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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杜鹃泣血冤冤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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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外,韩府侍卫来了大半,三人身披斗篷立着,马背上下来一人,跟着后边的马车中也下来一位女子。
女子逶迤拖着粉红长裙,绣有银丝的牡丹,披着斗篷,鬓发低垂,斜插着镶嵌珍珠的簪子,轻轻转身将长裙散开,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正是韩桐之妻薛莹莹。
顾夫人将她身上斗篷系紧,嘱咐着一些家常事。
韩原拍拍韩桐的肩,道:“到了那边,多犒劳将士,吴将军这一月操劳辛苦,记得替我向他问声好。”
“是,都记着了。”韩桐朝韩昕道:“廷骁好好当大郑的官,什么也不必怕,可不必要的麻烦也别招惹,切莫感情用事。”
韩昕笑着点头,“这话哥都说了一千遍,我会牢牢记着的。”
韩原拍拍韩桐脖颈,“臭小子,就没有什么话要对你爹说?”
韩桐粲然一笑,很快又转为凝重,道:“这一别怕是要会隔上三五载才得再见,子年不能陪在你们身边尽孝,实在不肖,可叹世事聚散无常,只愿今朝别离后,爹娘一定保重身体,平安喜乐,待鸿雁来、玄鸟归,清秋满袖、天长地久,再报恩……”他掀袍跪地,身侧的信阳郡主也跟着跪了。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一定保重!”二人拜伏在地。
“好孩子。”
二人被双双扶起,顾夫人脱下玉镯,套上薛莹莹手腕,道:“这玉镯跟了老身多年,你是韩家长媳,今日就送给你了。”
薛莹莹道着:“多谢娘。”
顾夫人红了眼眶,抹抹泪,面露慈祥说:“到了境塞,捎个口信回来。”
韩桐应着,二人依依不舍上了马车与轿子,队伍缓缓前进,长亭外又剩着几人。
韩彦轩来到卢府,失魂落魄。
卢师离来回踱步,显然没好过片刻。
“你这几日到底怎么回事?”
韩彦轩低头不语,神色暗淡。
昨日回宫,他拨俸禄给泾都百姓发放粮食布匹,也很快传入延昭帝耳中,可不但没半分嘉奖,今日早朝更是当众训斥。
卢师离恨铁不成钢,气道:“陛下让你好好读书,操练兵马,旁的事不用管,你却发什么粮食、送什么布匹,做这些大相径庭的举动,是在讽刺陛下如何以百姓为重、如何不顾皇家颜面?还是要告诉全泾都的人你在同陛下置气、对陛下的训斥怀恨在心?”
韩彦轩:“学生知错。”
一旁的纪言听这话才知是怎么一回事,深感愧疚,道:“太傅息怒,是下官的过失,昨日太子殿下与下官提及此事,下官便给他提了这样的建议,实在不知竟会给殿下带去这样大的麻烦。”
卢师离被气糊涂了才没注意还有人在场,听纪言这样说,他骤然抬头朝这边看来,冷声质问:“你说什么?此计是你出的?”
“是”,纪言道:“太傅恕罪,都是下官的不是,请太傅莫要过多责怪殿下。”
他正说着,卢师离已向他走近,突然扬手重重落下,怒骂:“混账!”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纪言被这大力扇倒在地,捂着灼热的脸颊,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太傅!”韩彦轩显然也没想到卢师离会有此举动,失色:“此事与纪大人无关,做法取决于我,纪大人只是提些建言,您怎可责怪他?”
卢师离青着脸厉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害死你?你为他说话,谁为你在陛下跟前说话?你这一次……我看你怎么像陛下解释!”
他满目怒火,一挥袖,悻悻离去。
纪言缓缓爬起,被韩彦轩扶上一把,“没事吧?”
纪言低着头,“下官有罪,对陛下了解甚少就贸然献计”,他拱起双手作请罪的姿态,头埋进去说:“下官对不住太子殿下!”
韩彦轩关心道:“太傅一时气头上,你别太放心上,本宫会与他解释清楚。”
“是,下官谢过殿下。”纪言脸上掌印未消,哽咽了下,等出了门才缓缓落下泪来,没一会儿又被自己擦去了。
尚书府,李良珂翻着书册。
“大人”,凝薇上来倒茶,说:“人回来了。”
李良珂一怔,这么快?他从方才就一直心慌,人是他派去的,可刚吩咐完命令就生了后悔的心思,可一想到枉死的长策就又能狠下心来。
凝薇道:“说是那个叫蒋文瑜的人已经找着了。”
原来是这事,李良珂呼出一口气来,这片刻内竟冒了些汗珠。
“找着了便好。”
凝薇道:“可是他咬死也不肯认。”
李良珂松懈下来,又靠上炕看起书,道:“他本就只是为了报仇,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置于最安全最隐蔽的位置,为的就是全身而退,如今计策失败,自然心有不甘。”
“是。”
“……姜阳那边”,李良珂看着书若有若无地问:“……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大人?”凝薇瞧得他神色不对,可若现在收回命令怕是也来不及了。
“姜阳现在已在朝廷为官,大人派他去是否不妥?”
