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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画皮 ...

  •   张飞这才察觉,他双臂绕过广陵王背部的伤,仍是紧搂着她。

      “你身上好多血。”

      “都是别人的,我没事,只是皮肉伤。”她反倒安慰张飞,“你砍伤的士兵帮了我,不是他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对不起。”张飞似乎想用手轻轻去碰她的后背,但又缩了回去,眸中情绪袒露,“你受伤了。”
      坚硬冰凉的手甲蹭在她脸上,广陵王拉下张飞的手,紧紧握着。

      “会好的。”
      来自张飞手心的热量,竟让后背伤痛缓和了少许。

      “你能来这里,董承的衣带诏,檄文,我的计划一定是成功了?”

      张飞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陡然浮现带她未曾见过的陌生情绪。
      “檄文已发往各郡,两位兄长已离开许都许久,又驻小沛、下邳,集聚几万义兵,联合袁绍,广陵后盾,以讨汉贼为由,起兵伐曹,董辰众人已尽皆被处死。”

      广陵王没吱声。

      “曹操先派王忠刘岱来,被我与兄长拿下,你的女官阿蝉传我消息,我才能从小沛带兵来救你,阿蝉,亦在府外。我来的路上,得知曹操今日亲自领兵东征,许都此时大半空虚,只有夏侯曹彰驻守,拦我的人是曹彰。”

      “好。”广陵王疏了一口气,“曹操此次亲自领兵,此战势必长久,只要袁绍能稳住,许都空虚,天赐良机,我会想办法的……”

      “我找遍宅子,没有找到你。”张飞皱着眉打断她的话,紧紧束缚着她的手臂,“他们阻拦我,说你已经死了。”

      广陵王笑了笑说:“这不是找着了?”

      “保不准会找不到的。”张飞又打断她,少见地语气有点愠怒。

      “别生气了,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好不好。”

      张飞泄了口气,大概是原谅了她的所有,只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缓缓眨了下眼睛:“我杀了些不该杀的,有几次,分不清敌我。”
      广陵王懂一些医术,明白气血攻心对人的影响非常大。

      “没事了,我在。”广陵王搂住他,把脸靠在他胸前。
      见张飞气息平缓后,又摸了摸绣球的脑袋:“它状态不好,我们得赶快离开。”
      “恩。”张飞看着两人牵手处,敛去了眸中情绪,“外面还在乱战,出去后紧跟我。”

      “殿下,你们……要自说自话多久?”
      广陵王听到声音,错愕地转头,那躺在地上的士兵缓缓坐了起来。他伤的不轻,竟能短时间内转醒,还挺……强悍的。

      “你没事?”
      “差一点,还好没伤到内脏。”小兵讪讪挠了挠头。

      “你叫什么名字,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同回广陵,哪怕给绣衣楼做个死士……留在这里,恐怕没有生路了。”

      士兵只思考了几秒就跪了下去。
      “我愿意追随殿下。”

      士兵行礼后才站起身,腹部可怕的伤口让广陵王有点愧疚。
      “你伤的重些,等出去后,权且躲在张将军和我的身后。”

      士兵愣了愣,点点头。

      几人正离开地下室,弯弯绕绕,出了一个洞口,又是一个。
      石壁上的油灯晃眼,腥味与臭虫的味道时不时窜入口鼻。

      “真臭,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宦官都能在宅邸下建一座地牢。”广陵王用衣袖掩着口鼻。
      “那个将士是曹操的人。”

      “我知道,借刀杀人罢了,等我离开许都,会暂时安全的。”
      “有我在。”
      张飞牵着广陵王的手。

      ……

      “原来这里不止一处洞口。”
      “嗯,一共三道门。”

      “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嗯,找暗道,我很熟悉。”

      广陵王紧紧挨着张飞,两人小声说着话。
      她不熟悉地形,手挽着他,浑身有伤,又抱着绣球。
      所以缓步前行,

      可就要穿过一个拐角时,只听一声怪异的噗声,什么东西戳进骨肉才会有的声音,在这个密闭又狭隘空间内格外刺耳。

      身边的张飞闷哼一声。

      巨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广陵王侧目看去,一把银剑洞穿了张飞的背部,剑身没入身体,穿胸而过。

      “刺啦”一声剑体整个拔出,张飞身形晃了一下,血流如注,撒了广陵王一身。

      她微微张开嘴,说出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你……是曹操的人?”

      那士兵撕开脸上面皮,除去头发。表面仿佛剥屑一般,内里新生,只几秒,便换了一副女相面孔,她的本来面目!

      广陵王嘴唇张了张,竟发不出声音了。

      传闻羌族有巫术者会施法画皮之术,可换皮相,这人竟会这等民间流传的鬼魅妖术!
      看其打扮。深蓝长发,尖锐眉眼,似曾相识的面目,似曾相识的杀意。

      她挥剑过来!
      在哪里,一定在哪里见过!

