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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打了霜 ...

  •   三姨太无儿无女,是前江老爷手下某个铺子掌柜的妹妹,活着时很是受宠,落得这样的下场,就连跟她斗了一辈子的老太太都唏嘘不已。
      但江家遭此劫难,众人唏嘘之余更担心现在要怎么办。
      财物被洗劫一空不说,家主江子霖还昏迷不醒,府医把了脉,查看了伤势,说是头部受到重击所致,至于什么时候能醒,那就看天意了。
      老太太乍一听,眼一翻就撅了过去。
      连着失了两个主心骨,众人更加慌乱,无头苍蝇般乱转,诸如马夫、府医这类有技能的下人当即就提出要走,有人带头,丫鬟小厮们也随大流跟着走了。
      诺大个江家,此刻竟只剩下了老太太、两个姨太、大太太、三太太、陈三狗诸女眷,正经姓江的,就只有昏迷着的江子霖和缩在四姨太身边的江挽玉。
      在这样光景的衬托下,独独留下来的周大雨就显得不寻常,他身强力壮,守在老太太旁边,凭空多了几分安定感。
      陈三狗一直跪坐在江子霖身边,企图喊醒这个对他很好的老爷,等他回过神来,周围是一片呜呜的哭声。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快沉完的太阳照出半黑的景,四周怪石嶙峋,黑影重重,压在江家一群人身上,像是吃人的怪物。
      他想起多年前和爹一起经过的一座村庄,里面的人被不知名的疾病袭击,尸体躺边了村里的土地,黑气萦绕着,也是天吃人的样子。
      寒颤将他通了个遍,让他彻底清醒了,他说:“我们不能呆在这,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连衣服也被扒了,在这呆一晚是行不通的,大家没受伤的,搀扶着受伤的,还有力气的,就带着昏迷的,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被二姨太带着嚎哭的杨秀荣听了,渐渐止住了泪,她捧住发疼的肚子附和说:“对对,我们得快点走,”
      眼睛转了一圈,又问:“怎么不见我们家老三?”
      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找到了头,大家都开始按陈三狗说的做。
      先草草用碎石埋了三姨太,后周大雨背起了最重的江子霖,陈三狗背起了昏迷的老太太,二姨太哭着去搀扶大太太,却被一手挥开,二姨太哭得更凶。
      四姨太要去扶大着肚子的杨秀荣,却被一直缩在她后面的江挽玉拉住了手。
      江挽玉也不说话,就静静盯着三太太,盯的她后背发毛,只得托着肚子勉强说:“没事,我没事,你顾着二姑奶奶吧,她还小。”
      四姨太皱眉,责备地看了眼江挽玉,仍然搀扶住了杨秀荣这个快临盆的孕妇。
      一行人就这么顺着官道走,期望能遇到人家。
      “哒哒哒、哒哒哒……”他们没走多远,一阵马蹄声就从后面赶来。
      三太太最先看到,惊喜地又哭出来:“你跑哪去了!”
      江子德下了马,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众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杨秀荣倒豆子般倒完了他们的遭遇,说完又问了一遍:“你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江子德挠挠头,说:“我去出恭了……”他不敢说自己是在路边看到俩斗蛐蛐的小孩,跟着玩了挺久。
      “出恭能出这么久?”杨秀荣比江子德大了三岁,很是知道自己这个小丈夫是个什么秉性,此刻狐疑地看着他,他却打定了主意不说。
      “哎,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买辆马车,你们这么走也不是办法。”
      “还买马车,哪来的钱?都叫土匪抢光了!你走的时候没带银子吗?”杨秀荣此刻肚子也不感觉那么疼了,伸了手就去摸三爷的荷包。
      江子德摸摸鼻子,他把银子都输给那俩斗蛐蛐的小孩了。
      “我没带荷包,谁出恭还戴荷包呢!”
