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10、新朋友

　　今日天气晴朗又适逢休息，梁芙宁同王芷仪一道去了旭阳峰的西山花园。
　　那里被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河相隔着，过去还得跨过一条高耸的拱桥。
　　王芷仪站在最高处回头伸手，那桥着实陡了些，梁芙宁得扶着栏杆才爬得上去，抬头看精力充沛的王芷仪正伸着手，便展颜交出自己，被她一把拉了上去。谁知下一步王芷仪便拉着她快步跑下拱桥，这下冲的趋势让两个人因为惯性奔了好远，“哎呀当心当心！”
　　“别怕！”
　　王芷仪拉着她一路小跑，兴高采烈道，“快到了！你看到那儿的炊烟了吗？”
　　梁芙宁万分好奇的看去，还真在一片树林之外瞧见了一缕升起的烟雾，“怎么会有炊烟？有人住在这西山吗？”
　　“当然啦，不然昆仑墟的蔬菜瓜果从哪儿来？穿过这片树林，便是旭阳峰的花园耕地了！”
　　梁芙宁终于感觉到久违的人间烟火，兴奋的提起裙摆，以便跑得更快些。
　　今日她穿着初入昆仑墟时的菱纱长裙，梳着少女青春的发式，跑起来头上的飘带随之轻舞，耳环也摇曳生姿，等到王芷仪回头时不禁感慨道，“宁宁，你真好看。”
　　突然被夸了，梁芙宁还没做好准备，一下捂住脸颊，就在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王芷仪身后田地里三五个耕作的男子也集体回过头来，个个赞叹着，“梁师妹今日真是格外的美丽！”
　　看到本宗的师兄们，梁芙宁更是无地自容，“他们怎么在这儿啊！”
　　这埋怨声中不免夹杂着一些不满，她还以为今日是她跟王芷仪二人的约会，谁曾想除了这三五个帮忙耕种的本宗弟子，更远处还有在果园里帮忙采摘的意宗师姐们，连王芷仪也感慨道，“原来这么多人……”
　　见这两个新人初来乍到，意宗的师姐们主动上前打招呼，“你一定就是芷仪口中的梁筝吧！比我们想象中要可爱。”
　　梁芙宁完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紧张的点头鞠躬，“是的是的……我叫梁芙宁！”
　　这几个意宗的师姐们比想象中更为平易近人，不仅穿着粗布麻衣还撸着袖管，俨然一副刚干完很多农活的样子，“这不在炼丹房待腻了嘛，就出来活动活动身体。”
　　“你呢？你们定是来郊游的是不是？”
　　王芷仪道，“嗯，师姐们之前告诉我旭阳峰西山很美，我就带着宁宁来玩了。前头闷得很，到这儿反而神清气爽。”
　　这话被本宗的几个男弟子听着他们不但没生气，反而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这儿悠闲，干农活可比修炼来得简单多了！”
　　“我看你们就是想逃避大师兄的督促吧！”
　　“哪有？靳师姐不要张口就来，我们对大师兄还是很爱戴的，不是怕他哦。”
　　靳初心笑道，“那你们天还没亮就过来，怕不是出门晚了就被逮回去修炼？”
　　为首的宗门男子名叫肖聿珩，打趣道，“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随即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梁芙宁被他们的氛围所感染，面向王芷仪笑道，“他们真开心。”
　　互相介绍认识之后，梁芙宁就要投入意宗师姐们的采摘大队中，可靳初心拦道，“不用了！小师妹今日难得穿这么漂亮，去花园里走走逛逛去吧，我们这儿马上结束了，待会儿过来找你们玩。”
　　肖聿珩也附和道，“等等我们啊，我们也要过来的！”
　　王芷仪对他们挥挥手，“嗯，那就努力干活吧！”

　　穿过田埂，便是花林。这儿会暮春时节，桃花已谢，林间之路满是花瓣铺起的粉红色调，走在期间如梦似幻。
　　“方才那几个本宗弟子，我怎么好像没遇到过。”
　　“那是十二宫的几位师兄，同我们上课的可都是新人，当然遇不到他们几回。”王芷仪加了一句道，“尤其是那个肖聿珩，他可厉害了，是本宗修为排行第二的师兄，天赋能力仅次于昊辰大师兄。虽然这本宗第一变过几回，可他当之无愧一直都是第二。”
　　梁芙宁一边散步一边同王芷仪聊天，这里反正也没外人，随意说几句没什么大问题，“原来本宗第一并非一直都是昊辰大师兄吗？”
