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安易》李子糕

38、喜欢

　　“哪里来的小猫？”爱猫女士宋如站在出口处问道。

　　李鸣简单讲了事情原委，宋如若有所思道：“看着人挺笨的，心思还不错。”

　　“……不损我两句会死吗？”李鸣气鼓鼓地接过裴凛手中的小猫，瞪圆眼睛，屏住呼吸，那模样说是捧着世间最为脆弱的宝玉也不为过。

　　“我去给老师检查检查。”李鸣一个箭步离开现场。

　　宋意也支吾道：“我也一起去……”

　　宋如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还不是一般好。”裴凛加了一句。

　　宋如大笑起来，揽过裴凛的肩膀就说：“我知道你肯定没采集植物样本，看我篮子里是什么——”

　　竹编的小篮子里，躺着五花八门叫不出名字的落叶、鲜花、蘑菇。裴凛的嘴角有些抽搐：“你捡了一堆垃圾？”

　　“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宋如哼了一声，拿出自己篮子里的几个白伞状蘑菇，顺手装进了她的空荡荡的篮子里。

　　安易也从手里的篮子翻出几片漂亮的枫叶，轻手轻脚地塞进裴凛的小篮。忽地，她的篮子也变得漂亮起来。

　　裴凛看向宋如，对方正低着脑袋摆弄自己的小铲子，几缕碎发挡住了她的表情。

　　“你不担心你的好朋友跟别人跑了？”裴凛突兀地问道。

　　宋如手一顿，昂起脑袋，却只是露出平时相处时的笑容：“李鸣这家伙又笨又迟钝，我不介意他和谁玩。”

　　“真的吗？”裴凛直视她的眼睛，差一点她就能发现宋如眼底的落寞，可惜安易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

　　“凛凛，别这样。大家都是朋友，没事的。”安易露出安慰的神色，拉着两人往森林出口走。

　　走了没几步，宋如虚握的手心被塞进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她打开一看，是一颗彩色玻璃纸包着的糖。

　　裴凛冲她眨眨眼：“别在意，宋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逃避，正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这不是你的宣言么？”

　　宋如微楞，突然笑着咳嗽一声：“裴凛，你才是我们里面最勇敢的人。”

　　下午是观察和制作标本书签的时间。裴凛刚感慨杭大附中的研学不必写汇报可真友好，下一秒就收到了一条群通知——

　　午后观察和制作活动结束后，以两人为单位交一份活动报告。

　　群里又是一片叫苦连天。

　　朱天达哀嚎：“躲过了形式主义的领导讲话，终究还是躲不过摧残人心的体验汇报——”

　　“你就知足吧！很多学校都没有集体出游的机会呢……”阮媛撇撇嘴，开始安排报告的撰写任务，“秦老师说每天一天，一共四篇，我们俩分着写呗。”

　　朱天达耷拉着脑袋，应了声“好”。

　　裴凛望向清秀的同桌，也想执行对半分的措施，于是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转向了陆越炀。

　　“我们……”

　　“我写。”

　　“啊？”裴凛不解，确认道，“四篇都你写？”

　　“嗯。”

　　陆越炀的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更显半垂的睫毛卷而密。裴凛忽然发现自己从没仔细观察过这个相处了四年的同桌。

　　陆越炀的唇很薄，但又透着微醺般的红。他的瞳孔墨黑深邃，和裴凛的瞳孔完全不同，不笑时自带威慑力。

　　陆越炀和周自奕、李鸣属于不同类型的帅。周自奕是普惠众生的帅，所经之地必有被其温柔和教养折服的粉丝，裴凛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除了礼貌、得体之外的神色；李鸣则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运动型男生，眼光小狗般的存在，一米八七的身高，肌肉流畅的身材，稍微逗一逗便会害羞地红了脸。

　　以前，裴凛会觉得陆越炀的属性是高冷学神，自从这两天戳破对方的小心思后，裴凛觉得这个想法有待改正。

　　陆越炀应该被归为闷骚那一类。

　　但此刻看着他优越的五官，裴凛又将这个新想法埋藏进心底。横看竖看，陆越炀还是有点小帅的。

　　亲了也不亏。她想。

　　“在想什么？”陆越炀见她隐隐显现的笑意，开口问道。

　　裴凛缓慢地眨了眨眼，坐在桌边虚撑着手望向他，坦然道：“在想你。”

