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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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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陟终于缓过神来,蠕动着嘴唇想开口,可就这么一犹豫,脑袋顶上又传来了那道狂妄、尖锐、一点也不柔和的女声。
“陛下爱民如子,视民如伤,尽瘁事国又身怀甘棠之爱,臣等怎么能面对如此境况不为陛下分忧呢?臣公主府愿助白银十万、粮食五百石以作表率!”
不是,随便一拿就是十万两白银?就、就拿出来了?
等等,表率……我们也要拿啊!
林陟彻底想明白了,怪不得陛下一开口就是五十万两,在这等着他们呢!
可、可他堂堂四品大员,一年俸禄也才六十两,哪里捐得起啊我说!
林陟挪了挪鞋底,感受到他命根子般偷偷藏起,攒了十年的一千两银票,心如刀绞。
好在,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他抬头,是孙文。
“陛下,臣愿助白银一万两,粮食三百石。”
一万两……林陟算盘打得飞起。孙文正二品尚书令,又兼太傅,一年俸禄约莫二百两,孙家又是世家,有些田产铺子,这一万两刚刚是出力又不为难的程度。
“好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而今皇姐、孙公泽加于民,为国分忧,不仅是朕之幸,更是大乾之幸,万民之幸啊!”
朝会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甫一下朝,孙家和公主府就收到了皇帝送来的明德至善牌匾。
这下,圣旨未下,民众就都知道了朝廷的抚恤举措,更知道了孙相与公主的慷慨解囊。这下京中大小官员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去户部捐银捐粮。
钱,粮,这不就有了!
不过,还没完。
国库还没充盈呢!
刘红缨扭头前拜乾安宫,君臣二人眼神一对,不约而同地露出坏笑。
霍稍在一旁,只觉得背后冒冷汗。这姐弟二人“坑”人的样子可真可怕。
“陛下,事成了?”
“人都控制起来了。”万隆帝搓搓手,旋即想到太后缠绵病榻的模样,恨不得当场发作。
“佳婕妤,朕待她不薄!太后亦不曾苛待了她!”
刘红缨不语,福至心灵,眼神透着惋惜。
“对了陛下。”刘红缨一把将霍稍推到万隆帝面前。
“干什么!朕可没有龙阳之好!”万隆帝一副受了委屈洁身自好的惶恐模样。
霍稍:我也没有啊!
刘红缨克制住翻白眼的情绪,咬着牙道:“我是说,霍稍文武双全,陛下可以派他做押运粮草的护卫官。”
万隆帝与霍稍双双怔愣片刻,万隆帝率先反应过来,眼神倏地亮起:“没错啊!由霍稍作押运校尉,朕就可以安心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朕即刻命孙听竹起草。”
霍稍还没从震惊的状态缓和过来,万隆帝都已经拟好奏折,笔尖都提起了。
突然,乾安宫外传来黄梅急切的叫喊声。
“陛下!公主!太后娘娘她——”
刘红缨同万隆帝面面相觑,连忙换上一副心急如焚的表情,二人夺门而出,马不停蹄地赶往寿安宫。
不知怎的,太后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插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
就在京城主街最繁华的茶楼中,一位少年半眯着他阴冷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茶杯。
他手指修长,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却陈横不少细小的伤疤。面前侍从直着腰,向他传递太后病重的消息。他顿了顿,弯起嘴角,用那冰冷的声音嘲弄道:“她的死期到了。”
侍从不动,单膝跪地,硬巴巴地叫道:“主子。”
少年放下茶杯,甩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他见侍从这般模样,好笑地缓下声音说:“鸱鸮,起来。”
“主子,奴去。”
“你去作甚?她,自有天收。鸱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少年闭上眼,折扇收起,缓缓斜倚到罗汉床上。
“那年,刚过年关,正是雪虐风饕。男孩和姐姐需跟随升迁的父亲去外州生活。一路雨僝云僽,夫人和姐姐本就憎恶男孩,于是趁父亲不察,给弟弟下了药,换上小厮的衣服,抛于京郊的林中。
男孩醒来,四肢已然毫无知觉。他等来的只有更加肆虐的风雪。他渐渐绝望,可就在濒死之际,眼前出现了如同小仙姑般的女娃娃。小仙姑看着不大,力气却很大,背着男孩,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林子。
一出林子,小仙姑的周围便涌来许多仙子。那些仙子将男孩抱进马车,喂了吃食,换了衣裳。很快,男孩就睡了过去。之后,男孩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再也没有见过小仙姑。