　　王芷仪给她解释，“以前自然不是他，昊辰师兄也才进入昆仑墟不过三十年左右，前面自然有别的本宗大弟子存在过。”
　　梁芙宁倒是不清楚这些本宗旧事，王芷仪与她细细说来，“如今的掌门师尊在他两百多年前继任昆仑墟的时候便开始收徒了，第一任本宗第一听说是跟他师兄紫胤真人门下的迦若同期进入的昆仑墟，名叫迦兰。但是关于这位迦兰师兄的往事，连意宗的师姐们也不愿同我提起，只说他早就离开昆仑墟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后的本宗第一便是上回伤着你的那个邵夕平，不过邵夕平没风光多少年，掌门师尊就收到了天分极高的昊辰师兄了。”
　　梁芙宁随之猜想道，“他们说邵夕平师兄喜怒无常，是不是因为本宗第一的位置被昊辰大师兄抢了所以心有不服？”
　　王芷仪点头，“不仅如此，更因为昊辰师兄是掌门师尊钦定的昆仑墟未来掌门人，所以他更是愤愤不平，若是没有昊辰师兄的出现，可能他就能继任整个宗门了。”
　　“他因贪嗔痴念所扰，修为再无法更上一层楼，后来更是被肖聿珩在仙门剑试大会上击败，此后脾气就更加暴躁了。”
　　梁芙宁有所理解，“原本的天之骄子，却被人接二连三的挫败，对他的确是很大的打击。”
　　“你看昊辰师兄在本宗乃至整个昆仑墟都有极高威望，而肖师兄深居简出，不怎么过问宗门事务但人缘很好，尤其跟意宗弟子相处甚是融洽。就他邵夕平，仗着自己修为高，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丝毫不收敛，难怪现在连掌门师尊也不再器重他。”
　　说起来，也幸亏本宗前三没一个人会偏袒缪懿覃才导致她并没有完全做到在本宗横行霸道。
　　梁芙宁忽而想起一个最感兴趣的话题，“你知道气宗的事吗？能跟我聊聊那天救我的那个慕容师姐吗？”
　　这下可难为王芷仪了，“气宗就三人，平日里也跟其他宗门无往来，意宗师姐并未跟我提起过他们，我也不太清楚呢！”
　　见梁芙宁有些失望，王芷仪牵起她的手道，“虽然我不清楚，但师兄师姐们一定清楚，待会儿等他们来了，我帮你问问他们。”
　　“这样行吗？”
　　王芷仪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行？昆仑墟也没规矩说不能打听气宗的事呀！更何况那个师姐对你有恩，你定是想亲自感谢她吧！”
　　梁芙宁坚定点头，除此以为她还有一点私心，想再见她一面。
　　“你瞧，他们过来了！”
　　意宗师姐跟本宗师兄们都换好了衣服，三三两两结伴走了过来，隔着很远就听到靳初心的爽朗笑声，反倒是肖聿珩笑容和煦，如沐春风。
　　“对了，趁着这桃树上还剩一点儿花瓣，今日我们干脆将它拔个干净，带回意宗最后做一次桃花羹。”
　　肖聿珩也回味起前些日子那羹汤的美味，“也送来本宗一点，我前些日子才出关，都没喝到几日就断供了。”
　　“那高点儿的地方就交给你们本宗了！”
　　“没问题，杨师弟——上树！”
　　其中个子最矮，也是最清秀的男子委屈埋怨道，“肖师兄，怎么又是我？”
　　其他师兄附议道，“杨锦华，谁让你是十二宫年纪最小的，平日里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了你，这次在诸位师姐师妹面前的表现机会，也勉为其难的让给你吧！”
　　“我才不要呢！”
　　趁着摘桃花的时候，王芷仪拉着梁芙宁走到靳初心身边，“师姐，能向你打听个事儿吗？”
　　靳初心提着篮子漫不经心的回道，“可以啊。”
　　梁芙宁这才鼓起勇气道，“就是、就是上回紫阳峰的慕容师姐帮过我，我想问下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她？”
　　本以为提及紫阳峰，靳初心会拒而不谈，没想到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你想见慕容枫？那直接去紫阳峰见她就行了，反正掌门师伯只说了不准外门男子去，女子无所谓的。”
　　“真的吗？”
　　“嗯，紫阳峰规矩不多，迦若师兄人也不错，紫胤长老又常年闭关，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梁芙宁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太好了。”
