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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孔典军,您不回家吗?”

      有名小吏鼓起勇气问道。

      孔令勤微怔一瞬,放下酒碗摇摇头道:“今天看你们娃儿喝酒,想起来军营里头……哎……”

      一提军营,小吏们提起了兴趣,也不怕孔令勤是来“监管”他们的,七嘴八舌的问起打仗作战的事儿来。

      孔令勤几碗酒下肚,正值酣畅,酒碗往桌上一撂,便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描绘在召西山脉中发生的大小战斗,什么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听得众人是屏气凝神,好不专注!

      直到孔令勤口干舌燥,举起酒坛子却什么也没倒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张牙舞爪地讲了一个多时辰,有些不胜酒力的小吏都靠在柱子上睡着了。他搔了搔头,为自己的讲述加了个耳熟的结尾:“说这些个,就是跟你们打胡(胡说),莫不要跟别个冒皮皮(吹牛)!晓得了?”

      小吏们心领神会地笑着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个小吏机灵,走到庭院中抬头看了看天道:“孔典军,现在约莫子时,山中湿冷,典军没带御寒的衾衣,还是回家的好。”

      “嗯……”孔令勤皱着眉,长叹一口气,不声不响地起身,走到庭院中了,转头指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佯装生气地说:“一个个猴儿,今日萨过了(结束)就丢!老子倒成宝器!(出洋相)”

      孔令勤一转身,嘴角扬起笑容,将身后欢快的笑声留在了山腰。只听后面飘飘摇摇有人说,最近有个外州的纵火犯逃到了京城,叫他小心。

      他远远应了一声,没入瓶山的雾气昭昭。

      孔令勤没什么家底,按理是置办不起京城的宅子的,刘红缨念在往日同袍之情,加之又是她得力的下属,便给孔令勤买了一套两进院儿,还配上些田产。

      离京郊近些,也就离公主府近些。

      夜色霭霭,浸在浓墨之中的一两颗星子并不如昨日明亮,云雾低压,像条黏腻阴冷的蛇缠绕在行人颈肩。

      孔令勤心中没来由的发冷,加快了些脚步。终于托刘红缨的关系进了城,在坊间小心翼翼地绕来绕去,不知为何,越是临近家门,他的心中越是心跳如鼓、手心冰凉。

      一阵直吹着他脖颈的风掠过,孔令勤不禁瑟缩一瞬,他手心沁出的密密的冷汗便胡乱地在裤子上蹭了去。直到远远看见大门对联旁倚着的一盏昏昏黄黄的提灯,孔令勤这才长松一口气,身上回了暖,露出来带着羞愧的憨笑。

      孔令勤刚一推门,就看到了夫人板着的脸。

      “嘿嘿……”孔令勤熟练地抱着脑袋,提起一包已经凉透了的糕。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一声压低了的“喊叫”从孔宅的小院儿里传出,巷口的一丛黑影倏忽一动,消失不见了。

      过了几天,刘红缨的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瓶山湖底所藏匿的□□几乎快被全部取出了,在这几天里,不管是刘红缨还是藏于暗处的人都静默得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坚定的“反公主派”眼中,刘红缨的沉默更像是带来风雨之前的阴云满布。

      不出他们所料,今日上朝,刘红缨便大张旗鼓地要与众人打赌。

      “陛下,臣敢说阶下众臣,文武胜臣者,十之一二罢了。臣为女儿身,而天下女儿同臣如此者,不可胜数。文韬武略女子亦然,为何不能选贤举能,不独为性别所累呢?”

      这等大胆的话直戳了一些白胡子的肺管子,可从前反对最大声的王闻下狱了,欧阳悫南下赈灾了,房为仪吹胡子瞪眼的也不见说什么……上首的帝王面色如常,只是大殿里越来越低的气压昭示着气氛的非同寻常。

      在这几天中,刘红缨面见皇帝不少次,出了瓶山的消息之外,多数时候都是在说女子科考的问题。

      刘红缨不明白皇帝拒绝的道理,就像刘克不明白她坚持的原因。

      终于,刘红缨派人请欧阳悫的女儿欧阳都写了一篇赋,其中“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一句打动了皇帝,他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刘红缨是独一无二的,她的优秀却不是,原来还有千千万万文武双全的女人被困在后院的方天。

      于是万隆帝终于松口,接下了刘红缨的折子。

      欧阳都是房玉虹的闺阁好友,现已嫁作人妇。她的丈夫是永兴伯爵府的大房次子,最有望承袭爵位的一个。此人平庸,争权夺利等等都是靠着欧阳都出谋划策的。

      本来颀淑妃没能劝动欧阳都尝试刘红缨所提出的对赌,可永兴伯爵府的二房、三房不知从哪听来了欧阳都有可能做官的消息,急得团团转,竟想出来个污人清白的腌臜招数。这一举动全是惹恼了欧阳都,转天就同意参与对赌了。

