自己怀里，四肢并用，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小孩的双手搂着自己的脖子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搂得容长锦差点喘不上气，对方把头埋在自己的颈窝，冰冷的雨水从他头发丝上流到容长锦的脖子上，又顺着往下，冻的人一激灵。

　　小孩刚跳上来，容长锦下意识就用手托住他，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此刻，容长锦的脸黑得像锅底，鬼知道他才刚洗了澡换了衣服，被这小子这么一抱，一夜回到解放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闷闷的，柳意久诚心诚意地道歉，但搂着容长锦脖子的双手一点没松。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这小孩怎么总是在道歉，搞得怪可怜的。容长锦不喜欢这样，因为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安慰似的拍拍柳意久的后背。

　　一边拍一边把人带去卫生间，这小孩全身都淋湿了，要不及时洗澡换衣服，明天就得感冒，麻烦的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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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坐。”等给小孩洗完澡，容长锦丢了块毛巾让他自己擦了擦头发，把吹风机找出来准备给他吹头发。

　　柳意久身上穿的还是容长锦的旧衣服，不是很合身，这些都是容长锦初中时穿的衣服，但小孩又瘦又小，穿起来袖子太长了。

　　容长锦帮他卷起来，刚刚那一身湿衣服则被丢在卫生间的盆里，和容长锦换下来的放在一起。

　　沙沙的风声响起，容长锦坐在沙发上，前面搬了个小凳子，让小孩坐他前面，他开的热风一档，一边吹一边抓抓那一头丑头发，让头发干的更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虽还在打雷，但柳意久现在屋里，耳边响着吹风机的声音，还有容长锦在身旁，对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皮肤，雷声变小，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

　　柳意久松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一时觉得有点丢人，又偷偷转头看容长锦好几次，见他面色如常，才真正放下心来。

　　“怎么，凳子咬你了？”

　　容长锦不知道柳意久怎么了，一开始还乖乖的，怎么吹个头发反而动来动去的，是身上痒还是怎么着，脸一沉：

　　“别乱动。”

　　“哦……”

　　吹完头发，两人快速洗漱好就上床睡觉，还是和那晚一样，柳意久睡容长锦房间，容长锦睡他父母房间。

　　躺在屋里，听着屋外的声音，暴雨如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估计还得下好久，但雷声好像没了。

　　今天周五，明天周末不用上学，可以睡到自然醒。又是周五，每次到周五总能碰见麻烦事。

　　这下摊上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容长锦真是不懂自己要做什么了。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打断他脑中如缠绕的线团般理不清的思绪，容长锦起身开门，柳意久穿着不符合身材的宽大衣服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容长锦的枕头。

　　“我……能和你睡吗？”

　　他用一双小狗眼睛巴巴地望着容长锦，紧张地抠着交叠在枕头外的双手。

　　适时窗外雷声轰鸣，吓得小孩枕头都丢了，又跳进容长锦的怀里，真是非常应景。

　　“……”

　　容长锦没说话，只是单手托住他，又捡起自己的枕头，脚尖轻轻一勾，将卧室的门关上。

　　“谢谢哥哥”

　　柳意久开心地搂着他的脖子，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拱他。

　　“谁是你哥？别乱喊。”

　　容长锦无情地拒绝了小孩给自己的这个称呼。

　　把小孩往床上放，关上房间的灯，顿时一片黑暗，只能听见雷雨交加的声音。

　　刚躺上去拉好被子，被子下好一阵动静，是小孩又缠了上来。容长锦本想一脚把人踹开，但感受到柳意久抖到不行的身体，还有阵阵的抽泣声。

　　怎么会有人怕打雷怕成这样？

　　容长锦犹豫半天，还是侧过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背，动作轻缓，像小时候他妈妈哄她睡觉那样。

　　感受到小孩放松下来，又像个机器人命令道：“快点睡觉”

　　“哦……”

　　稚嫩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有点闷，太黑了看不见，只知道小孩像树袋熊一样扒着他。

　　柳意久贴在容长锦胸口处，只能听见容长锦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莫名让人安心，雷声声音都感觉小了很多。

　　柳意久想，他不给自己叫哥，那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吗？直接叫名字好像很没礼貌，可是他又不给叫哥，好难啊！

　　不过，叫长锦……好像也挺好的，他名字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