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上朝了吗》硫医

39、第 39 章

　　朝会虽散，关于女子科考的讨论才刚刚拉开帷幕。不多时，街头巷尾便讨论起这件事了。

　　这其中有刘红缨的推波助澜。

　　刘红缨满心欢喜，回府换了件平常的衣服，珠翠珍宝不戴，只用根白玉簪子将头发挽起，又钗上两支素净的银笄。

　　黄梅也乐乐呵呵的，将一本《潜夫论》高高举到刘红缨面前。

　　“殿下，如今奴婢也在读书了！”

　　刘红缨眼睛跟着一亮，眉间流出赞许的暖意：“很好啊。天地之所贵者人也，圣人之所尚者义也，德义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学问也。此书开篇便为《赞学》，也便是赞扬你这样好学的人……你读到哪了？”

　　黄梅听见刘红缨的夸奖，脸蛋红扑扑的，像喝醉了般。她弯起眼睛，伸出手指，比了个一：“回、回殿下，仅仅看到第一卷的《论荣》。”

　　“如此，我便考考你。和氏之璧，出于璞石；隋氏之珠，产于蜃蛤。你以为此言何意？”

　　黄梅眼中光芒不减，亮晶晶地雀跃着道：“黄梅最喜欢这一句！奴婢认为，这句话是说英雄不论出处，甚至就出在布衣之中！”

　　刘红缨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下人给黄梅找出来她自己读此书时做的注解。

　　“等找到了，你先自己看一遍原书，再来看本宫的注解，有什么想问的等本宫回来一起讨论。”

　　黄梅欣喜若狂，抱着书卷连连点头，待刘红缨踏出了院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问道：“殿下，不是说奴婢跟您去街上暗访吗？”

　　“你留在府中看书吧，本宫带着松儿就好。”

　　松儿也是公主府里的家生子，老厨娘的女儿，文文静静的姑娘，话很少，干活却麻利。

　　临时接了这差事，也不手忙脚乱，迅速交接好自己的活儿，换了件体面些的衣服，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一切东西都打点好了。

　　“上来吧。”刘红缨在车里发话。松儿迟疑了一瞬，面色微红地上了车。

　　这是松儿第一次与公主同乘一辆马车。马车中朴素简洁的装潢令她十分惊讶。松儿想象之中，刘红缨的马车必是“香车宝盖”，一如大婚之日的障车。

　　尽管松儿一再收敛神色，却还是被刘红缨看出了。她微微一笑，解释道：“本宫的马车曾经的确奢华，那是因为当时所思所想，无非恃才傲物。后来本宫意识到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本宫的奢靡无疑助长蠹虫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不该受此灾祸……扯得远了。”

　　刘红缨柔和地弯弯眉眼，素手将幕帘轻轻撩起。马车行驶缓慢，刘红缨得以见京城主干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繁华，尽管是邻近午时，街上的人还是不少。

　　松儿跟着望向窗外，她心中不断重复这刘红缨诉说刚才那番话时柔和、质朴的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亲切的真诚的面容，竟如此地触动她的心。

　　“殿下，到了。”

　　车夫低沉有力的声音很容易穿透马车，直达二人的耳朵。刘红缨对松儿点点头，松儿便先一步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广记茶楼”的门口，待刘红缨进了楼，就由小厮驾去了后院儿。

　　广记茶楼是长京城里最大的茶楼，不论何时都是车马盈门的。通常，刘红缨都会坐在顶层的包间里喝茶，不过今天，她如此素净地过来，就是为了在一楼大堂好好听一出戏。

　　听一出她特地安排的《花木兰》。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谁说女子不如男！”

　　一出戏罢，台下有心者便不自觉地讨论起今天刚刚从朝会上流传出的消息了。

　　大厅坐着的，大部分是有些小钱的闲人，或者年岁大些的娘子。说来说去，并不敢说刘红缨的不是，只说，世上哪有几个刘红缨，女的就是做不了男人的活儿……

　　有些听不过的女子便就着《花木兰》反驳，可令刘红缨没想到，居然也有的女人反对女子科考。

　　她们义振言辞地说，女人，就该老老实实把丈夫、公婆、儿女伺候好，主好内就行了。表忠心似的，仿佛自己已然大气量、大格局。更有甚者，直说刘红缨的家事。

　　“那孙纳言，多优秀的才俊啊，你看尚了公主就被外派出京了吧……要是取个贤惠的说不定……”

　　刘红缨一股无名火窜上脑袋，不欲再听下去。

　　女子科考本是逆风执炬，《佛经》有云：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这句用以形容刘红缨并不贴切。她不是为自己的贪欲而执着，可的的确确是逆风而行。

