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怡情书史

58、兄弟教子

　　胤禛比胤祥吃得快些，便坐在胤祥身边，静静看着胤祥用他的小嘴慢慢咀嚼着口中食物。胤祥慢慢咽下去，白皙的喉结鼓了鼓，胤禛看着也不禁喉结一动。胤祥咽下这一口，方才放空的眼光集中向胤禛，淡淡问道：“皇帝又饿了？”胤禛温柔笑着回：“看见王弟，是又饿了。”胤祥瞥了一眼胤禛，慢慢夹菜，又淡淡回：“那便不要盯着我看。”胤禛笑出了声，凑近了对方一点，低低说道：“舍不得不看，只能忍着看。”胤祥不再管皇帝，继续从容吃着。这时，苏公公进了后殿，向皇帝禀道：“皇上，几位皇子已经在殿外等着了。”胤禛瞪了一眼苏培盛，冷冷说道：“以后朕和王没用完膳，谁来也不准进来打扰。”苏公公立马请罪：“奴才该死，奴才遵旨。那皇子们……”胤禛被问得有些无奈，回道，“让他们自己先去箭亭练着，待用完午膳，朕与王一同儿过去。”苏公公连忙接旨，“奴才这就去传话。”说完就出了后殿。胤禛见苏培盛出去了，回头对胤祥解释道：“昨日朕说了，今日要是天气不错，便去看看阿哥们骑射练得如何，他们这么快就跑来了。”又接着说道：“王弟慢慢用膳，无需管他们。”胤祥自始至终动作丝毫没变快，但也很顺从地应着：“嗯，快吃完了。”说完夹起碗中最后一口饭。胤祥从容用完午膳，又拿起右手边的小盏递给胤禛：“哥哥，我还能喝口茶吗？”胤禛接过杯子又帮对方倒了杯茶，一边回：“当然。”胤祥满足地喝完最后一杯茶，不忘用手边的浅绿色帕子简单擦了擦嘴，而后看向胤禛说道：“兄长，我们走吧？”胤禛回道：“不急，刚吃完饭，可以先歇歇再走。”胤祥拉起胤禛，说道：“那便散着步过去？”胤禛听了觉得妥当，便依从地起了身。
　　这日风和日丽，紫禁城天蓝得透亮，不时有风轻拂，仿佛得以吹去许多烦闷。二人出了养心殿，胤禛牵着胤祥袖子，在广阔的青砖地上慢慢走着，一时想到就这样走完一生，也不失为幸福之事。胤禛不觉回头看向胤祥，只见对方双眼轻闭着，微微仰头，沐浴阳光，凤眼往上挑得更是漂亮，阳光打在他眼皮舒展开的几层褶皱上，因为湿润反映出另一番光亮，显得他更如少年风采十足。胤禛又见闭着眼的胤祥，小小的唇微微启开：“哥哥，今日天气真好。”胤禛不禁伸手够向对方眼角，温声回道：“是，王弟，今日风景正好。”胤祥仿佛突然回神，张开眼睛亮亮地对胤禛说道：“我已多日未骑马了，今日要好好活动一番。”胤禛见对方开心，也很是快乐回道：“好，帮我好好教教弘时他们。”胤祥狡邪一笑：“兄长自己不是也可以？”胤禛素来不喜骑射，论骑射确实不如胤祥，但终是扎实，于是回道：“朕教教他们还是容易。”胤祥笑笑，作出信服表情，拉着胤禛加快了脚下速度。二人穿过月华门，经过乾清宫，又往南穿过乾清门，便到了保和殿后。而后走到保和殿东面的景运门，就远远看到弘时、弘昼和弘历三位阿哥已经身着骑装骑于马上。弘时背着一张黑面桦皮弓、一个黑绒珊瑚珠小橐（tuó）鞬，弘昼与弘历则各背一张绿花面桦皮弓与一张通花面桦皮弓。
