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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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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江行川叹息一声,正准备将人哄着撒手,却听他道:“楼四。”
他一愣。还以为会听见自己的名字,却没想到叫的是楼四。
“大人,我在。”
“叫我的名字来听听。”贺临洲视线定定的看着他:
夜深了,酒肆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角落有一桌中年男人在划拳喝酒。
“五魁首啊!六六六!”
“喝!”
“我跟你说真不是哥们吹……”
席上笑闹声音不断,可却半点染不上这一隅角落。
江行川半站着被他拉住了手腕,思索片刻,干脆又坐回去。
“大人,您喝醉了。”他用空着的手为他倒了杯温茶,推到那人面前。
贺临洲没有否认:“你叫我大人,却不听我的话。”
“胆子大得很。”
“你是江楼吗就敢跟我这么犟……”
江行川看着他。贺临洲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他喝酒不上脸,依然一片苍白色。可那双眼睛却迟迟不能聚焦,眼中的世界似乎一片模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又错开,又对上,再错开。
贺临洲是真的喝多了。
江行川叹了口气,许是自己也喝的太多,将理智也蒸软了。
终于还是松了口,道:“大人,这可是你的要求,不算我以下犯上。”
贺临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松了手,看不出喜怒。
江行川站起了身,看着人在空中炸起的一小捋柔软黑发,伸出右手落了上去。手心的头顶温热,还有些软绒绒的触感。
江楼笑了一声。此时已是子夜,浑身上下如蚀骨剜心的痛楚让他控制不住的声音发抖。
“贺观,你还是不会喝酒。”
贺临洲短暂的怔愣,很快嗤笑一声:“你算是哪盘菜来管我。”
江楼疼的厉害,他实在想念曾经喝了酒不闹的贺临洲,只能哄着人道:“好,不管你。”
却看对方闭了闭眼,像是醒神儿,过了几息才道:“别,”
江楼手心里的软绒轻轻动了动,轻轻蹭过他掌心。
“我找了你很久。”他听见贺临洲说。男人的声音很低,囫囵的,带着酒气:“你死到哪儿去了。”
江行川身上的疼要将他分成两半,他勉强笑了一声,道:“大人,明早起来,您可不要砍了我的头才好。”
贺临洲却噗通一声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江行川垂着眼睛看他的发顶。
贺观,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骨肉里的疼痛一寸寸凸显着存在感,江行川眼底暗下去。
“你心里的断水江楼江大侠,”他笑了一声,声音喑哑:“他早就……”
“……大人。”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启程回神医谷。贺临洲压根没提元正的事儿,也不提昨日的酒后。
江行川不以为意,也没有去探究的意思。贺临洲不会记得,就如同当年那样。
不会有人比江行川再清楚这一点了。
神医谷一片热闹,到了门口有小童来迎人,贺临洲看不出一丝不对来:“去将车卸了。晚间有人小楼饮茶,你去准备着。”
江行川应了声:“是,大人。”
神医谷里江贺两人打点妥当,那边六角楼,时间往回倒上三天。
却说自贺临洲走后,六角楼的新消息随着越来越多来往的武林中人,在江湖上传的是沸沸扬扬。
三无三不剑法再出世。这等绝世武功,神医谷,平阳王等一众江湖势力皆先后在六角楼挂出悬赏,招兵买马。而魔教蠢蠢欲动,欲再度进犯以夺这三无剑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这厢江行川贺临洲前脚上了离开的船,那边就有一男子从另一小船上下来。
先是一只手掀开船舱的竹帘。那手白而净,纹理纤细漂亮,细而长的骨节与手背上青色的纹路,更显得这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更精致又惑人,让人忍不住想将这双手捧在手心里,仔细摩挲过每一处皮肤每一个角落。
随后是招摇的血红衣袖,如墨的长发被一根素雅的玉簪松松挽着,脸侧的垂发随着湖面上的风微微飘扬,露出那张白净的过分的脸来。
远山青黛的眉毛微微皱着,凤眼眯起一点,漆黑的瞳孔盯着不远处一艘正欲驶离的小船。他已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也有了岁月风霜的痕迹,却正多添了那么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润,更让人觉着蛊惑。
这六角楼前门庭若市,不少年轻男子看呆了眼,一时间门口这几层石阶上摔倒的、相撞的,乱成一片。
萧如声正下了船,不管那些骚乱,只看隔个两艘船那有一背影分外眼熟。他眯着眼睛看那人走进了船舱,想了想,对身旁人却道:“可知道今日,白楼主见了什么人?”声音如箫,温润悠扬,像是包裹在软纱帐子里。
身旁的小厮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思索后,不甚确定道:“应是见了神医谷那位。”
色淡而形薄的唇微微勾了,露出点笑意来:“呦,竟是他?”
心念急转之间也明白几分,贺观那人是最看重江楼的,身边有那么一两个长的像的也不奇怪。
他抬了步子拾阶而上,黑色银线的长靴在红色衣摆下若隐若现。周围有人盯着他,似是想要上来说什么,他也只是笑的漠然又疏离,并不理会。
“这是何人?”有初出江湖的愣头青摸着脑袋跟身边人打探。
那人一脸痴迷的看着那红衣背影,嘴角的笑竟是也痴了:“你竟不知道?那可是上京城清坊坊主,萧如声。”
男人咂咂嘴,却道:“咱们没赶上好时候,听说当年连断水江楼都是他的入幕之宾,平阳王更是喜欢他喜欢的紧。”
“入幕之宾?!”那年轻青年咂舌,“莫不是伶人吗?”
那男子却不答,直到人走进了六角楼里拐了身见不着了,才有些可惜的摇头:“便是曾经是,如今也不是了。”
他看着青年,脸上露出嘲讽来:“别看了,那等人物也是你我能肖想的?”
萧如声对这些声音早就习惯,权当听不着,轻车熟路上了二楼,被人引进了一间雅间去。
他坐下,立刻有人端了上好的茶水来,那清香味道盈了满室,闻得他神色放松不少。
“君山银针,白楼主真是好福气。”有些喟叹似的,手端过茶盏轻轻闻嗅。
旁边跟着的小厮一愣,撅着嘴道:“咱们坊里也有!只是主子您不乐意拿出来……”
萧如声笑笑,那可不是随意就能喝的茶。
却听外头环佩叮当,折扇开了又合,白夜那把尖细的嗓子锐的很,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哑:“我瞧瞧,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竟一个二个的都大驾光临来我这儿?”
萧如声抬目去看,白发男人衣衫尚未整的妥帖,就这么半敞着半片雪白的胸膛走出来,一脸惊讶:“呦!竟是我们萧坊主!当真是贵客啊!”
红衣萧如声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两眼,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自然道:“看来是打搅了白楼主的好事,如声来的不是时候。”
白夜摆摆手,在对面的宽椅里坐下。他坐也坐的随意,两条腿就那么交叠着放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人半躺着,身上浅红深紫的痕迹就这么大喇喇露在几人眼前。
他也不在意,笑道:“萧坊主说笑了,今儿您这是是为何而来啊?”
萧如声并不见怪,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白楼主,如声将将上来,您猜我瞧着了什么人?”
粉色的眼睛眯起来,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
萧如声眼里带着笑,脸侧的发垂下来,一派清风朗月。白夜坐的随意,衣衫也乱,白发遮住了半张侧脸,看他的视线平淡又安静。
红衣坊主垂头拿起茶碗,用碗盖刮过茶叶,过了好一会儿听对面道:“左不过就是那些人,在六角楼见着谁,那也是不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