　　听到慕容枫的名字，肖聿珩等人也凑过来道，“去紫阳峰吗？”
　　“嗯，我想见见慕容师姐！”
　　肖聿珩拉了杨锦华过来，“要不顺便带他一个，我家小师弟也对她慕名许久了！”
　　“哪有！我……我只是好奇而已。”杨锦华赶紧解释道，“就是来昆仑墟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她几回……”
　　“可是刚刚靳师姐说了男子不能进入紫阳峰……”
　　肖聿珩马上就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男扮女装，绝对没人能认出来。”
　　杨锦华怒吼一声，“肖师兄！你不要太过分。我也……不至于如此……”
　　靳初心给他们解惑，“要不我们帮你去一趟紫阳峰，把慕容师妹给约到旭阳峰的西山来，让你们本宗弟子们都饱个眼福！”
　　肖聿珩抬起一指辩解道，“可不是我们哦！不包括我，别拉下我。”
　　“那有种你到时候待在寝殿别出来！”
　　“他肯定跑得比其他人都快，上回他听说慕容枫来过旭阳峰但他在闭关没见到的时候，就已经痛心疾首了！”
　　“别胡说别胡说啊！”
　　王芷仪感慨道，“看来慕容师姐真的是各位心中的神女啊！”
　　靳初心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这话要是让掌门师伯听了，他们定是免不了一顿揍了！”
　　梁芙宁道，“虽说紫阳峰不限女子进入，可是……可是我没有半点修为，根本上不去那儿……”
　　杨锦华替她想办法道，“我看最近大师兄去紫阳峰去得频繁，你可以让他带你一同上去。”
　　这下轮到梁芙宁困惑了，“大师兄？可他——”
　　他不也是外宗门的异性吗？
　　靳初心道，“昊辰师兄那是另当别论的，掌门师伯很是信任他的为人。”
　　“原来如此，那我下午就去找昊辰师兄吧！”
　　摘了小半个时辰的桃花，半篮子都没有，靳初心叹口气道，“看来最多只能做两三份了。”
　　“留我一份，万分感谢！”肖聿珩一马当先打好招呼。
　　靳初心白他一眼，“要吃还不利索点多摘些。”
　　“好嘞，师弟们，送杨锦华上树！”
　　花叶纷乱，欢声笑语亦是不断传来。

　　自从被慕容枫救过之后，梁芙宁便一直在思考该送些什么来表达她的心意。
　　只可惜她的行李在抵达昆仑墟之际就落水无踪了，她只好找来一方备用的崭新手帕，取下耳环上的一颗明珠，在经过数夜的努力之后，勉强制成了一个蝴蝶发饰。
　　方才昊辰师兄已经答应酉时带她去紫阳峰，现在她看着自己准备的礼物，真是越看越紧张，越看越觉得寒碜，“不行，得重新准备一个，我的绣工太差了！”
　　她跑去庭院看了下那些怒放的月季，心想道，“要不摘些花朵？”
　　就在这时，搬到她对面的韩添玉也走出了寝殿，见她一脸踌躇的样子，问道，“梁师妹，你在干嘛？”
　　她们虽然住在一个院子已经数日，但生活基本无交集，梁芙宁至今对她心存戒备。
　　看见韩添玉出来，梁芙宁一分心差点儿被月季的刺给扎着，“……嘶。”
　　韩添玉也是一惊，“没事吧！”
　　还好伤口不深，就出了点血，韩添玉拿了手帕给她擦拭，梁芙宁心不在焉，见着那帕子上的角落锈了几朵紫阳花，便多看了两眼，“这手帕真好看，是你自己绣的吗？”
　　韩添玉似乎有些紧张，想要缩手，但想想还是展开了，“……嗯，我、挺喜欢紫阳花的，很漂亮，然后就绣在了丝帕上。”
　　这手帕材质一般，但绣工完美，几朵紫阳花簇拥着且层次分明，看着极为精妙，梁芙宁感叹道，“你手真巧，不像我、缝个蝴蝶结都缝不好。”
　　韩添玉这才注意到桌上那个发饰，蝴蝶结虽制工不好，但其上珍珠硕大浑圆，流光溢彩，夺目非常。
　　韩添玉试探道，“要不……我帮你？”
　　“可以吗？”梁芙宁喜出望外，随即又犹豫起来，“可是……这是我要送人的礼物，若不是自己亲手来的，不太好吧。”
　　韩添玉道，“那我手把手教你，你自己来缝制。”
　　梁芙宁茅塞顿开，“……是呀，这样就没问题了！”
　　经过一两个时辰的努力，这精致的发饰终于成形，咋一看确实不像新手做的，跟京城那些首饰铺里的名品并无太大差异。
　　“这珍珠如此名贵，倒不知梁师妹是要送给谁？”
　　梁芙宁不知该说不该说，思忖一秒还是保守了这个秘密，“等哪天你看到那个人戴上这个发饰，不就知道了？”
　　“……嗯，那你另一只耳环可要浪费了，戴不了了。”
　　梁芙宁摇摇头，“我会把它穿在我的项链上，做成吊坠就行。”
　　“好主意。”
