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31、相亲

　　他拿着离婚证书给我看，非常兴奋。
　　此时，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在南京，我的状态还行，但只要一回家，就陷入极度恐慌和焦虑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抑郁纠结，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结婚了，只有我像个异类，眼瞅着就要步入大龄女生的行列之中了。母亲的催促，家人的影响，结婚生子的念头不断在我耳边回响。渐渐地，我也觉得上这个班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我还是要和老家人一样，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因此，和老吴在一起的这段时光里，也没有放弃寻找适合结婚的对象的打算，相过亲。

　　毕业第二年过年，小姑爷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三十岁，家中独子，在合肥做手机代理，父母双亲健全，且都有养老金。总结一句话，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结婚之后肯定会过得很舒心，没有后顾之忧。
　　出发前，母亲看着我说：你怎么不打扮打扮？
　　我没有特地换身好看的衣服，还是穿得很朴素，头发一扎，素面朝天。
　　我不想特地为了这种事打扮。八字还没落笔呢，万一遇到人渣，为他多花一份心思我都觉得恶心。反正事成以后在一起生活，也会见到我最丑的样子。与其增加一份他因为美色而和我在一起的风险，倒不如一开始就完全坦诚相见。
　　我说：就这样。

　　那天是大雪过后，路上都是积雪，寒风呼啸，天气格外寒冷。母亲骑着电瓶车带我来到约定地点，却迟迟不见男方和其家人。
　　我们等了半个多小时，都联系不上男方父母。母亲很生气，打电话跟小姑爷说。最后小姑爷来了，才带着我们到达男方父母开的门店里。
　　小姑爷一个劲地跟我们赔不是，说是没安排好，让我们久等了。
　　男方父母还算热心，上茶聊天，主动交代家里的情况。主要说他们的优点，两个人都有养老金之类的。中途催促还未起床的儿子赶紧出来，并解释说：放假了，孩子喜欢睡懒觉。
　　男孩出来的那一刻，我本来凉半截的心彻底掉地上了。

　　他很帅，男模级别的帅，只不过底子跟老吴比还是差远了，他的帅是打扮出来的，头发弄得规整油亮，眉毛画得如刀剑般干净利落，脸上似乎还抹了粉，很白很光滑。这种级别的长相在南京夜场高低也得八百。
　　模样好在我这里只是不减分的项目，但是帅而自知且清高那就是妥妥的减分项了。
　　他很清高，眼神里都是知道自己很帅的意味。不怎么愿意接话，基本是母亲和他父母在聊，之后也是小姑爷催促我们俩，才加了微信。

　　回来之后，我以为他会发个信息为早上的事说一声抱歉，可是没有。
　　第二天早晨他才发了一条信息：昨天晚上有事，没来得及跟你说，昨天早晨让你们等那么久，不好意思了。
　　我嘴上说没关系，心里早就知道男方一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更缺少做人的基本素养。
　　之后，我就不打算有任何下文了。他也没再发消息。
　　两方父母倒是挺积极的，尤其我母亲。

　　在南京的某一天，母亲突然给我电话说男方父母要来说亲巴拉巴拉。
　　我不相信，认为母亲肯定是搞错了。我和男生一句话都没说过，那边怎么可能都要说亲了。
　　母亲欣喜若狂：就是的，明天他父母要去一个地方，会经过我家，明确说的要来我家。
　　于是，我打电话给男孩询问情况。
　　是与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他啰哩八嗦说了一大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打岔结束话题，却连半句话都插不进去。因为我明面上一直和家里人说我还在做之前的销售顾问工作。他还数落我一个女人做销售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情不好，以后他来给我介绍工作，就在他的手机代理公司上班。
　　我：……
　　我赶忙敷衍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心里愤愤不平：什么年代了，还抛头露面不好？销售工作咋啦？我做鸡也跟你没关系。还给我介绍工作，到时候免费给你打工不说，在外面还说是你养的我。什么男人啊？跟个八婆似的。
　　随后，我和母亲回了电话，解释说：男方父母的意思只是说经过我家，顺便来看看你。你矜持一点，别听风就是雨，弄得我们上赶着很想嫁似的。

　　后来回家母亲经常提过他，说他对这个对象非常满意，怪我没有抓住机会。
　　我说：看不上。
　　她问：人家看不上你？
　　我心道：你的女儿就这么不值钱吗？你看人家长得一表人才，就巴不得我去贴着人家也要嫁给他吗？
　　我懒得怼母亲，对父亲说：我管他看不看得上我，从他让我们在风雪的天气里站在大马路上等半个多小时，自己却在家里睡大觉，事后又不表态做出弥补，就足以看出这个人压根就不重视这次相亲。他父母也是，不是说好地找一家小茶馆吗？却安排在自己开的门店里，这是啥呀，发个信息把我叫过去给他们看一下满不满意，不满意就换下一家呗，屁股都不用抬一下，多大的体面啊。刚开始就这样不尊重人，还指望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父亲觉得我说得有理。
　　更何况这样标致的男人，按理说应该很抢手的，只要他主动，不愁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三十了，还没结婚啊？说不定跟我一样，外面谈着一个，回老家又相亲广泛撒网呢？
　　只是后面这一点我没说，毕竟是我不光彩。

