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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唯心主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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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在脸上,刮得我生疼。
实在久违了。
我像从梦中惊醒一般,才发现一切美好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聊天发呆睡觉看风景把每天塞得满满当当只不过是我用来逃避现实的手段,所谓看似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莫名其妙地,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头痛欲裂,一时没能站稳。
我摔倒在礁石旁边,此时正好一阵浪花袭来,猛烈地扑向我的脸。我有一瞬间的耳鸣,我强撑着站起来。
我的脑子获得了短暂的清明,我感觉到我的大脑再次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控制。
我明明很想好起来的,可是它却让我无可避免地向死亡驶去。
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注定悲观的情绪。
海浪杀死了礁石,以拥抱的方式。
所以,你会杀掉我吗?
头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钝刀凌迟,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心里窝着股无名火,我不知道这些情绪由何而来,但它们此刻快把我逼疯了。
我太痛苦了,以至于我现在几乎浑身麻木,我有太多情绪想要喷涌而出,所以我用拳头竭力捶打着身旁的礁石,渴望能够发泄出来,我越来越发狠地向礁石砸去。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是疯子!
我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我拼命向礁石撞去——
没有成功,我再一次摔倒了,这次我没有起来。
如入眠一样,我闭上眼睛,任由海水将我淹没。
有人把我拉了起来。
我拼尽所有的力气挣扎,海水呛到我的气管里面,我疯狂咳嗽,眼泪疯了般地掉,我吼她:“你为什么要来?”
“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拿起一块石头就准备往我头上砸。
晕了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她扣住我的手腕,把石头从我手中夺走,然后锢住我的双手,环抱着我。
我动弹不得,报复似的朝她肩上咬了一口。
我听到她一声闷哼,但手里依旧在顺着我的头发,给我顺气,动作轻柔,她捏了捏我的后颈。
“我的错…我的错……”她低声安抚道。
她就像一丝线,连接了我和人间。
我实在是听不得她的声音,我一下子泄了气,倒在她的肩膀上哭的狼狈,浑身湿透,毫无形象可言。
她是我一切情绪的稳定剂。
也是我悲观世界里的唯心主义。
我好像真的快成一个疯子了,我整天在瞬间和永恒里拉扯,在真实和虚幻里撕裂,在绝望和希冀中重组。
幸好,她此刻拉住我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会被我变成另一种疯子。
我们在水中拥抱,仿佛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个世界也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又晕了。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身体悬空,她似乎抱着我。
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好像下雨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那个星球,那里好黑,就像一切生命诞生前一样寂静。我又回到了以前日夜不分的日子。
但我总觉得我把什么弄丢了,心中怅然若失。
梦有压缩一切时间的功能。慢慢地,我竟然忘记了我忘记了一个人,连怅然若失都不复存在了。
我整天除了闭上眼睛就只能划一划地上陨石留下的印记,等待下一颗陨石的到来。
我睁开眼,看见她靠在床边睡着了。她好像感觉到动静,也睁开眼。
我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怔楞着看着她。
她又过来抱我,不过这次很轻,像是在确认我是否真实存在一般。
我感觉她憔悴得好像快要被风吹走了。
她在颤抖。
我问她,我睡了多久。
她说,两天。
我突然想到昏迷前我咬了她一口,也不知道伤势怎么样。
“你…肩膀还有事吗?”
“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我从来不信她的话,执意要看伤势如何。她就是回避着不让我看。
我固执地拉开她的衣服,看到她的肩膀上还挂着结痂,白皙的皮肤衬得伤口更加狰狞,一看就是连毒都没有消。
“这就是你说的差不多了?”我有些恼了,因为她压根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但这伤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没办法怪她。
“没什么大事儿,我都忘了。”她笑着说。
看着她满不在意的样子我心中无名火起,但更多的是心疼,她的伤是我造成的,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可能受到的伤害就越多。
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了。
“帮我上药吧,好不好?”
她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得不收拾心情给她上药。
她一声不吭,但我看到了她额头的薄汗。
我的心口像是被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对不起……”
“别顾着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那晚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满身都是血,伤口被海水泡了那么久,近乎休克。”
“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疼不疼?”
我这才看到手上腿上包扎的厚厚的绷带。
“这不重要,你应该离我远点的。”我说。
我是没有时限的炸弹,是无法破除的咒诅,是吃人的漩涡。
“如果你无数次掉落深渊,我会试着无数次拉你回来。如果你终究疯掉,我会拼尽全力救你。哪怕最后你决意寻死,我也陪你一起。”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是我咎由自取。”
过于直白的话不由得听得我心头一颤。
她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说:
“所以别再推开我了,好吗?”
