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11、受罚的师兄妹

　　来昆仑墟快两个月了，自从交到了意宗跟本宗的朋友们，梁芙宁也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但是今天的晨练广场上，她却遇到格外不想见到的人，那就是缪懿覃。她消失了一个月之久，久到梁芙宁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今日突然出现的缪懿覃精神焕发，长裙蹁跹，珠钗玉坠，满头堆砌，一路走来环佩叮当，吸引了全场目光。
　　“缪师姐今天可真漂亮！”为首的几个男弟子忍不住夸赞道。
　　王芷仪不解，“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她穿得仿佛出嫁一般？”
　　梁芙宁摇摇头，看向一侧的韩添玉，韩添玉见到缪懿覃过来，早就低头躲到了人群中，生怕跟她对视上一眼。
　　缪懿覃见昊辰师兄尚未离开，赶紧提携了裙摆跑来，“大师兄！”
　　昊辰回头略有震惊，但又见怪不怪，问道，“何事？”
　　“师兄忘了吗？今日是我生辰，我是特地来找邀请你的。”
　　这下几个走出正殿的十二宫弟子也记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缪师妹跟大师兄的生辰正好相隔十日，今日庆祝完后，再过十日又可以为大师兄庆生了。”
　　新入门的弟子赶紧上前祝贺，“师姐生辰快乐！”
　　缪懿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大家，今晚昭阳峰设宴，希望大家有空的都能来参加！”
　　“那肯定的，缪师妹的生辰晚宴岂有不去之理？”
　　缪懿覃最后看向昊辰师兄，“那大师兄，今晚酉时，不见不散。”
　　昊辰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等缪懿覃走了，肖聿珩等人才走出旭阳正殿，好奇道，“今日广场上人怎么这么多，都不去用早膳了？”
　　杨锦华跑得飞快，“我去问问。”
　　问过才知原来是缪懿覃的生辰到了，肖聿珩与昊辰迎面打了声招呼，“大师兄，这么说来你的生辰也快近了。真不知今年你能收到什么令我等大开眼界的礼物，届时让我也瞧瞧！”
　　昊辰道，“生辰而已，每年都有，不必在意。”
　　“你是不在意，在意的人多的是呢！”肖聿珩打趣道，“刚巧师父还在闭关，这些本宗意宗的女孩子们可就能大展身手的准备礼物了！”
　　昊辰无语凝眉，杨锦华接着道，“大师兄不必焦虑，受人爱戴乃美事一桩，我相信杨云淞师兄定会替你把好关，不会再出现奇奇怪怪的礼物的。”
　　一直旁听着的梁芙宁不解，“奇奇怪怪？礼物还有奇奇怪怪的？”
　　王芷仪附到她耳边道，“听闻大师兄每年生辰，都会收到莫名其妙的定情之物。”
　　梁芙宁有所领悟，“可是……她们怎么敢的？”
　　“她们都不署名，好几回掌门师尊要彻查，可就是查不出究竟是谁送的，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梁芙宁忍俊不禁，“刚刚肖师兄说掌门闭关了，看来真的轮到大家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酉时将至，昭阳峰上。
　　该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但最重要的那个，还未抵达。
　　正当缪懿覃在院外翘首以盼之时，听到了不远处几个师兄弟的攀谈。
　　“大师兄还没从紫阳峰回来呢？”
　　“是啊，毕竟他跟慕容师姐有约在先，肯定要先去紫阳峰知会一声。”
　　“大师兄都接连往紫阳峰跑了一个多月了，他跟慕容师姐究竟在紫阳峰上干什么？”
　　“不知道，我也试探过杨云淞的口风，可他闭口不言。你好奇的话，要不等大师兄来了自己去问问？”
　　“我不问、我才不敢，他的行踪我可不敢过问。”
　　缪懿覃忍着一股气走过来，换上一副温柔可人的表情，“两位师兄方才说大师兄去了一个多月的紫阳峰了？”
　　“是啊，每天酉时准时去，就偶尔迟到过几回。”
　　缪懿覃浮想联翩，但也不好深究，“大师兄有跟你们说过何时过来吗？”
　　“他说他会来的，可能被紫阳峰的事耽搁了吧！”
　　缪懿覃不想教这些人看出自己的心情，便转移话题，“那肖师兄他们呢？我怎么没见到他人？”
　　“肖师兄跟杨师弟他们不来，但礼物托我们带到了，已经交给意宗的师妹了。”
