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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寸草春晖疚神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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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昕:“这倒解释得通,是真话吗?”
李良珂:“你不信,那我发誓,我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眼看他真要发誓,韩昕连忙阻下,心里真服了这人,说:“我信你便是。”
“哦。”李良珂放下手,等了许久也没听对方再吭声。
“韩公子,你有说话吗?”
韩昕默默看着地面,没听见一样。
“韩公子,大丈夫之志,能伸能屈,立大志者,需以屈处世。”
韩昕余光偷瞟一眼。
“韩公子,当忍则忍,能屈能伸,沉得住气、弯得下腰、抬得起头。”
韩昕悄悄撤回余光,看向地面。
“韩公子,水能上能下,上化为云雾,下化为雨露,高至云端,低入大海,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韩昕想捂耳朵了。
“韩公子?”
“……”
“韩公子?”
韩昕停下。
李良珂看他薄唇蠕动,终于就要开口,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爷。”喃喃一句,极轻极微小。
“啊?”李良珂侧耳过去,“你说什么?”
“韩公子?”
他抬起头,那双星眸狠狠瞪着他,极不情愿地说:“我叫你大爷。”
李良珂亮晶晶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又附耳过去,问:“啊?你说什么?”
“李良珂你别得寸进尺。”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就在他耳畔,振聋发聩。
李良珂这才起开,负起双手,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说:“行,本官听着了。”
宫门口,纪言待了半天,才打听到韩彦轩口中的流言蜚语。
纪家曾为东宫主臣,卢师离又是太子太傅,这两家若之间的关系,除了同为国效力,便是同为太子办过事,可如今这两家却比肩而立,对国事操的心比皇上还多,人们纷纷猜测,真怕还谋着别的算计。
韩桐正进着宫,见着门口立着的人踟蹰不前,问:“三公子也要面圣吗?”
纪言反应过来路过的人是在同他说话,道:“刚出来,韩世子慢走。”
韩桐走了几步又被唤住。
“不知韩世子面圣所为何事?”
韩桐凝视他。
纪言笑道:“下官近日得空听了些碎语,韩公子若也听了去,不会信的吧?”
“哦?什么碎语?”
纪言瞧他神色不似说假话,道:“流言蜚语,本就不足挂齿,不提也罢,韩世子慢走,叨扰了。”
韩桐便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一心只念着备好的折子,这次入泾也一月有余,是时候请辞回境塞了。
李良珂回到府中,竟见凝薇红着眼眶,问:“这是怎么了?”
“大人”,凝薇抹着眼哽咽道:“老夫人今日粒米未进,奴婢没用,怎么劝也劝不住。”
“怎么回事?”
凝薇道:“今日是长策三七,老夫人伤心欲绝,倘若次次都这样,她这般年纪,身体怎么吃得消?怕是过不了多久……”她抹着袖子,哭成了泪人。
李良珂捏捏她脸蛋,“丫头不许胡说。”
他朝后院行去,凝薇跟着他,才到门口就听到嘶哑苦涩的哭声。
他推开门,老妪偎在床上,泣涕涟涟。
“夫人。”李良珂入屋,坐在床沿,接过凝薇送上的米粥,温声说:“夫人,不吃可不行,长策要见着您这样,还不得急坏了。”
老妪抹泪,声色喑哑:“大人,莫管我这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太太,浪费您处理大事的时间,不值得。”
李良珂舀了一勺米粥,吹了吹,送到人唇边,劝道:“杂事别多想,先把粥喝了吧。”
老妪又流下泪来,“大人,老身喝不下,只要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孩子,胸口就难受。”
凝薇跟着也落下泪来。
李良珂鼻尖一酸,放下碗,默默低头,擦了擦眼角,对着这床榻倏尔“噗通”一声,他双膝跪地。
“大人?”凝薇一惊。
“良珂自幼无一亲半戚,若夫人不嫌弃,就收良珂为义子可好?”李良珂语气温柔,像朝云出岫时霞光倾泻万山,令人如沐春风。
老妪止了哭泣,红着眼眶,“大人,这、这怎么使得?您快起来!”
李良珂恳求道:“夫人就当可怜良珂,应允我了吧!”他伏首,磕了个响头。
“大人金枝玉叶,怎可拜我这年迈昏庸的老人家?凝薇姑娘,快扶大人起来!”老夫人差点爬下床来,凝薇立即去扶李良珂。
李良珂喜道:“夫人这是同意了?”
床上之人眼角闪烁泪光,想到长策,看着眼前人,也不过是个一般大的少年,没个一亲半戚,何尝不是个孤独苦命的孩子?