　　在想你是什么类型的帅哥。

　　但是思虑再三，裴凛觉得不应该将人像物品似地分门别类。所以她省略了后面的半句话。

　　“……”少年的动作明显一滞，调整片刻后，低头开始擦拭收集的落叶。

　　好半晌，他耳尖的热意才开始消退。他发现，只要裴凛一靠近，他的心就会变得很平静，可只要裴凛一开口，他的心就乱了。

　　“刚跟着厨师长烤了饼干，来尝尝？”刘琇端着大盘子从厨房走来，以捧场著称的一班立刻朝她的方向围拢。

　　朱天达被挤得只能伸出一只手，而刘琇看见他冒着星星光的大眼睛，将盘中的第一块饼干递给了他。少年退出人群，在一旁手舞足蹈道：“谢谢妈妈——”

　　“瞧你那出息！”

　　阮媛笑骂着，曲奇入口的瞬间，奶香四溢的口感让她也忍不住举起大拇指：“义母——我还想再来一块！！”

　　刘琇被大片大片年轻的灵魂簇拥着，心头温热，端低盘子方便让大家拿取。

　　专属于十七岁张扬的青春，专属于少年人们肆意的生命力，刘琇身处其中，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原来青春从不曾流逝。

　　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有一批又一批的少年人，欢笑着，打闹着，在热烈而盛大的青春里尽情奔跑。

　　她站在大厅，拥挤的人群中，年轻的面孔间，她仿佛再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十八岁的陆志琛出现在人群外围的角落，白衬衫的扣子没系到最顶端，清瘦的少年远远地站着，在刘琇的目光里恣意地笑着。

　　他说，刘琇，我最爱的就是你。

　　蓦地，少年敛起笑意，表情也逐渐变得悲伤而沉重。

　　他说，刘琇，你走吧，我最爱的就是你了。快走吧，别再待在这个垃圾男人身边。我看不起他，如果可以，我真想揍死他。

　　他说，刘琇，你快走吧，在最懵懂的年纪，是我的爱耽误你了。你不该被困在那座带花园的小房子里。

　　刘琇神情有些恍惚，挤在最前面的朱天达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妈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刘琇猛然清醒，发现她的身边的孩子们都面带忧色，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她温柔地笑着说没事，询问他们是否还需要更多的曲奇。

　　几乎是同一时刻，乌压压的人群异口同声道：“要——”

　　刘琇看着眼前欢呼的少年们，了然地笑了笑。

　　原来青春不会变。

　　十八岁的承诺也不会变。

　　唯一变的，只有本就瞬息万变的人心。

　　所以，在长达十余年的心理折磨后，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凛凛，阿姨要离婚了。”

　　入夜，刘琇和裴凛都已躺下。刘琇侧过身，轻轻地和她说。

　　刘琇没有问裴凛是否知道陆家的事情，好似她在心中笃定裴凛就是知道。裴凛也侧过身，两抹平静的视线相交。

　　裴凛问道：“阿姨，这件事情您和陆越炀也说了吗？”

　　“越炀那儿我还没提，但是我想他肯定是告诉你了。所以就先和你说了。”刘琇想释怀地笑，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此刻她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觉得内心从未如此宁静。

　　“凛凛，阿姨想拜托你一件事。和越炀有关。”刘琇突然提起了自己的儿子。

　　裴凛的心一紧，呼吸有些慌乱：“阿姨您说。”

　　“越炀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爸爸出轨了。虽然他不说，但是这件事情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刘琇将视线错开，落在了裴凛放在被子外的手腕上，“越炀他，有很严重的焦虑症。但他总是回避就医……凛凛，阿姨想拜托你的就是这件事情，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

　　“在初中的时候，我有时会听见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后来我观察了很久，发现和他说话的那个人——出现在越炀幻觉里的那个人……”

　　是你。

　　这句话无异于一颗疾速飞行的子弹，狠狠击中了裴凛的大脑。她的思绪出现了断联的空白。

　　“你喜欢越炀吗？”

　　床头的玻璃窗洒进一片银霜，在两人的视野里形成流动的光影。刘琇的脸庞在月光的映射下有着似水的温柔。

　　裴凛不知怎得想到了“妈妈”。那个脸颊中间点着一颗细痣的女人，眼神也如水如霜，天生带着几分悲悯的神性。

　　裴凛想了想她的问题，没打算说谎：“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如果喜欢只是想在第二天见到对方，那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安易。”

　　刘琇大概是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作答，连带着表情都愣了几秒。忽地，她笑起来，语气轻快道：“我好像知道越炀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陆越炀为什么喜欢我？”裴凛眨眨眼，露出不解的神色。

　　“喜欢一个人，大多时候都说不出开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