　　缪懿覃不再多问，只吩咐了几个手下道，“那边的！本宗的师兄们都来了，怎么不招呼入座？”
　　“这就来这就来！”
　　黄昏已过，月上柳梢。

　　紫阳峰上发生了点小小的意外。
　　迦若一早听说本宗跟意宗的弟子们今晚会在昭阳峰聚餐，便也心血来潮道，“今天正巧枫师妹你不用练剑，我就大展一下厨艺，给你跟师父做一桌吃的！”
　　然后整个厨房院落开始鸡飞狗跳，浓烟肆意，直到迦若一脸黑灰的跑出来大喊道，“枫师妹！帮我捉住那只鸡！！！”
　　慕容枫正坐在桃林的秋千上百无聊赖的等待大餐，然后一只被拔了一□□毛的鸡就从林外奔来，绕着她转了几圈飞上了树桠。
　　随后赶到的便是灰头土脸的迦若师兄，“鸡呢？鸡呢！”
　　慕容枫往斜上方看了一眼，迦若随之展望，两眼放光，“……我来了！”
　　可是鸡没扑着，却把正巧赶来的昊辰师兄吓得不轻，“……在干嘛呢？”
　　“昊辰，帮我抓住那只鸡！”
　　迦若已经追着鸡围着慕容枫的秋千跑了数圈无果，还差点儿摔了个大跟头，好在昊辰拯救及时，一个定身术就将那只鸡定在了原地，“好了。”
　　迦若赶紧爬起，正要露出欣慰之笑时，慕容枫却淡定的喊了一声，“师兄，你的厨房着火了。”
　　昊辰亦随之望去，赶紧跟迦若飞奔前去救火，慕容枫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蝴蝶按捺不住道，「看热闹喽！」
　　等慕容枫走到那里，火势差不多灭干净了，迦若抹了把冷汗叹气道，“这下完了……师父定要责罚我了。”
　　昊辰看他浑身上下脏乱兮兮，提醒他道，“要不你先去把自己整理整理干净？”
　　见慕容枫姗姗来迟，迦若仿佛看到了救星，朝她扑通一跪，求救道，“枫师妹！我最美最美的枫师妹！待会儿师父来了你就说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好不好？师父宠你，他不会罚你的！顶多说两句而已。”
　　旁观的昊辰一脸无奈，迦若瞥他一眼道，“你也帮我瞒着！师父平日里对我下手比较狠，求求你待会儿帮忙做个证就说是枫师妹干的！”
　　昊辰看一眼慕容枫，“……那也得枫师妹答应不是？”
　　迦若拉扯着她的裙摆撒娇道，“枫师妹，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日后我做牛做马都没问题！”
　　慕容枫连退三步，很是嫌弃脏乱不堪的他，“你……”
　　迦若还以为没辙，没想到慕容枫接着道，“你这副模样，教师父如何相信这一切是我所为？”
　　昊辰掩唇一笑。
　　迦若赶紧使了个法术将自己净化好，随即站起身来，“太感谢了我的好师妹！哥哥永远爱你。”
　　昊辰一愣，但慕容枫早就习以为常，“那你走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罢。”
　　迦若赶紧溜之大吉。
　　慕容枫又道，“师兄今日应该也有约在身吧，你也快去赴约吧。”
　　昊辰现下多的是好奇跟惊讶，“那倒不急，只是今晚你吃什么？”
　　慕容枫道，“饿一两顿，并无大碍。”
　　“可你尚未成仙，饿着于你身体无益。我看这厨房也不是一日两日能修好的，接下来每日，你都凑合着过吗？”
　　慕容枫没想到他会关心至此，有些不适，“不劳师兄费心，此事既是迦若造成的，那今后一日三餐我都让他替我想办法。”
　　“迦若他……”昊辰想想还是觉得可笑，“他有点出乎意料。”
　　在紫阳峰的外人看来，迦若是气宗首徒，沉稳英俊，气度不凡，也深得其他宗门诸多女子的爱慕，谁曾想他竟是个会闯祸怕师父责罚然后找师妹背锅的浑小子。
　　“所以……你师父真的不会罚你？”
　　慕容枫也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是，同样的错误，罚她肯定比罚迦若要轻，“应该……不会。”
　　她再次看一眼那堆厨房余烬，似乎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里一片狼藉，连昊辰看得都直皱眉头，“迦若师兄他……应当不止闯过这一次祸吧？”
　　看他说跪就跪毫不犹豫的模样，显然这样的先例已经有过好几回了。
　　“嗯。”慕容枫予以肯定。
　　“……”
　　两个人对着一片废墟陷入冗长的沉默之中。
　　直到慕容枫开口打破，“他还打碎过师父的贵重器皿，偷过师父珍藏的茶叶……给我打理花卉时误铲了师父种植的仙草、对了，还藏了很多酒在我房里。”
　　“他把酒藏你房里？”
　　“嗯，因为师父不会进我房间，所以他觉得我房里正是紫阳峰最安全的地方。”
　　昊辰无言以对。