她含泪微微点了个头,李良珂起身来,扑到她怀里,她便伸手在李良珂头上轻轻抚摸着。
窗子敞开,外头又飞来了色彩斑斓的蝴蝶,停留在异香馥郁的盆景上,满目缤纷,令人心旷神怡。
纪言出宫时遇上了韩彦轩。
“殿下?”
韩彦轩走来几步,问:“三公子刚入宫了?”
纪言看他脸色不好,问的是:“殿下可是有心事?”
韩彦轩又垂下头,唉声叹气道:“今早朝堂挨了父皇的训。”
“朝堂上?”
“是。”
纪言低声浅浅问:“殿下说了什么?可方便告知?”他虽不知当时情况,可想想当朝太子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挨训,还真没面子。
“本宫上奏为后宫进妃,父皇当场大怒,唉”,韩彦轩又叹了声息,再无意说下去,“不提也罢。”
纪言走在他身旁沐着春光,小心翼翼道:“殿下,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三公子直说无妨。”
纪言道:“西厂和南厂的事才过,死了太多百姓,举国痛哀,您在这时提进妃之事,实在不合时宜。”
韩彦轩被这一说才恍然大悟,自己还真是糊涂,怎么就没想到这点?问:“那依三公子所见,本宫该如何挽救?”
纪言道:“下官拙见,殿下可入宫,以问好之名向陛下一一陈说早朝的过失,陛下便会只当是殿下年少,不会过多苛责,殿下回宫后再立即用东宫的俸禄给京都子民发放布匹粮食,届时一旦传到陛下耳中,对殿下一定大有裨益。”
韩彦轩颇为明白,以礼感激:“多谢三公子。”
他急匆匆赶往御书房,碰上刚出来的韩桐。
“太子殿下。”韩桐行礼。
韩彦轩回了礼就朝殿内去,延昭帝坐在高台翻着折子。
“儿臣拜见父皇。”
延昭帝抬头看去一眼,道:“平身吧。”
韩彦轩仍跪着,未起。
延昭帝再次放下折子抬头,问:“语零有什么事吗?”他仔细瞧去,竟见着韩彦轩眼中噙着泪。
“父皇,儿臣今日下朝后,心中越发觉得有愧,儿臣愧对百姓、愧对大郑,请父皇责罚!”
延昭帝知晓台下人说的是选妃一事,他也觉得今日朝堂上太过严厉,让这一国储君下不了台面,也让诸臣看了笑话,放下书走下台来,到韩彦轩身前,躬身将他扶起。
“轩儿能这样想,父皇深感欣慰。”
韩彦轩见他眉头未展,问:“父皇可有心事?”
延昭帝粗糙的面庞上透着忧愁,道:“近日边疆蠢蠢欲动,赵将军也多日未呈报战况,韩世子也在此时要回境塞。”
“韩世子本就驻守境塞”,韩彦轩道:“他来泾迎娶信阳郡主,如今亲事已了,回境塞难道不妥?”
“境塞兵马强盛,若真有个万一……”延昭帝言尽于此,转了态度才继续道:“不过也不必担心,他父母和兄弟尚在泾城,也不会反了天去。”
“是。”韩彦轩还想说什么,延昭帝嘱咐说:“你回去好好读书,操练兵马,旁的事不用管。”
“……是。”韩彦轩咽回话,迟迟才应下。
这夜里气候骤然生寒,李良珂不知何时又吹了不少寒风,回房就立即卧上床榻,环抱着双臂一阵喘息。
凝薇这些年瞧他这病没怎么好转,有时反而越发严重,也不知惹了病重的究竟是什么原由,若说寒气,去年冬天也没见他这般难受,要说不同,她家大人这几日确实比平日话更少,郁郁寡欢,几乎从没开心地笑过。
“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奴婢……”
李良珂听这声哽咽,抬头见这丫头竟又红了眼眶。
“傻丫头,做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哭丧呢。”
凝薇吸吸鼻子,垂首不语,细细围好被子,放下幔帐,听对方喃喃说了些话。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李良珂问:“姜阳回来了吗?”
“回来了,大人找他?我唤他过来。”
“等等……”李良珂再三思索,又低声道:“无事,去吧。”
片刻,凝薇就领着姜阳来,带上门。
“主子。”姜阳行着礼。
李良珂道:“有件事,本官想交于你去做。”
“主子请吩咐,属下愿粉身碎骨、马革裹尸!”
李良珂单手抚在额头,缓缓睁眼,星亮的眸子不知看向何处,眼底激起狠绝的杀戮般的波纹,久久问:“我要你截杀朝廷命官,你可愿意?”
姜阳愣了些许,拱臂抱拳,“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