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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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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雪明不入武林,不涉江湖。他只是透过江楼,短暂的接触到了大梁的另一面。
他做不到江楼的侠肝义胆、仗义执言,但江楼同时也学不来他的笔墨丹青和身上的文人风骨。他们在大梁的明和暗交界线上相交,成了朋友。
写着吴雪明名字的牌位就立在房间的一角,黑色的一块,直直的砸进江行川的眼睛里,把他砸懵了。
他收回脚,垂头站在门外看那低低的门槛。
贺临洲燃了香插上,站在蒲团侧面看着那牌位出神。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很低,也很缓。
“雪明,我替他来看你了。”
“你儿子长的越来越像胡缨了,但鼻子嘴巴像你。”
江行川没再进去,他转过身在门板前扬起头看那小小的一片天。
院子里赵胡缨背对着他们的方向,手里的茶杯举起又放下,再没举起来。
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贺临洲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托你的事儿,你不来给我托梦,我就当你办了。”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想来除了江行川,赵胡缨该是听不见的。
“他不在下面,是不是?”
江行川仰着头,刘海盖住了眼睛和半个鼻梁。
“我还没找到你哥,你等我,等我再找找。”他听见贺临洲带着笑的声音。
万两的黄金,却没有快乐,要苦到心里了。
“你别怪他。他有事儿耽搁了,等我找到他,就叫他来给你赔罪。”
他又顿了很久,才道:“我会叫人照看你的妻儿,这肯定也是你哥的愿望。”
“放心吧。”
他似乎又站了一会,出来的时候,他看着院里沉默坐着的赵胡缨,对江行川道:“这是我一位故人,你跟着我来,也进去上柱香。”
江行川低下头,道:“是。”
转身进门。
贺临洲没再停留,向着赵胡缨走过去。
江行川进了门,看着那黑色的一块牌子,心里的复杂不知道如何说。
他端端正正的整理了仪容,燃了香插上。
雪明,哥来晚了。
他站着看那袅袅的青白色烟雾,细细的一缕,飘飘摇摇的在半空失去踪迹,只觉得后头的黑色一块刺的眼疼。
那牌子上写了他的卒年,是三年前。他在城青村里隐姓埋名的时候,他的兄弟走了。
他走上去,小心的将牌位擦干净,手指指腹的茧子划过那吴雪明三个字,江行川心里的恍惚突然就变成了难过,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吴雪明才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年纪,还有一对妻儿。
短短三年,不过三年。
他看了又看,将牌位端端正正的放回去,转身出了门,脚底像踩在棉花上。
“临洲哥,我真不能收。”赵胡缨此时正看着那贺临洲从马车上拿下来的盒子,有些惶恐的手往回推:“真的不能。我们过的挺好,雪明留了些钱,足够我们娘俩过下半辈子了。”
贺临洲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这不是我给你的,是雪明的哥哥给的。”
“哥哥?”赵胡缨僵在原地,过了几息时间才僵硬着脖子道:“楼哥回来了?”
贺临洲却没应,只道:“收下吧。孩子还小,吃用学堂都得用钱。”
赵胡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着那盒子,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临洲哥,都这么多年了,楼哥他不会回来了吧?”
贺临洲脸上的笑容未变:“别想那么多。”
“就当这是他给孩子的见面礼。”
“早晚都是要给的。”
赵胡缨沉默了一会儿,道:“临洲哥,这十年,你也辛苦吧。”
贺临洲一愣,好半会儿才摇头,道:“没什么辛苦的。不过就是等罢了。”
江行川慢慢走近,却见两人不再说了。赵胡缨脸上的难过僵硬了一会儿,又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外头稚童吵吵闹闹的声音又起,贺临洲道:“孩子回来了,快收拾收拾吧。我们就不叨扰了。”
江行川看他一眼,视线落在那桌上的锦盒上。
等两人出来,天色已渐晚了。他们没再上山,江行川跟在他后头,朝山下走。
“你想说什么?”
许是江行川一路的表情太过复杂,贺临洲看不下去了,问了这么一句。
刀客抬了头,那把断水刀被他背在背上。夕阳落了,天上繁星点点。家家户户点了灯,在山上错落有致的坠着,橙的红的,辉映一片。他俩走在灯火里,闻着不知道谁家飘来的饭菜香气。
“您的故人,我看他家人还很年轻。”江行川说。
“他走的时候也很年轻。”贺临洲似是被这万家灯火柔和了眉眼,声音带着叹息:“他患有心疾,我救不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楚,江行川视线落在他垂着头的背影上。年轻的神医谷谷主衣袍在下山的路上轻轻翻出一道波浪,发里系着的蓝色绸缎蹭过江行川脸侧。
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弟弟没了。
可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即使他心里要难受死了,他也不能说。
脚底的石子硌的脚底板疼,前驱的脚趾顶在鞋里,山上的山风冷的冻脸,周围是别家的热闹。他们主仆两个走在寂寥的山道上。
于是垂着眼睛很久,声音有些干涩道:“大人,我饿了。”
贺临洲步子顿了顿,偏过头看他:“山脚有个酒家,今日就在那里吃吧。”
江行川笑了一下,憨厚而淳朴:“成。”
贺临洲转过头又继续向下,走着走着,突然道:“楼四,”
“大人,我在。”
“楼四。”
“大人。”
“江楼。”
江行川住了嘴,他舔了舔唇角,叹息一声:“大人,您想让我应下吗?”
贺临洲的身影一半隐没在黑夜里,江行川听见他的声音:“……还是算了。”
“是。”
那酒家开着,贺临洲难得饮酒,他也准了江行川同他一起喝。
可贺临洲酒量很差,推杯换盏之间,不知道何时起就沉默着不说话了。
江行川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的看过眼前人的眉眼。
三年,他替自己来了这定安城三年。替自己全了自己对吴雪明的疼惜,全了他做兄长未尽的事。
他以为今日所来是为元正,却没想到,是吴雪明。
目光变得复杂,他看着对面沉默的坐着的男人。
贺临洲从小就不太能喝,几人之中,数他的酒量最差。即使是身为女子的乐然,也能喝贺临洲三四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他喝多了不吵闹,也不蛮横。是与他人不同的安静。一夜说不了一句话,沉默的像是路边的石头。说什么都听不到,叫他也不会回复,最后只能由江行川等人把人搬回去。
却没想到身为神医谷谷主,十年了,竟也没有一点长进。
叹息一声,他将视线收回至恰到好处的关心:“大人,咱们今日在这里歇下吗?”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知道对面的人一定不会回。
却没想到,正当他准备起身去叫两间房时,被对面的男人越过桌子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