　　慕容枫微微笑起，“有回师父气冲冲去找他，他就躲我床底下不敢出来。两个人隔着房门对峙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夜里我入睡，才将他撵了出去。”
　　“后来呢？”
　　“后来师父再三警告，不允许他再涉足我房间一步，否则就搬出紫阳峰去住。”
　　怪不得在昊辰的记忆里，迦若有一段时间总是隔三差五的来旭阳峰找本宗师弟们一起住，原来是被紫胤真人赶出来了。
　　原来还有那样一段趣事。
　　见昊辰神游天外，慕容枫再次提醒他道，“师兄，时候不早了。”
　　昊辰这才反应过来，“……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但看昊辰离开，慕容枫这才叹了口气，“走吧，去剑阁认错。”
　　「咦……早知不看这热闹了。」

　　迦若回来之际，紫胤真人正在使用仙术修葺破损不堪的厨房，而慕容枫跟在他身侧。
　　见他路过，紫胤真人喊住他道，“去哪儿了？”
　　迦若停住脚步，指了指昭阳峰的方向，“……去意宗走了走，那儿挺热闹的。”
　　他与慕容枫对视一眼，前者拼命使眼色，后者仿若无物。
　　紫胤真人一下就看破这俩人的圈套，“怎么、你对这里的热闹不满意？”
　　迦若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打量着厨房的现状假装惊讶道，“咦？怎么回事啊……师妹你又犯错啦？”
　　紫胤真人停下施法，回头看向他道，“林子里的那只鸡还定着，要不抓它来问问？”
　　迦若躲在慕容枫身后推了下她，见她纹丝不动，又加上几分力道，将她一把推向前。慕容枫重心不稳，好在紫胤真人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迦若躲她身后催促道，“枫师妹……还不赶紧跟师父解释解释？”
　　慕容枫看向肩膀一眼，紫胤真人缩回手背于身后，似乎在等待她那漏洞百出的谎言。
　　慕容枫平和道，“临近夏至，天干物燥……可能是意外之灾，等弟子发现，厨房便已经烧成这样了。”
　　迦若一愣，没想到慕容枫也不想背锅，只能随她谎言附和，“对对，天降横祸，难免的！”
　　紫胤真人给了他一记眼色，“我看你像个横祸。”
　　慕容枫忍俊不禁。

　　入夜，紫阳峰气宗祠堂的风嗖嗖的从窗户缝漏进来，差点儿冻醒正在酣睡的迦若。
　　而慕容枫则站在窗边望月思索。
　　「你说你们师父罚你们跪祠堂有什么用？一个呼呼大睡，一个对月发呆。」
　　慕容枫的墨发随风飘动，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轻悄的脚步声，慕容枫拾起窗边一粒砂子打向躺在地上的迦若，等紫胤真人推开门时，二人已经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跪得整整齐齐了。
　　“枫儿，你出来。”
　　“那我呢？师父！”
　　“你继续跪着。”
　　“……哦。”
　　慕容枫跟着紫胤真人来到她的房门口，师父替她推开房门道，“趁你师兄跪着，你去把他私藏在你房里的酒搬出来。”
　　慕容枫照做不误，走去自己的衣橱边，打开最角落的一扇门，只见那格子里堆着三五个酒坛，慕容枫分批次将它们全部运到了门口。
　　紫胤真人又道，“你梳妆台后，应该也有一些。”
　　慕容枫移开梳妆台，果真又发现了两坛。
　　“还有你床铺西南角，我也见他藏过。”
　　慕容枫掀开床幔，又是一坛。
　　「合着他把你这儿当成藏宝阁了呀！」
　　运送出这一坛后，慕容枫看了一眼房间四个角落，“……还有吗师父？”
　　紫胤真人眯眼回忆了会儿，最后对着房内最空余的那块地面伸手挥出一道气流，精准掀翻两块地板，“去看看那里是不是也有。”
　　慕容枫走近一看，有些疑惑，“……不是酒，是一些书。”
　　“书？拿出来呢。”
　　慕容枫随手捡起两本，见下面还有一摞，好奇道，“……有挺多的，师父。”
　　“都搬出来。”
　　“嗯。”
　　慕容枫将数十本沾了泥土灰尘的书胡乱叠在一起捧了出来，紫胤真人拾起最上面那本打开，想看看这些究竟是什么。慕容枫放下书籍，也凑上一眼。
　　谁知这书封面看着无异，随手一打开便是血气方刚的画面，慕容枫尚未看得清楚，只瞧见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似乎在做什么，结果“啪”的一声，就被对方给合上了。
　　“……？”
　　紫胤真人二话不说一个燃火术，马上将地上这些糟粕化为了灰烬，只留了手中这一本证物，待会儿要拿它去抽那个孽障的脸。
　　见他大步流星离开，慕容枫追问道，“师父，这些酒怎么办？”
　　“全倒了。”
　　慕容枫正犹豫不决，蝴蝶飞出她的身体道，“你师兄完啦。”