      杨秀荣听的肚子又开始疼,哎吆一声就往地上倒,这时江子德才有个大人模样,赶紧扶住了妻子。
      “把老爷放马上吧,周大雨帮我搭把手,这样能走快点。”陈三狗撑着腿擦了擦汗。
      杨秀荣赧然,推了推江子德让他去帮忙。
      有了马,一行人总算在鸡叫前看到了一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人口适中,很团结,一群壮汉把陈三狗他们堵在了村口。
      荒年不易,因着村里有口流不干的活泉,他们村才难得没散,但也仅限养活村里的人了,故而村子成立了巡逻队,每夜换班巡逻,防止有外人潜进来偷水。
      为首的村长精神矍铄,双眼冒着精光,看眼前这群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明显是遇到了不测,救助他们大概率讨不着好,说不定还会浪费村里的资源,于是捻着胡子劝退他们:“你们快走吧,再往前就能到镇上,留在这儿只会浪费时间。”他身后的大汉们举着锄头木棍,目露凶光。
      可是陈三狗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老弱病残孕占了他们一半人,怎么也没能力走到下个落脚的地方了。
      他从腰间摸出个发簪,说:“您行行好,我们就休息几晚,等老爷醒了就走,若是您愿意,这发簪就送给你们,作为我们的暂住费用。”
      这是老太太见面时给他的那根银簪子,做工精良。但他本是个男孩,只觉得簪子金贵,却不喜欢往头上插戴,土匪搜罗衣裳首饰时,他穿着朴素扎着雀尾,土匪以为是个小厮,这根藏在他腰间的发簪就没被发现。
      村长见着簪子,眼里重新冒出精光,他转眼又看向驮着江老爷的高头大马,眼珠子一转,说:“我看这马也不错。”
      陈三狗被噎住,他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
      不过幸好有个伶牙俐嘴的杨秀荣,她是商户出身,见家里父兄做生意惯了,本能地就上前讲:“这簪子可不便宜呢,这做工放在金城里都是上等的,即使您看不出,也能看出材料是纯银的吧?买下你们村一座房都绰绰有余,只住你们这几天都是便宜你们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多走几步去镇上,在客栈打了尖,十天半个月总是住得的,要不是正好撞上你们村,这个便宜还轮不到你们占呢!”
      这村长在村里算一号人物了,可遇上从金城来的商户出身的杨秀荣,那就不够看了。
      这么一通叽里咕噜的豆子倒下来,砸的村长耳朵嗡嗡的,生怕放走了便宜,面上却还装着吃了亏,说:“那就这样吧,村口西边那个房子空着,你们过去就行,可说好了等人醒了就走,死了也得走。”
      村长自觉考虑精明,占了个大便宜,殊不知杨秀荣也是夸着往外说,那簪子好是好,实际上根本买不了一座房。
      幸亏这村子的人除了村长以外都还算纯良,不然以这荒年的景象,他们拿出簪子,怕不是要再被抢一次。
      杨秀荣也装着吃亏,哼了一声说:“便宜你们了。”
      交完簪子,一个大汉领着他们到了村长口里的那座房,没人住是有原因的。
      整座房三间屋,除了正屋还算完整,两座侧屋一座全塌了,一座房顶破着大洞,根本住不成人。
      送他们来的大汉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晕的晕孕的孕,感慨万千,好心给他们送了一大堆稻草,一行人在正屋铺好了,顾不得男女大防,挤在一起捱过这个难熬的春夜。
      江家的主子们没睡过稻草,除了周大雨和陈三狗,都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日都挂着两个大黑眼圈面面相觑。
      杨秀荣是孕妇,饿不得,推了推不停挠身上的江子德:“你去弄饭来。”
      晕着的老太太适时转醒,还没看清周遭环境,就被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三爷一嗓子吓住了。
      “母亲!”三爷虽是二姨太生的,但自小就跟老太太这个给他发月俸的正室母亲更亲。
      “母亲您可算醒了!您可不知道儿子都担心坏了,您快想想办法吧,咱们一家老小等着您拿主意呢!”
      三爷说是小,却也已经17了,被叫了几年的三老爷,却没一点“老爷”的担当和责任。
      老太太遭受惊吓,差点又撅过去,二姨太连忙过去搀住抚了抚她的心口,她这才定住了神。
      弄清楚情况,她强撑起来,在自己头上摸索几番,抽出几根拉得细长的金丝银丝,打眼看去还以为是斑白的头发。
      “大雨,你去村子里,买些吃的来,三丫,你会骑马,去镇上请个大夫,其他人,跟我一起,把屋子收拾出来。”
      三爷不堪用,周大雨人高马大,在村里不会被欺负,陈三狗面善会骑马,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三太太也快生了,留在此地是最好的选择,老太太迅速判断形势,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
      汪琦生在出过宫妃的大家族里,自小金枝玉叶地养着,一生除了丈夫三心二意外没遇过不顺,临到老却碰到这么一遭,她虽愕然意外,却并不怨天尤人,在过了最初的冲击后,重新恢复一个大家族老夫人的决断。
      时与命,皆是船下的浪,即使风吹浪大,掌舵人冷静判断,抓准浪之间的缝隙,船也能安然穿行于风暴间。
      此刻她的儿子还昏迷着,那就让她这个副手先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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