李良珂未吭声。
“姜阳武功稀疏平常,大人给他选择,是希望他说不愿去吧?”凝薇小心问着。
李良珂吩咐道:“你这丫头,先下去吧。”他面容惨白,心力交瘁,昨夜没怎么睡着,眼中也生了几缕红血丝。
凝薇下去后,不多时,他阖眼睡去,浑浑噩噩中,一些往事又飘然浮上心头。
记忆中的一些话总在耳畔回响。
“良珂,小时候我爱骑马,我哥就送了这马儿给我,他说我也要想这马儿一样,温顺乖巧又放荡不羁,做世间能拥有归宿的最自由之人,在天地间驰骋……”
“良珂,随我会境塞吧,我带你去见阿爹阿娘,去见我哥……”
他合了眼又睁,想起一些事,如何也睡不着。
这几个时辰,比初入泾的那几年还要难熬。
夕阳西下,黄昏悄然来临,携着赤红如血的残阳,将天边染得大红。
“报——”
皇宫和亲王府几乎同时收到消息。
“韩世子成关坡遭土匪袭击,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一时间皇宫炸开了锅,韩府夫人当场昏厥。
次日,天又下起了雨,已至辰时,却仍灰蒙蒙一片,遇袭的韩桐被送往了最近的成县救治。
伤势太重,好在暂无性命之忧,旁的尚未可知,可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宫内一片哗然,叹息大郑栋梁差点英年早逝,叹息那年轻貌美的信阳郡主才过门就险些守寡。
韩昕驾马从成县回来,顾夫人也稍有好转。
“怎么样了?”顾惜枝问。
“娘,您别担心”,韩昕道:“医师说无性命之忧,等过些时日就送往境塞。”
他去时见着韩桐遍体鳞伤的模样,回来报喜不报忧,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将成关坡那帮土匪揪出来千刀万剐。
韩原劝慰说:“廷骁都说没事了,快别担心了。”
顾夫人缓过神,悬下心,又低声啜泣了一阵。
侍卫去了成关坡好几拨,也未寻到半点土匪的踪迹,韩昕亲临现场,才觉得这事实在不简单,疑点重重,从各方迹象来看,似是不像土匪所为?
他突然想到一些事,心口又一阵冰凉,上了阁楼,礼盒中的人皮面具已被安葬,他握紧双拳,急匆匆牵着马往府外赶去。
李良珂立在长廊,凝薇连忙取来氅衣,以为这人又在观雨,近看才见他眼神空洞,怅然若失,实在不像欣赏的姿态。
“大人?”
李良珂接过氅衣,拿在手上,道:“回去吧。”
他抬步,小厮从门口奔来,“大人,有客求见,说是亲王府二公子。”
凝薇这些天也明白一些事,提议说:“大人,依奴婢之见,还是不去见的好。”
李良珂将氅衣又递了回去,道:“你先下去吧。”
“大人?”
“下去吧。”李良珂说得极轻,没让人跟上,独自朝门外去了。
韩昕没等一会儿,就见着府邸的主人正朝他走来。
“李良珂!”
李良珂正行到门口,立住,这门外的客人带着邪气来,一副要开打的架势,盛气凌人。
李良珂立着,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韩昕青着脸问:“我哥的事同你是否有关?”
李良珂垂下眼眸,睫毛颤动。
“回答我!”对方再次厉声问来。
他抬眸,回了简短的一字:“是。”
“你……”声震耳聋的人突然哽住,半天说不出话。
他只是猜测,他最怕的应验……只觉心头一阵剧痛。
他向后踉跄了几步,红着眼眶问:“真的是你?”
一片静悄悄,李良珂才缓缓说:“若说我是骗你的能让你好受,我愿扯这个谎。”
又是一片静默,正如这张玉面此刻的神情,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后悔与愧疚。
韩昕不稳地立着,突然大笑了起来。
几日前亲密的一幕幕还近在眼前,至亲的兄长今日就差点死在他手上……
眼前人果真如司马臻说得那般狠心!
半晌,笑声终于停下,他眼眶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冷静地问,听上去又十分冲动。
“报仇。”李良珂言简意赅地回着,白皙的面容清冷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