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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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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大红的喜轿晃晃悠悠,沿着长街而行。
明月的光芒暗淡极了,一阵又一阵森森的阴风从前方吹过来,将喜轿的帘子吹的一起一落。
明明是象征是大喜之事的喜轿,却偏在深夜里出行。而且,没有礼乐,也没有送亲迎亲的人。再加上,喜轿中的新娘一路都在悲伤的啜泣,此情此景,实在是有些诡异而瘆人。
喜事办的不像喜事,倒像是丧事。
“哎呀姑奶奶,你别哭了!”一个内侍实在是有些怕,只想快快的把轿子抬到宫里完事,见喜轿中的新娘哭个不停,不免有几分烦躁,斥了一句。
却听轿中,细细的哭泣的女子声音道:“我爹爹他离世不过七日,你们就这样……”
“别说了!”这内侍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大夜晚的,谈什么死人!
忽地,这内侍定住了。
他哆哆嗦嗦的揉了揉眼睛,只见,前方确确实实,有一道白影幽幽飘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内侍惊叫起来,其他几人也俱是看到了前方的白影子,无不鬼哭狼嚎,砰一声丢掉轿子,四散逃走了。
红色的喜轿静静停在地上,轿中女子掀开红盖头,紧张道:“谁?”
一个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随即,帘子被掀开,轿子女子看到了一个裹着白色长袍、披头散发的人。
她紧张的抓紧了手中的红盖头。
鼓起勇气:“你是什么人,不、不要装神弄鬼!”
“嘘,莫怕。”只听穿白袍这人道,“鄞州司马赵平之女,赵锦瑟,是吗?”
“我是来救你的。”
穿白袍这人,正是亦欢。
陆寅说,当年讨伐燕国,是一场被人精心设计好的骗局。
一开始,物资和粮草都十分充足,十万大军锐气无边,一鼓作气,长驱直入燕国腹地,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赢下一座又一座城池,传回一个又一个捷报。
所有人都以为,赢定了。
可是,到了后来,越是接近燕国首都,事情就越变得奇怪起来。
首先,便是盔甲、长矛、盾牌得不到补充供应,这倒还好,只要能打胜仗,他们便能从燕国那方缴获一些回来。
可是渐渐的,最重要的东西,粮草,断了。
亦欢初听时绝不相信:“或许真有此可能,押运官从中作梗,可是,你就不会上书向皇上告知此事吗?”
陆寅说,上书了,可是,皇上从来都没有答复。
——送信的使者也出了问题。
于是,陆寅派了手下亲信,亲自骑着快马,返回大梁面见皇帝,可是,他送出的亲信,一个也没有回来。
这已经不是一场阴谋,这是一场明晃晃的、将之展示在天下人面前的阳谋。
可偏偏,他们丝毫无能为力。
看似他们在胜利,他们在向前,可事实却是,他们越往前一步,就越接近弹尽粮绝的死亡局面。
陆寅决定放弃燕国首都。
他决定后退,带着他们回家。
燕国与大梁之间隔着汹涌湍急的泗水,渡过了泗水,他们就能回家。当日夜间,陆寅带着手下将士,偷偷撤退,一路行军到泗水边。
四周寂静,草木无声,他们望着宽阔泗水对岸熟悉的风景,热泪盈眶。
他们马上就要回到家。
可是,就在他们渡过泗水的途中,千军万马的步伐响起,泗水边亮起通明的火把,锋利的冷箭对准了水中的他们。
有人告了密。
十万大军,折损在燕国的黄沙上,淹没在冰冷的泗水中,到最后,没一个回到了家。
陆寅说,当年的粮草押运官,是当时大梁铁面无私、忠心耿耿的尚书令裴少闻。
燕国吞并大梁后,直接迁都到了大梁的首都,燕国皇帝为显其仁慈,并未将大梁的旧臣斩尽杀绝,甚至,还大度的让一些人仍旧官居原职,这其中,就包括裴少闻。
时至夏日,皇宫御花园中百花绽放,美不胜收,燕国皇帝本就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性子,如今趁此时机,自然也不会放过玩乐的心思。
他在宫中大设“百花宴”,一些平日里他喜欢的官员,通通受邀参加,听说这场宴会将足足开上两月余、直到御花园中的花朵凋零为止。
因时日过长,燕国皇帝直接辟出几处偏殿,让参加的官员们当下都住在了宫中。
所以,陆寅要入宫,当面找到裴少闻,将当年之事问个清楚。
不过,如今能看到他和听到他说话的人只有亦欢,所以只有她才能将他想说的话传达给裴少闻。
亦欢仍旧迟疑,陆寅这套说辞倒是逻辑自洽,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编给她听的谎言呢?
但不知何时,阴阳眼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亦欢的包袱中摸出了她爹娘留下来的那只黑盒子,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亦欢一惊,忙夺回:“你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怎么如扒手一般啊!”
却见阴阳眼高深莫测的一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盒子下的暗锁,机关精巧,别出心裁,依我看来,只有宫里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
……亦欢决定进宫了。
这黑盒子,亦欢其实无所谓,但是,爹娘却将它看的出奇的重要。他们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不要让这盒子离了她的身。
如今,没想到这盒子竟和皇宫有关。
爹娘已离开她十年,但如今,或许他们留给她的遗物会有一个解开秘密、重见天日的机会,亦欢自是不可能放过。
亦欢打定主意,顺便又卖了陆寅一个人情:“罢了,机关暗锁什么的,我也不怎么感兴趣。但狗……哦不,陆将军所言,却是深深打动了我。”
“当年之事,到底是何真相,就让我们去宫中一探究竟吧!”