我承认,这个眼神无论什么时候对我都很有杀伤力。
我觉得我可能是疯了,这一刻我竟然想答应她。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疯子。
我沉默了很久。
突然,毫无征兆地,天空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并伴随着轻微的地动。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向远处一座山峰,那山顶正往空中喷放着大量黑雾。
火山爆发了。
我们此时正在离庇护所有一段距离的山上。这座火山目测规模不大,但威力不容小觑,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庇护所,否则我们都会被火山灰淹没。
她拉着我逆着风向往高处跑,山路崎岖,我跑的有些吃力。
即便如此,我也拼尽了力气,我告诫自己不能拖她的后腿,哪怕是我才晕了两天。
我体力一向不太好,我平日对此也无甚追求,所以现在都来报复我了。我很快便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额头也开始冒汗。
她一面在脑内迅速作出最佳路线一面提醒我注意脚下,但始终没放开我的手。
火山喷发的岩浆没有波及到我们这里,但炸裂的碎石到处飞溅,其中还有一块刚刚擦过我的鬓角。
逃生的忙乱使我把刚才的问题抛得一干二净。我死了没关系,只是不要连累她。但就从她现在紧抓的手来看,她是宁愿一起死都不会愿意她一个人离开的。
虽然这样说显得有些自以为是,但又莫名坚定。所以我几乎快累倒了也依旧坚持。
她不能死,我也不能死。我可以死,但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欠一个回答。
她拉着我的手一直很紧,我借力奋力跟上她的脚步。有一块石头冲着我们飞过来,速度太快又没有什么可遮挡的,我挺身挡住了。
她听到声响回头问我,我觉得我要碎掉了,可还是硬撑着开口:没事,我们抓紧,时间不多了。
我抓紧她的手,回头望了望铺天盖地即将蔓延到这边的火山灰,加快了步子,望着不远处的庇护所,仿佛要到我的极限了。
终于,最后一刻,在我们关上门的同时,天空突然昏暗下来。就差一点点,我们就会被淹在外面的灰尘中。
我因为体力不支握着她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她检查了一遍门窗后紧紧抱着我。
她说,她好担心我会放弃自己而让她独自离开,所以她全程都不敢松手,幸好。
我有一个回答,你要听么?我说。
她的神情凝滞了一下,仿佛有些忐忑。
在这条路上,她向我走了一百零一步。
我想从心一次,反正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还能怎么样呢?
我闭上眼睛。
抬头吻上了她的唇角。
一个黑暗的洞穴,光打了进去,黑暗就不再是它的宿命。
或许,我在想,孤独不该是我的宿命。
或许,我还可以拥有其他的结局。
后来,我们两个又来到了沙漠。
其实我从前并不喜欢沙漠,我觉得它太辽阔,太荒芜。
它像个无底洞,再多的雨水也不能改变它干旱的事实。
它是一个没有生机的死地。
像我一样。
“看,胡杨。”她牵着我,指着远处的树说。
我并不在意沙漠里活的是什么树,也不在乎它是否具有什么价值。
但她拉着我去看,我想我愿意为了她去认识这个世界。
也为了我自己。
我望着她,也望着她眼里的我。
眼前好多画面闪过。
「
“这颗星星叫什么名字?”
”我们可以去看潮汐、日出、大海、森林……”
“——我自愿的。”
“走吧,回家。”
“送你的烟花。”
“我想去看森林。”
“我生病了,陪我散散心,好吗?”
“这是桔梗,好看么?”
“我和你一样,又不太一样。”
“我来晚了,对不起。”
“这是我的选择,是我咎由自取。”
“别再推开我了,好吗?”
“幸好。”
」
我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匣子,正源源不断地涌着往昔的宝藏。
我的日记
x月x日,晴
这里掉落了一颗星星,它好耀眼。
x月x日,阴
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看出来你有记忆。
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我怕谁都难以收场。
所以我没有提出来。
你知道,我是一个固执的人。
可是你来之后,我的规则一次次崩坏,
我甚至想过要是你永远都想不起来就好了。
我实在是太自私了,但这和我的情绪一样,出自本能,无法控制,
所以我选择疏远你。
x月x日,海边
我把那天的拥抱归咎于未清的毒素,后来我也想过,
可能是因为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让我无法拒绝你的拥抱。
x月x日,沙漠
我本能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我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星球。
清晨,我推开门,她神秘兮兮地蒙住我的眼睛,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果然,这人还是那么幼稚。
我任由她遮住我的眼睛,带着我走过我之前走过无数次的路。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心境早已不同。
她轻轻地放下手。
我看到地上种满了绿色的桔梗,和之前在森林看到的一样盛大。
这又不得不提到她的一些超能力,比如她是如何让这些桔梗违背自己的开放周期一夜开放的?
她说,心诚则灵。
我发现,好像自从她来到这里,这里的东西都拥有了生命。
包括我。
“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什么?”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无悔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