　　时辰快到了，梁芙宁又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韩添玉好奇不已，问道，“你这是要去见谁，怎么紧张兮兮的？”
　　梁芙宁只对着镜子笑笑，没有多说，“等我回来给你细说，我先去赴约了。”
　　她这副打扮清秀可人，整个人的神采都青春洋溢，活泼灵动，可爱至极。韩添玉心想难怪缪懿覃如此见不得她好，本来紫阳峰那个就远在她之上了，现在又来了个长相好性格好的，若不尽早赶走她，恐怕将来昆仑墟就没有她缪懿覃的一席之地了。
　　韩添玉悄悄跟随了几步，直到望见旭文殿外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这才恍然大悟，“……竟是、昊辰师兄？”

　　昊辰原本对昨日慕容枫所说之话存疑，可现在他在观雨亭眺望等待的时候才亲眼见证了慕容枫所言非虚。
　　梁芙宁站在她跟前，一脸憧憬与爱慕之色，手中还捧着精美的礼物要赠予她。
　　尽管明白梁师妹只是为报答救助之恩，但她脸上的娇羞跟紧张无措的话语实在是让人怀疑，昊辰敲了敲额头，转过身去，不再多看，也不再多想。
　　直到良久，身后才传来慕容枫的声音，“师兄，可以开始了。”
　　昊辰这才回头，“梁师妹呢？”
　　“我方才让迦若师兄送她回旭阳峰了。”
　　这样昊辰也就放心了，“嗯，开始吧。”

　　这一路走来，直至紫阳峰门殿处，沿途绽放的几乎都是紫阳花，赤紫蓝白，远近高低，点缀得整座山峰异常秀气美丽。
　　想起今日韩添玉手帕上的刺绣，梁芙宁生出一点好奇心，“迦若师兄，紫阳峰之所以叫紫阳峰是因为它长了这么多紫阳花吗？”
　　迦若也随意看了一眼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卉，回她道，“你猜错了，这座山峰本叫炽阳峰，是掌门师叔为留我师尊在昆仑墟特地为他准备的住处，因师尊名讳带紫字，所以此山便易名成了紫阳峰。而这些紫阳花是因为枫师妹喜欢，我跟师尊才去山下找了种子给她种下的。”
　　“慕容师姐喜欢紫阳花？”
　　“是啊，她平素没什么事做，便一直在照料这些花卉。”
　　梁芙宁听完再看这些花直觉它们变得更漂亮了，“慕容师姐竟喜欢如此热烈明媚的花。”
　　“这紫阳花确实赏心悦目，意宗的徒弟们偶尔也会过来采摘一些，听说还能入药。”
　　“原来如此。”
　　回到旭阳广场的时候天快黑了，迦若也不再久留，将梁芙宁送至旭文殿门口便离开了。
　　梁芙宁满心喜悦的回到寝殿，没想到韩添玉正在院子里坐着等她，“……你终于回来了。”
　　梁芙宁不解道，“怎么了？”
　　“哦，就是你离开那会儿正值用膳时间，我给你留了一些饭菜，想等你回来吃的。不过现在可能冷了，我帮你去热一热！”
　　梁芙宁没想到韩添玉会如此好心，“哦，谢谢！”
　　不过她今日心情甚好，也不觉得腹中饥饿，饭菜热好之后叫了韩添玉一起用餐，“正好一个人吃不掉，要不你帮我一起吃掉点儿。”
　　韩添玉见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拿起筷子好奇道，“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去见谁了呀？”
　　梁芙宁漫不经心的夹着饭菜，脱口而出道，“我去了紫阳峰——嗯……看到了好多好多紫阳花，真美！就跟你手帕上的一样。”
　　韩添玉一惊，但还是屏住了神色，“……哦。”
　　“对了，迦若师兄说意宗门人偶尔会去紫阳峰摘花入药，你去过没？你一定去过吧，不然也不会喜欢上紫阳花的，对不对？”
　　问者无意，听者有心，韩添玉于桌下攥紧自己的丝帕，犹豫的点了两下头，“……确实去过几回。”
　　“难怪！”梁芙宁双手托腮，“现在我也好喜欢那花，蓬勃绽放，炫彩多姿，装点得紫阳峰美如仙境。”
　　韩添玉这才笑起，“这儿本就不是凡间。”
　　“哦，是我糊涂了。”
　　梁芙宁虽憧憬紫阳峰，可想起先前被气宗长老拒绝还是有些失落，“要是我能去紫阳峰拜入气宗门下就好了，就能跟慕容师姐同门了。”
　　韩添玉试探问道，“那你今日见着紫阳峰的师尊了吗？”
　　梁芙宁摇摇头，“我只看到了迦若师兄跟慕容师姐，并未见着那传闻中的紫胤真人，可能他在闭关吧。”
　　韩添玉若有所思，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