陆寅阴沉沉的看着她,神色中颇有几分无语,不过最后,到底是欲言又止,将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不管是什么目的,她首先愿意入宫就好。
既要入宫,那就得有入宫的法子。
亦欢一介平民,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人脉,黑盒子里倒是有和皇宫有关的东西,但是,此刻还没有打开。
她思索,到底如何才能进呢?
就在这时,陆寅带来了一个消息:“鄞州司马赵平病逝了。”
“?”亦欢撇嘴:“所以呢?我们是要找入宫的法子,关心这个有什么用吗?”
陆寅冷冷:“燕国皇帝好色。”
亦欢:“???”
她还是不怎么理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陆寅:“坊间有传言称,赵平之女赵锦瑟,容貌倾国倾城,天下无双。”
“……”亦欢终于懂了:“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燕国皇帝好色,早就垂涎上了赵锦瑟。
赵平尚在世时,竭力保护女儿,免受皇帝染指,可如今他病逝,家中只剩可怜的孤女,燕国皇帝没有了忌惮,开始为所欲为。
果然,这两日亦欢在万花楼打听到消息,燕国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说是怜赵平幼女无人照料,故着人将其接到宫中,好有个庇佑。
赵锦瑟从鄞州启程,算算日子,今夜就能到京城。
亦欢从永州城出发,快马加鞭,赶到京城。
果然,深夜的时候,等到了赵锦瑟。
在远处看到大红色的喜轿,亦欢就忍不住心中唾骂一声:燕国这狗皇帝!装都不装了!说是接孤女来皇宫照料,可是,都明晃晃的用上喜轿来抬她了!
而那几个抬轿子的内侍,亦欢这些年混迹于民间,多少也会一点拳脚功夫,她本想用一点力气将这几个人撂倒,但看到身边的鬼影子陆寅,亦欢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没想到,装神弄鬼,竟如此好用。
轿子中,赵锦瑟身着红色婚服,妆容华丽,嘴唇涂抹的很红,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浓重妆容掩盖下,她的神情十分憔悴。
“那狗皇帝要你进宫,是要娶了你当小老婆。”
赵锦瑟点头,她自是知道的。只是又能怎么样呢?如今爹爹不在了,她违抗不了皇帝的旨意。
亦欢道:“如果你不想进宫的话,我有一个办法。”
“正好,我想进宫,而你不想。那么,我们换个身份如何?”
赵锦瑟自然是欣喜的,可随即,摇了摇头。
“如果皇上发现进宫的人不是我的话,恐怕会惹来大祸。”
亦欢:“皇上见过你吗?”
赵锦瑟怔了一下:“爹爹在时,从未让我在皇上面前露过面。”
“那不就得了!”亦欢乐滋滋一拍手,已经开始扒拉赵锦瑟的婚服。
陆寅一声不发的飘出了轿外。
“可是皇上他知道我的容貌出众。”赵锦瑟拢着自己的衣服,急忙道。
她并无嫌弃亦欢之意,可毕竟,亦欢长的不够绝色,若就这样顶替她入了宫,只怕皇上发觉之后,亦欢会没有好下场。
“哎呀,这个无妨。”亦欢信誓旦旦的保证,“我虽不算倾国倾城,但好歹也有几分姿色。”
赵锦瑟一脸为难。
亦欢继续道:“再涂抹一点脂粉,打扮打扮,那么也勉强算得上沉鱼落雁了。”
赵锦瑟愈发为难,她说不过亦欢,只能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以示抗议。
她自然想逃离皇宫,可是,她也不能让亦欢平白的去送死啊。
但没想到,亦欢力气实在太大了,赵锦瑟一个长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根本敌不过她。没几下,亦欢就扒尽了她的衣服,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然后将婚服穿在自己身上。
“快,还有你的簪子,流苏,耳坠,都摘下来给我。”亦欢忙碌着,“那几个内侍虽暂时被吓到了,但带你回宫是皇帝的命令,他们怎能无功而返?过一阵子,他们肯定还会回到这里的。”
“姑娘……”赵锦瑟微弱的反抗,但头上饰品已经被亦欢双眼发光的摘下,装点在了自己头上。
“哦,对了,我还带了眉笔和口脂。”亦欢迅速的描了眉,攃了口脂,抿抿嘴唇。
“可是姑娘,”赵锦瑟仍在担忧,“真的没问题吗……”
她忽然顿住了。
只见,方才披头散发的白袍身影,如今彻底换了模样。脸颊白嫩,下巴尖而小巧,双眼灵动中透着一丝狡黠,就如山野间的一只小狐狸。再配上大红的婚服,华美的簪子,明艳的妆容,就更是显得不可方物。
倾国倾城,一时间赵锦瑟竟觉得,她比自己更配得上这个词。
“还不赖吧?”亦欢嘿嘿一笑,“我就是平时疏于打扮,好好拾掇拾掇,也算是个美人呢。”
赵锦瑟喃喃:“不错,姑娘果真……我想,皇上是分辨不出你我的。”
“那就好,趁他们还没回来,你快走吧。”
赵锦瑟点点头,下了轿子,顿了顿,对着轿子,深深地拜了一礼。
可接下来,望着四方的街道,她步伐犹豫。
娘早逝,爹爹如今亦病逝,天下之大,还有哪里能是她的家呢?
但想了片刻之后,她眉间愁容又展开。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是她的家呢?
赵锦瑟的身影消失于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