　　三位皇子没有看到皇帝已经到了，胤禛与胤祥便先站在外面看向里面。胤禛不禁想起当年，胤祥小时，尚且六岁就同自己一起来这射殿练骑射，仿佛历历在目。胤禛不禁侧头问胤祥：”王弟可还记得，当初学驭马时所坐的木鞍？”胤祥微微笑着回道：“怎会不记得，我那时矮小，第一次上去还是有些害怕，又努力装着不怕。”又接着说道：“我记得，那马背上铺着皮质毡绒马搭，木鞍桥上有金桃皮面，铺设深蓝花布棉鞍垫。”胤禛笑道：“王弟怎记得如此清楚？”胤祥心想，怎么记不清楚，自己第一次坐上木马，木马与真马同高，搅得心里害怕。没试着一会儿，周围一群哥哥们跑过来撩拨自己，将自己吓得趴在上面不敢动，更是被旁人笑话，是个绣花枕头，于是硬是大起胆子，模仿起其他人的骑马姿势。可就是这一调整，小胤祥瞬间失去了平衡，当场眼看着就要掉下马鞍。那一瞬间，大家都吓到了，胤祥至今仍记得，离自己最近的允祉，平常自负驭术好，那时却仿佛被惊得纹丝不动。是胤禛，还是胤禛，明明不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纵马撞开了允祉，一把将胤祥抓住了，胤祥才没真的掉下去。胤祥又想到，那时胤禛将小小的自己搂进怀里，坐在真的马上，哄了半天，没再放下。从此，许多弟弟都是坐在假鞍上学骑马，只有胤祥，是胤禛带在马上学会了骑马，也许是这样，胤祥学会得比谁都快，也学得比谁都好，甚至超过了胤禛，也更是爱上骑射。胤祥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赖在胤禛马上学了太久，才让胤禛自己都没机会抓紧练习骑术。所以方才胤祥报的那一大串马鞍外观，实际上不是那木马，而是胤禛的马。“王弟，弘时这骑术怎么如此之差。”胤禛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才将胤祥的思路拉回当下。胤祥顺着胤禛的视线看过去，果然，那位三阿哥，装备得很体面，骑射姿势却相当难看，不甚体面，遇到一些障碍，愣是转得不够流畅，还没有一旁的弘历像样子，也难怪胤禛嫌弃。胤祥想着，被胤禛拉着袖子往前走去，心念兄长有时就是容易着急，笑着跟了上去。
　　阿哥们看到胤禛与胤祥到了，连忙下马，走了过来，向二人行礼。胤禛挥手让几人起来了，一边说道：“先帝有言，骑射之道，必自幼习成，方得精熟，未有不善于驭马，而能精于骑射者。”说完，看向弘时，对方已是心虚低头：“弘时，你是长子，如今骑术竟仍不纯熟，还需比弟弟们更努力。”一旁的弘历自觉比弘时熟练许多，一脸自信，只听胤禛又向三人说道：“你们王叔五六岁时骑得都比你们体面许多，三人都需加倍努力才是。”弘历方才的自信被这话突地削去一大半，心中升起些微的不服气，心想父皇自己不是也达不到那样的标准。而他身边的弘昼则是充满仰慕地看向怡亲王，不禁感叹出声：“王父就是厉害，儿臣定当努力练习。”胤禛仿佛终于听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向弘昼投来一个赞赏的眼光：“弘昼态度很好。”接着胤禛又向几人道，“继续练习，让朕看看你们最近骑射练得如何。”又回头看向胤祥：“王弟，我们也上马玩玩？”胤祥双唇一弯，笑道：“好。”