      “退后。”
      张飞急切地将她拉到身后。

      广陵王眼眶红的滴血,回挡在张飞身前。
      张飞蹙眉,又将她扯到自己身后,他的胸腔处仍在不停流血,却提起了长矛,一朵银花将春梦挥撞至墙。

      “春梦,你的目标,是我。”

      广陵王嘴唇打起了哆嗦,气急血滞,觉得发冷。

      春梦,张飞提过这个名字。华胥的刺客首领,她的终极任务是杀死前任刺客统领——张飞,只有前者死亡才能取而代之,才能被华胥认可,多么残忍的组织。

      “我从未忘记,我的目标是你。”

      “我说过,你杀不死我。”

      “哼。”春梦冷笑一声,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广陵王,“殿下,我们见过的。”春梦空洞的眼睛淡淡看着她,“你的副官替你挡了我的匕首,那一次我是曹操的人,但这一次,不是。张飞难以接近,选你作为诱饵,利用那个宦官,我才好完成自己的任务。”

      说着春梦便挥剑而来,刀刀见血,直逼要害。
      张飞忍着剧痛和身上的伤,推了把广陵王。
      “走。”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广陵王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张飞,两人一同与春梦交手,广陵王两招便被春梦一脚踹开,之前的匕首也被她抢了回去。

      张飞提着蛇矛顺势挑飞了春梦的剑,剑被蛇矛斩击成了两段。

      春梦目露寒光,挥动匕首,再次刺向广陵王,她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只一瞬,却被张飞徒手握住,借着力将她甩到一边,春梦被蛮力击退,半晌才缓缓爬起。

      张飞跪倒在地,蛇矛支撑住身体,吐出一大口鲜血,比起手上的新伤,胸腔处的伤口十分骇人,伤口处流出一小股脓血,皮肤隐隐发黑。

      “你怎么样?”慌忙中,广陵王去扶着他,仔细观其模样。

      “剑上有毒?是不是!?”
      她朝春梦恶狠狠地质问,伴随着春梦的不置可否,张飞又吐出一口黑血。

      “没有解药的毒药,他一定熟悉的,华胥的前任首领。”

      广陵王徒手捂住张飞不停流血的胸腔,泪水忍不住滑落下来,狼狈地打在张飞手上。

      张飞皱着眉,迅速挪开了她的手:“没用的。”

      “你会死的,张飞!”

      张飞看了广陵王一眼,平静将她拉到身侧,提起蛇矛向春梦挑刺而去。广陵王抓不住他,还因突然的黑暗踉跄在地。
      两盏油灯被人故意灭了,眼睛适应不了光线的骤然变化,什么都看不见。

      地下室厮杀声鼎沸,

      兵刃相交的肃杀之气忽远忽近,浓稠的血腥像溺水般将她淹没。

      ————

      “张将军?张飞!?……张翼德!”

      广陵王喊了许久,一个嘶哑的嗓音终于回应了她。

      “我,在。”

      她听到“噗,唔。”的人声,广陵王使劲地看向黑暗,眼睛适应了一点点光线,周围才明亮了一点,将将视物。

      到处都是血,脚下、墙壁上,空气里。

      她蓦然看到张飞和春梦。

      春梦瞳孔涣散,衣衫不整地仰躺在地,浑身都是狰狞可怖的伤口,那血液汩汩流在地上仿佛血泉。

      广陵王小心翼翼凑近张飞,见春梦苟延残喘地吐出最后一口黑血,语气里满是幽怨疲倦:“失算了……终究是完不成任务啊,我终是不敌……你。”

      玄色衣袍下,张飞铁尖短靴踩在春梦的胸口,他从上而下审视着春梦,胳膊压在蛇矛上,手臂却隐约颤抖。广陵王能看出,他的身体靠蛇矛撑着才能立稳,而蛇矛正抵在春梦的脖颈,下一秒便使她身首异处。

      春梦死透了,尸体却迅速腐化,最后竟化为一滩绿水。
      广陵王惊骇。

      “她吞过腐药,若死便迅急腐化,不留线索。春梦是华胥的刺客傀儡,那里有人饲养他们,无数个春梦。一个死了,另一个顶替,杀不死,杀不完……”
      张飞的嗓音暗哑了许多,残破的钟鼓一般。

      “别说话了,你伤到了肺,失血太多,需要救治,我这就寻最好的医师来。”
      她不知道是在安慰张飞,还是在安慰自己,但这样说,她还有支撑自己站在这里的信心。

      “别走。”

      张飞终于握不住蛇矛,跪倒在地,广陵王托着他,将他抱在怀里。
      他的斗笠早七零八落破碎,掉在地上,凌乱长发散落胸前,遮住了那血糊糊的洞口。这么看着,竟真像没有生气的瓷偶般,纤弱的不像话。

      他摸了摸广陵王的脸颊,广陵王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都怪我,我以为她救了我,可以相信……都怪我,是我自作聪明。”

      “不怪你,是我。”
      “来之前我和大哥说……无论在哪,你陷什么险境,我都……都会见你,我……”

      曹操大兵东征,即使有关羽在,他没有护在刘备身边,而是来许都,翻遍府邸找到她,他的情,她怎会不懂。

      “别说话了,你伤口太深了,不能再说了。”

      “以后,做不到了……”

      这么煽情的话,他从未说过,此时说,更像是遗言……
      张飞没有继续说下去,兴许是无法再说下去,只是艰难地呼吸着。

      “别说了,不许死,你不许死……”
      广陵王不敢看他的伤口,顾不上失态,只控制不住地淌眼泪,不一会儿,就哇哇地嚎啕大哭。
      在这乱世之中,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什么样的屈辱凌虐,她不曾受过,可她都不曾哭过,只有此刻,仿佛释放了所有压抑的情绪,像小时候一样哭得喉音颤抖,涨红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顾不得擦上一次,“我喜欢你,张将军,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不要死……”

      “别哭,…”
      张飞使不上力把话说完,冰凉的嘴唇凑近,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广陵王的眼底,刚好蹭去了她的眼泪。

      广陵王止了哭声木木地看着他。

      张飞好像是笑了,但原本十指相扣的手一松,阖上了眼眸。

      眼前的人血色尽失,脸重重垂在广陵王脖颈处,已感觉不到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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