　　这股风，是千年的父权的风，飞沙走石，此刻竟有全部剐向刘红缨的架势。

　　刘红缨不惧怕直面而来的飓风，只是她没想到，本该与她同仇敌忾的女人，竟也有“叛徒”。

　　“松儿，我们回！”刘红缨拂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茶楼。

　　“哎呦，走路像个男人，难能嫁出去啊……啧啧啧……”

　　回到马车上，刘红缨百思不得其解。

　　“松儿你说她们——哎……”

　　松儿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静静地在眼下透出一片根根分明的青影。

　　相比刘红缨如鲠在喉，松儿显得淡定许多。她不是太在乎此事。

　　“松儿，女子科考，你是怎么认为的？”

　　“殿下要听真话吗？”松儿睫毛抖了抖，又归于平静。

　　刘红缨闷闷地“嗯”了一声。

　　“松儿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此事与松儿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此事一成，全天下的女子都可以科考，都可以做官，再也不用裹挟在后院里望着四四方方的天！”

　　“殿下，在公主府尚且只有黄梅姐姐有时间去读些四书五经，更何况平民人家的女儿呢？”

　　这句话，同闷雷一般在刘红缨耳边炸响。

　　是了，她终于意识到，此刻所做的一切，还是基于一个上位者对百姓的“想当然”。她只是开了一扇门，门前却没有路。

　　不过，世上本没有路，有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这世界从不乏开天辟地，那就让她开辟一次吧！

　　刘红缨下定决心，她要在两年之内，将女子学堂开遍整个大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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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红缨是当机立断的行动派，甫一回府，就叫来了林缉熙、欧阳都、吕慈三人商讨女子学堂。

　　与此同时，孔令勤也被派去瓶山帮忙清点□□。

　　孔令勤不知道为何刘红缨让他在此“万众瞩目”的时候去瓶山，他虽不解，可仍一丝不苟地照做了。到了瓶山，孔令勤见到了上一任典军，今大理寺卿——魏云志。

　　二人本有几面之缘，如今更是一见如故。

　　“魏大哥，你手头的案子可不小，都查完了？”

　　魏云志回想起在王闻家发现的一枚小小的麒麟印章，不由得怒从中来，发生骂道：“这个老贼，果然是个细作！我们在他家搜到了渤青国的印章，当面给他看时，那老贼吓得尿了裤子！”

　　“什么？那么大的官，真是细作？”

　　“还有假不成？见了那章，他就开始装疯卖傻，话也听不懂了，眼睛也睁不开了，还是待把他儿子提来，这老贼才松了口！”魏云志眼睛瞪得如两对铜铃，汩汩地向外喷涌出火焰。

　　孔令勤狠狠地咂咂嘴，接着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他拿家乡话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模糊不清。

　　周遭脸上尽带倦容的衙役们正在将□□悉数串成钱串，又有公主府上的专人清点入账，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几乎所有铜币都转运到叶歙家中了，只有零星几袋铜币在屋里放着。

　　一时间，除了铜币碰撞的声音，空荡的屋子里鸦雀无声，莫名使人心慌。

　　在如此安静地氛围中，再次打破这心照不宣的沉默是格外需要勇气的。

　　孔令勤几度想开口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僵局，可以都没找到合适的话头儿。

　　终于，公主府的录事——拨雪，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清点好了所有铜钱，前来向孔令勤和魏云志汇报了。

　　拨雪的声音清脆动听，犹如玉罄穿林，新雪压枝，又似山涧鸟鸣，只是简单的音调，就不自觉令人沉醉。

　　魏云志恍惚一瞬，这种美妙的嗓音，他只在……逢春楼听过。

　　“共计铜钱五千七百六十八万四千三百一十文，折合黄金九千六百一十四两，白银五万七千六百八十四两。经对比，这批铜币与庆安十五年□□案缴获铜币、文家等官员庄子里搜查出的铜币为同一批。只不过文家庄子查出的那袋铜币要更糟污些。”

　　在场众人都被这天文数字惊呆了，尽管孔令勤早早看过了成山的铜币，却还是被这数额震惊地合不拢嘴。要知道，这些铜币总额快赶上整个大乾一年税收的一半了！

　　若是这些□□流入市场，大乾的嘉元通宝就会急速贬值，到时百姓连最基本的茶米油盐都买不起丁点……怕是不久就会大乱了。

　　这根本就不是如同贪污！这是要谋反啊！

　　众人额头皆浮出细密的薄汗，回想当年的案子，若不是那死在长京城外的两位工人，这惊天的阴谋就真要翻天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