　　三位阿哥练起马射，几人先将马停在一二百步左右的跑道上。只见跑马道中部旁每三十五步悬有一球，如此放了三个。需骑马者策马跑完全程，并于中途将球一一射落。一人发三矢，轮流上场。弘时策马先行，马跑得不快，弘时已经坐得不算稳当。弘时力气不小，却也因皇帝在身边看着，方才被批评已是紧张，如今更是操弓不稳，很快就将第一箭射偏了。又跑了一会儿，弘时射出第二箭，又因力气太大偏得更远了些。第三箭，仿佛穷弩之末，弘时的箭终得擦过最后一个马球。弘时到达对面，更是不敢再看胤禛表情，默默让开道。弘昼第二个，弘昼心态良好，行马快了些，力道也还算稳当，第一箭略射偏一点，第二箭也擦球而过，第三箭终于射中。在对面远远停下后，弘昼将目光投向这边的怡亲王，见怡亲王温和观望着，便轻松地退到了一边。弘历最后一个上场，一上来策马奔跑起来，开始便轻松射中一球，继续兴奋向前，无奈复而太过用力，第二箭只是擦过球身。最后一箭，弘历脸上不禁露出一点着急，远远将箭用力射出，方向对了，可惜力道太大，反倒将球击起未能击落。弘历将马停到对面，脸上显出一点不耐，不再看皇帝这边，自觉退了下去。
　　胤禛无奈摇头，心念诸皇子终究平庸。回头看了看胤祥，便听胤祥说道：“兄长教教他们？”胤禛转颜一笑，接过胤祥递来的弓与橐鞬，说道：“那我便在那边等王弟了。”胤祥点头，胤禛便回身策马。胤禛先将身子微微俯下，双腿一个用力夹住马肚两侧，双手稳稳控着缰绳，御马便稳健地跑了出去，速度逐渐加快。在离第一个球还有五步左右距离，胤禛直起上半身，从囊中探得一箭，稳稳射出，将球一击而下。马匹速度更是变快，胤禛并未控制速度，由着马奔跑，接连两箭都以类似的方法精准将球击下。到达终点，胤禛便远远地望向对面的胤祥，一边向旁边的阿哥们说道：“朕演示了三遍同一方法，此法较为稳当，你们就按着从此练起。”又补充道：“更要好好看王叔的骑射，能学到半分，便够你们长进了。”说完，就将眼光凝向胤祥。胤祥见胤禛已经停稳，便驾马缓缓到起跑线。胤祥先是轻轻地抚了抚马儿的头，而后眼神略微收紧，轻而准地双腿一夹，身下的马便乖顺地奔跑出去，很快就达到一个稳当的快速，没再变化。胤祥上半身微微地俯着，松弛得仿佛不是在马上，他一手松松握着缰绳，不时收放两下。只见胤祥不甚着急，每每在即将接近马球之时，顺手拿出一箭，轻松搭弓，一箭稳稳射向马球中心，速度快而力度精道，使得转瞬间马球稳稳坠落在方寸之内。全程马匹速度仿佛从未变化，旁人未见怡亲王有何控制动作，只隐约觉得尽是用双腿自如稳健调控着马匹速度，那马儿便默契得很是听话，让胤祥射起箭来宛如步射。
　　马上的胤祥既轻松又快活，笑着跑向皇帝，阳光下，让胤禛觉得对面来人还是当年那个刚学会骑马快乐跑向自己的少年。胤祥的马勒止在胤禛马前，二人四目相接，默契地了解对方所想，眼中尽是相知。胤禛心中很是快意，转而有如炫耀地向众位皇子道：“王叔此技，你们恐怕是再难达到，勤勉尽力练罢。”弘昼更是满眼仰慕紧紧看着胤祥，弘时一脸惭愧，二人都觉得父皇已经说出了自己心声。弘历则貌似不快，只听怡亲王淡淡发了声：“弘历年小，再练些年，能有所成，不必气馁。”弘历脸上的不耐转瞬即逝，取而代之以欢快地看向怡亲王，恭敬回道：“多谢王叔，弘历定当勉励。”只听胤祥又说道：“弘昼稳当，弘时力健，各有所长，多番练习，都可有自己的造诣。”方才还一脸惭愧的弘时也感动地看向胤祥，弘昼则更是快乐说道：“儿臣一定努力向父皇与王叔学习。”胤祥满意笑笑，看向胤禛，向众人温和道：“我的骑射也是由兄长教的，你们还需认真揣摩皇上的演示，练得稳健扎实些。”胤禛回以满眼温柔，叫三位阿哥都跟着觉得从父皇那受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