夫人和姐姐回到家中,得知男孩并没被冰天雪窖掳走性命,便将男孩关入庄子不问生死。可男孩竟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将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令父亲刮目相看。夫人气急,终于下了狠心,听从姐姐的建议,将男孩送去了秦楼楚馆做杂役。”
鸱鸮握着剑鞘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发红。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少年轻声笑了笑,用收起的折扇敲了敲鸱鸮的脑袋。
“男孩不服输,不甘心,蛰伏五年,终于有一天,他得到了机会,扼死了虐待他的老鸨。他的手脏了,疯了一般逃出了那里。男孩在街上睡了一夜,一早醒来,却发现正值会试之期,街上人头攒动。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搜寻他的那些打手,跑到了主街。可突然,主街上窜出一匹高头大马,眼看着就要踏死那位年轻的举子。
就在这时——”少年的眸子亮起:“小仙姑一袭红衣从天上下凡,制住了那匹疯马。
男孩看得呆了,竟忘记了自己正在躲藏打手。他多么希望立于马前的举子是自己!九年过去了,小仙姑还是那样灿如骄阳。可是小仙姑早就忘了男孩,忘记了大雪天里那颗贫瘠的野草。
男孩心里苦涩,一转头却看到了家中的幺子。男孩有了主意,趁慌乱,拿走了弟弟的玉佩。他跑回家,叩响了家中大门。
小仙姑说,定会严惩主街跑马之人。男孩威胁夫人和父亲,如果不给他府中的一席之地,就拿玉佩为凭,印证弟弟跑马。
男孩成功了。小仙姑又一次救了他。可她不知道。就同她不知道,他一次次注视她的背影那样。”
少年眼神迷蒙,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眷恋和疯狂。
“快了,就快了。我马上就能在光下,见到她了。”
……
未时,皇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太后醒了。公主的人所救。佳婕妤,哦不,叶摇芳打入冷宫,原因是,下毒谋害太后。
太后身边的鸳鸯姑姑发现叶摇芳给寿安宫的香里含有紫雪花,即刻禀告圣上,叫人“请”来叶摇芳。责问之下,叶摇芳和盘托出。原是叶家知晓皇帝事母至孝,妄图将“克死”太后的罪名扣到公主头上,离间公主与皇帝。
消息刚一传开,刘红缨就带宫中禁卫查抄了叶府。果然在叶家幺子叶千寻书房里发现了整整齐齐的与叶摇芳相通的书信。
另一队则在叶家庄子里发现了大量紫雪花和与渤青国商队往来的凭证。
刘红缨一袭戎装立于叶家大堂,耳边是叶夫人和叶千寻的哭喊。
“公主殿下,殿下,是是叶弃烟!不是寻儿啊!”叶夫人哭天喊地地搂着叶千寻不放。
“夫人,您这话有何证据?”
刘红缨不为所动,睨着哭跪在地上的二人。
叶弃烟,她记得。小时候她在京郊雪地里救回的稚童就是叶弃烟。
“没证据的臆测做不得数。”刘红缨板着脸,可见叶夫人哭得天昏地暗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下也有些酸胀。
“来人。”刘红缨袖袍一挥,大步流星地坐到主位,夫人见此连忙下跪作势要磕头。刘红缨摆手,命人将叶弃烟带过来当堂对证。
叶夫人听此,脸色变了又变。若要咬定叶弃烟有接此事害叶家的心思,就要把她从前所作所为剖之于众……可若无法将叶弃烟钉死,她的寻儿便再无转圜之机了。
可惨东窗事发之时,她夫君叶歙正在尚书省,未等还家便被带去了大理寺……如今,她只能这样做了。
把叶弃烟推出去,救她的寻儿。
片刻,叶弃烟就被带入了叶家大堂。
叶弃烟低着头,着一身青白的薄衣,暴露出的肌肤又不是瓷白的,似飘飘乎若宣纸,下一秒便通光羽化一般。
他身形纤细,虽不矮小却也并不高挑,此刻微微抬头,纤长的睫毛下,只见眼尾绯红明眸含雾。
他生的倒随了母亲,貌绝冠玉。
只不过他苍白柔弱的样子令人可怜,一见就知是被苛待了的。
更何况,少时的记忆仍在刘红缨脑海中清晰可见。
那时的他,如同掉下树枝的雏鸟,几乎要失去生机。在给他换衣时,发现了藏在他身上的用手帕包起来的一小块碧玉糕。
手帕上绣着银色锦文,和小小的千寻二字。
于是她自作主张将他送回叶家。可谁知,小不点竟然是叶家名不见经传的叶弃烟。她反复思虑了几天,觉得自己又将这小不点送回了龙潭虎穴,可等她再去找时,叶弃烟已经被送到了乡下的庄子。
这一切,刘红缨一直不曾淡忘。好再多年过去,叶弃烟活生生地现在这里,她一直感到愧疚的心,也微微平复了。
“叶夫人,将你刚才所说,再说一遍吧。”
……
大理寺,叶歙端坐于孙听竹面前。
他睁开眼,眼角皱纹深如刀刻,眼中精光不减。
“孙大人,老夫鞠躬尽瘁侍君三朝,你不由分说束缚住老夫,意欲何为啊?”
孙听竹神色未变,端起茶盏道:“请。”
叶歙面有愠色,利目一横,拍着桌子就要起身,刹那之间,又被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死死按下。
“你——”叶歙怒目圆睁,挣扎片刻却一动也不能动。受此大辱,叶歙愈发屈辱愠怒,破口骂道:“这里是大理寺!我代行大理寺卿之责多年!黄毛小儿,你还要累绁于我不成!谁给你的胆子!老夫明日便面见陛下,将尔狂悖无赖之行上告!”
孙听竹放下茶盏,面色严正,目光直刺叶歙。
“大人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什么?”叶歙皱着眉头,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