      多亏了欧阳都,万隆帝才能看到不同女子的可能性。

      可现在,万隆帝面对一双双复杂之至的眼睛,内心也开始动摇起来。从长远看,允许女子科考百利而无一害,可千百年来的父权社会便不再是不可动摇的了……或许哪天他的龙椅变成她的……

      万隆帝神色一暗,将目光放在了外州而来的代纳言程鼐身上。

      程鼐感受到上方一瞬的压力,低下头颅微微一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一颗垂柳般悠然地立着。

      “朕久闻程卿博学多闻,关于女子入仕,你怎么看?”

      程鼐这才抬起头,处变不惊地上前道:“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臣以为,礼制可顺时而为。”

      万隆帝沉默,不知心中想些什么,半晌还是按与刘红缨约定好的安排说了下去。

      “此事毕竟关乎千百年来的传统,若办还是得循序渐进的办。镇国公主,你可有什么具体方案?”

      刘红缨笑眯眯地点点头,说话时脸色却正色起来:“臣知女子受教多为私教,为明理、为掌家,不为治国理政。这种情况下,要让全部女子都可参与科考也是痴人说梦。臣有一提议,与各位同僚对赌一局!”

      “对赌?朝堂岂是街头巷尾肆意玩乐的地方?”

      蓄着大胡子的御史立着眉毛咤道。

      刘红缨气定神闲,眉宇间满是灿若骄阳的信心,她顿了一刻,轻飘飘地看了大胡子一眼,开口道:“臣所选三人,寒门之后吕慈、永兴伯爵府高静之妻欧阳都、林陟之女林缉熙,此三人若能在两年后的科考中蟾宫折桂,便是臣胜,便是天下女子胜。若有一人榜上无名,臣便再也不提女子科考之事!”

      从此以后,她们也再也不单单是谁之后、谁之妻、谁之女。而是她们自己说的吕慈、欧阳都、林缉熙……她们自己!

      此话一出,在大殿空荡的吊顶上回荡,她掷地有声,所言语的振聋发聩。刘红缨早摆出了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于是朝臣只听“再也不提”这几字便同争相咬饵的鱼儿,个个张开了嘴巴。

      “臣以为公主殿下此约极好!”

      文人是偏不用“赌”字的。

      大胡子御史也跟着附和,一张红脸似乎还冒着滚热的火气。他扭过头,狠狠瞪了林陟一眼,似乎在谴责林陟的“叛徒”行为。

      不过他冤枉林陟了,刘红缨的赌约正把他震了个“外焦里嫩”。他知道白太医三天两头去给自家女儿调经,只想着是闺阁少女的毛病,也没太过问,现在想来,怕是早就给他女儿“招揽”了!

      眼看着他林陟就要成为众矢之的,那欧阳悫倒是没个三五个月回不来,正远离了漩涡……林陟心中腹诽,为何不把他也外派出去?同僚一双双喷着火星子的眼神如芒刺背,反倒激起了林陟的脾气。

      刘红缨远远看着林陟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心里狡黠一笑。

      她早知林陟这人软绵绵的肉里头包着的净是反骨。这种人,直接同他商量便是那半推半就的滚刀肉模样,强硬地告知他,那更加会让其逆反……而如今,矛盾全在林陟与那些反对女子科考之人的身上,林陟一下子就站在了刘红缨的阵线上,如此一来,计划的推行便顺利非常了。

      果不其然,林陟忍无可忍,一向和蔼的老爷子虎着脸站出来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臣林陟只有林缉熙一个女儿,实话说,臣以为她不比各位的公子差!臣的林宅以后就要女儿继承,若能金榜题名,倒也不算辱没了先祖!”

      刘红缨拍手大喝:“好!林侍郎抱瑜握瑾,学问是五经厨,文辞是百炼刀,虎父无犬子,林小姐的才学本宫也是领教过的。”

      刘红缨如此猛得一夸,林陟的脸“唰”得一下红了个彻底,讪笑着缩了缩脖子,向万隆帝深深鞠躬,退回原处了。

      万隆帝看着好笑,也为了缓解朝堂中弥漫着的尴尬的气息,对林陟打趣道:“林卿怎么提起自己便偃旗息鼓,反倒不好意思了?”

      林陟咧开嘴,眯起眼睛乖乖笑着,羞愧难当地说道:“臣愧不敢当……”

      万隆帝被林陟的模样逗笑,转眼见着神色各异的朝臣,还有面色如水只是挂着浅淡的胜券在握的笑意的刘红缨,心底复杂至极的思绪又翻涌上来。于是,万隆帝不欲在科考一事上再听两方辩论,大手一挥便离席退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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