　　我也讨厌这种脚踩两只船的感觉，很看不上这样的自己。我知道我和老吴结不了婚，可我又实在渴望结婚，就做出了这种拧巴又不道德的事情。
　　相亲之后，我发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且不说这个男孩我看不上，即便是他足够优秀，哪哪都好，我还是会各种挑毛病，因为我心里已经装了老吴，根本不可能再装另一个人。
　　除非出现一个人，我完全信任他，相信他不会负我，忠诚于我，不会伤害我，又可以结婚，可以完全替代掉老吴。
　　这太难了。
　　不是男人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我的性格以及过往的经历让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我害怕毫无保留的付出，和一个男人结婚过上普通的婚姻生活，等孩子出生，我人老珠黄，他再负我抛弃我，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连上夜班挣钱、重新来过、改变命运的资本都没有了。到那时，我一定会走上毁灭的极端。
　　我太害怕了。
　　这种信任需要我发自内心，或者男人用一辈子来向我证明，可我不相信男人，男人压根连用一辈子证明的机会都没有。这不就是自相矛盾吗？
　　后来母亲再和我说谁谁谁介绍某某某要和我相亲，我都直接拒绝了。
　　我放弃了再相亲的打算。
　　我想我还是回去好好上班挣钱吧，等经济准备到位，再和老吴生一个小孩，我一个人抚养不是更加安全、更加靠谱吗。
　　可是世俗允许吗？

　　我陷入纠结，发了一条朋友圈：
　　「老妈让我回家相亲，一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我是个孩子，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好，很多人生道理还没看透，就这么快要以这种形式考虑恋爱婚姻的问题了。
　　对未来真的充满恐惧，不敢爱也不敢接受被爱，一直都是自己在拼命为自己想要的努力。能不能一切随缘，没有必须恋爱、必须结婚的年龄？
　　我想在三十岁之前，在我经济条件充足下，去医院找个优良基因生下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做个单亲妈妈。这样的未来让我感到幸福，再用余生去等那个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爱人出现。
　　可是世俗允许吗？」
　　评论区里有人一片叫好，给我点赞，更多的是老家的同辈人一致且坚定地回答：不允许。

　　老家人的思想相对还没那么开放，我清楚知道如果到时候真这么做了，将要面临何等的压力。且不说我能不能顶得住，小孩也会因为我的决定而受到无辜牵连。
　　也许他会被小伙伴欺负。
　　也许他懂事以后，会难过地过来问我：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呢？
　　我想想都觉得心疼。

　　老家人的思想又很奇怪。他们不接受未婚生娃，却可以接受离婚带娃。
　　我甚至想：要不然到时候回老家随便找个人结婚算了，形式走完，等怀上老吴的孩子，我就随便再找个理由离婚。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前夫的孩子，只要保守住孩子是谁的秘密，没有人会来指责我，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可是那个被我利用的前夫呢？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啊。
　　也许我做了这样伤害他的事，他这辈子就毁了。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被辜负的人。
　　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老吴离婚了。
　　一切又变了。
　　曾经，因为他有妻子，我没有和他结婚的打算，也不想破坏他的家庭。如今，他单身了。
　　既然去父留子，我将会面临那么多的阻碍，为什么我不干脆和老吴结婚呢？
　　于是没过多久，我就和老吴提出结婚。
　　他说：得等一段时间。
　　他母亲知道老吴离婚后，非常生气。
　　他们家族都是部队出身，思想相对保守，身边没几个离婚的。他母亲以为，他们离婚是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儿媳妇的事导致的，一直向着儿媳妇，劝老吴复婚。说只要复婚，就立马给他一百万。还警告老吴，要是敢带二十几岁的女人回来，她坚决不会同意。
　　老吴对我说：不过你放心，即使给我一百万，我也不会复婚。
　　我问：你妈为什么不同意你和二十几岁的女人在一起？
　　老吴说：她怕女孩子骗我钱，不是真心跟我在一起。
　　这个我理解。社会上这种女人很多，老吴毕竟四十多了，两人年龄差太大，不怪老人家怀疑对方动机不纯。不过，我不担心这个，我相信只要结婚了，相处时间久了，老人自然会知道我的为人。
　　我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说：给她一段时间，让她接受我不会复婚的现实，然后再和她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