　　在祠堂跪着差点儿再次睡着的迦若，一听到那抑扬顿挫的脚步声就知道师父来了，他便赶紧坐直跪正，深吸一口气。
　　紫胤真人尚未开口就将一本书摔在他跟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私藏！”
　　迦若一脸懵的拾起，结果一看这封面就差点拿不稳它，“……呃！”
　　他几乎是闭上双眼，等待着师父的雷霆暴雨——
　　“你在枫儿房里私藏那么多酒也就罢了……这些□□之物，你放她那儿那么多，是想做什么？”
　　师父的怒气显而易见，迦若也吓得噤若寒蝉，“我、我……”
　　“你对她安的什么心！”
　　脑子一片空白的迦若急忙解释，“不是的师父！我对枫师妹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就是怕被你发现才、才藏她那儿的……我以后绝不会了！绝不会了！”
　　“你是绝不碰这些东西了！还是绝不藏她那儿了？”
　　迦若连忙摆正姿态面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发誓道，“弟子迦若发誓！以后绝不碰这些糟粕！”
　　见紫胤真人这回是真生气了，他又朝他磕了个头，坚定道，“师父……是弟子错了！弟子愿接受任何惩罚。”
　　他说得视死如归，不带半分犹豫，脸上也再无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紫胤真人的火气这才压制住些。迦若的本性他做师父的也是了解，尽管他有诸多人性上的小缺陷，但这不并妨碍他成为一个至真至善之人。
　　“为师希望你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能因为自己早早得道成仙了便纵情酒色，需知这些只会让你一步步丧失本心。”
　　迦若吸一口气，承认错误道，“……弟子明白，是弟子道心不稳，心存侥幸。”
　　“为师也不是要你完全戒掉欲念，只是你还年轻，一朝踏错，便很难回头。趁现在发现得早，你尽快收心，将精力放到修炼上来，有空便去山下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别再浪费你原有的天赋了。”
　　迦若痛定思痛，沉重点头，“是。”
　　既然话已训完，紫胤真人就打算离开，转而又停下脚步，回头道，“还有，枫儿房里你以后也别再进去了，你俩毕竟男女有别。”
　　“一切谨遵师父教训。”
　　但看紫胤真人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迦若最后对着门外磕了个响头，然后转回原地，端正态度继续跪好。

　　慕容枫房里的灯还亮着，紫胤真人路过此处，思忖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枫儿。”
　　慕容枫才收拾完房间，正要宽衣入睡，谁知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马上又重新系好衣带推开了门。
　　她长发披散，被风拂动的纯白衣裳看起来很是单薄，脸上神情淡然，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师父。”
　　紫胤真人并未进入她的院落，见她这副模样更是侧过身道，“为师想了想，你身子弱偶尔会生病，但每次都让你师兄迦若照顾也不合适。所以我们紫阳峰不如趁着今年昆仑墟招新，选一名女子招入气宗，你俩以后也好相互照应，你觉得如何？”
　　「那简直不要太好！」
　　慕容枫不动声色询问对方的意见，“那师父可有满意的人选了？”
　　紫胤真人道，“我并未仔细瞧过那些新人，无从选择。而你近日跟本宗的昊辰来往密切，可以向他打听一下人选。”
　　“只要是你选的，为师都可以接受。”
　　慕容枫喜上眉梢，但没有过多表示，“好，那这一个月，我就好好遴选一下气宗的未来新人。”
　　“嗯，早点睡吧。”
　　“师父也是。”
　　紫胤真人能破例招新实在是意外之喜，可是梁芙宁才被气宗拒绝过，「你说她会不会生气不肯来了？」
　　「也有可能，不好说。」
　　慕容枫细细想着，「要不等上一段时日再说。」
　　毕竟很多事情太过着急了就会显得有些牵强，而缘分二字，也不是强求而来的。她得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她光明正大的带回紫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