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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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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帝历十余年而未一日坐朝,连带着诸皇子放任无业。次日,朱翊铭用罢早膳已是辰时二刻。他捧着茶水漱了口,一面漫不经心接过柳清晓递来的帕子擦手。随后习惯性地朝书房走去,他知道,那里有人等了太久。
晨起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半壁书房,萧醉辰懒散地伸了伸腿,露在阳光之下,青绿的袍子显得有些诱人。多久前他还会为青王的每次姗姗来迟而心存芥蒂,直到后来,渐渐习以为常。换茶的丫头来过三道,他摆了摆手终于起身欲离。而朱翊铭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抬头看了一眼,仿佛并无意外,行了个礼,淡淡然唤了句:“殿下。”
朱翊铭提步而入,早有小厮在外阖上了门。他点了点头示意无碍,而丝毫没有为他的迟来做些许解释,只是眯目打量先前已是要离的人,视线一扫至刚搁上的新茶,带几分好笑地打趣,故意还让道:“萧四兄,请茶。”
再好的茶亦经不起人一连灌起二三杯,那便是牛饮了。萧醉辰虽非风雅之属,也不愿做青王殿调侃之人,于是瞪过一眼,并不接话。朱翊铭也不深究,径在一旁坐了,而朝他摊开了手掌:“拿来。”
萧四少一个迟疑,终从怀中掏了两张信笺置于青王掌中,一面解释道:“家叔打云南寄回的,大哥瞧过便烧了,这是我后头默的;另一张是按例每日宫里出来的信儿,亦是另抄的。”
岂知萧醉辰的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朱翊铭瞧了那信,一时陷入了深思。景琰十五年,皇长子雍王朱翊锦授立储君,代理听政。太子上位即行之事便是结党而营私业,择不奉者而威之。其母系萧氏、以及向来支持雍王的陇氏一时炙手可热。萧氏萧黎出任内阁次辅,陇典卿为顺天府府尹。岂知逐鹿空劳,十六年春,景琰帝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废太子而往西北、罢萧黎左迁云南。从此五大望族:君氏家主君太平继任内阁次辅,为景琰帝亲信;萧氏贵妃除长子朱翊锦外,另有幼子名翊锌,行十二,封襄王。萧氏长男名延陵者,福建布政使任满回京,上授户部左侍郎,以复立太子为己任;陇氏典卿虽未连坐,却也自危,步步为营,反有依附皇五子兖王朱翊钦之势;另有长风氏世袭安国公(此处本名长风锦,窃以为需避太子讳而不宜写明,未征求本人同意前,暂略名姓),时为内阁首辅,奉其妹亲子豫王朱翊钊为主;再沈氏世代经商,却有一妃出皇十四子朱翊铠,养子九王朱翊铮。
若论其他六王与五大家族关系,朱翊铭差的何止毫厘。追本溯源,虽有其母瑞贵嫔宫女刘氏曾嫁君太平为妾,只终归位轻,况君氏附景琰帝为先,又与萧氏交好。那屏障,似乎如何也落不着他身上。有时他会想,许、这也是父皇之所以肯予他恩宠的原因罢。只是天命赋予这个青王殿下的,不止自视颇高的脾性、天子的圣宠。于是他并不收敛自己的野心,却也成为了皇子中最过不起眼的那一个。
萧醉辰见朱翊铭想得深,便也不扰他,又是无趣,索性也忆起了一些旧事。既生瑜,何生亮。每每见着长兄萧延陵,他总是想起这么一句。一度他以为此生终将活在萧延陵的“羽翼”之下,岂知、遇上了朱翊铭。他们无非是钟离子期的故事,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如此叛家究竟怎样,只是他太想知道,萧醉辰之比萧延陵何如。
“月前四兄求的吏部侍郎,恐是不如意,父皇对萧家终是芥蒂”,朱翊铭却很突兀地开了口,打破了这么一瞬间地沉默,他笑道:“你瞧着五城兵马司如何?”
五城兵马司掌管京城治安,于萧醉辰来说,无疑是个机会。只是他本意与萧延陵同级相争,难免有些失望。朱翊铭虽知如此,怎奈个中复杂惟能如此罢休,便听他续道:“奈何我竟不能过于直荐。恐兄处家室不便。”
醉辰亦是知的,便捧手朝王长长作了一揖,受而谢之道:“如此已是好的,殿下何言其他。”见朱翊铭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无奈,他却蓦地想起了风传的另一事,指尖玩弄着袖口,有几分些许的迟疑,问道:“恕生冒昧,只听殿下与陇氏三姑娘……”
“无妨”,朱翊铭几是毫不犹豫打断了他,却并非怕问及私情,只因知他必是瞧破了自己的心思。偏朱翊铭的性子,可行此事,却不大乐意听人直言。萧醉辰不免咽下欲说的话。陇氏原为贰臣,况朱翊钦性情晦明不定,可知君、萧、陇、长风、沈,此五家所以有望寻隙者,唯陇氏之与兖王朱翊钦也。
孤本。青王脑中却突然想起这么个东西。于是他眯目瞅了眼前的人,肆意打量起来,这让萧醉辰有些不安,果然便听他道:“本王有一事,万请萧四兄倾囊以助!”
京都素有“三千繁华,遍地珍宝”之说,惟朱翊铭请萧醉辰广寻珍奇孤本也是有些难为之处。各王孙世家子弟只道是新的顽意,哪里晓个中深浅,更不知青王何以必得陇三也。各子弟尽日厮混,并不曾放在心上。惟有一日,不知哪家的酒席东道上,锦衣卫指挥使君氏三子名廷宣的,偶然言中和平门外聚宝斋私藏着李世民的《温泉铭》残卷,但不知真假。待萧醉辰忙忙领人寻去时,却得知此物实乃天宝年间的赝品,虽也值些工夫,只早已由人订下了。这人是谁——却是陇三楚颐小姐胞妹四小姐陇月夜!
若说这位四小姐,也是有些别样趣味。月夜擅丹青,巧今上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主儿,于是莫过简单的一回仁智殿赏画,竟赏了个正七品锦衣卫千户,执事仁智殿的差事。自此便时常出入宫闱。当然,此其中几分偶然,几分圣意,几分陇家期许,便不得而知了。
是日乃四月上浣,朱翊铭乍得这信儿,便授意萧醉辰一径付讫银钱,将东西包仔细予陇府送了。聚宝斋当家的只碍萧氏权威亦不敢多拦,此事竟以如此结局,未免荒唐。却说朱翊铭在青王府备了车轿,倒并非急往陇府请功。此刻的他,一时想起这位以巾帼妄居须眉的陇千户,不禁与其令姐作比,哪里还容得不见。只看朱翊铭此刻入宫寻趣,但不知那陇四小姐会是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