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香记》野猪不在圈

1、离宫

　　嬷嬷蹲着一边念叨一边递“小拾，这包袱里有吃食和银两，还有这封信我弟看见了就会照看好你，最重要的是这块玉佩，你拿好，有了它信上的要求他才会都答应。信和玉佩你贴身放着，不要放到包袱里。”

　　小拾接过东西，一层层扒开衣服，在最里层才把信和玉佩放进去，收拾好衣服又乖巧地抬头看嬷嬷。

　　“小拾啊，嬷嬷知道你最听话了，这些年每一件事你都做得很好，这是嬷嬷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你也会做好的，对不对？”

　　小拾沉沉地点了下头，不肯再抬起，眼泪从眼眶涌出直接掉到了地上“嬷嬷，你放心，小拾做得到。”

　　嬷嬷握着她紧攥的小拳头“之前没回去是我自私，但我从没想过让你这么小的孩子替我回去，小拾这一路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嬷嬷，你别担心，贵妃娘娘能留我一条命出宫，已经是小拾的幸运了。而且出宫了我才能帮嬷嬷找到家人，这算是一件好事。”

　　听完这话，嬷嬷忍不住抱住小拾，额头抵在小小的肩膀上，“等找到他们，你就有家了，嬷嬷最后也能回家了。在外头要记住嬷嬷教过的那些，不要冒进，不要出风头，不要招惹是非。这宫外有宫外的规矩，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守好规矩，剩下的就看贵人们的心情了，小拾，你一定要守好规矩。”

　　良久，嬷嬷又开口“宫门马上就要开了，你早点出发，在城里寻好马车还能在天黑前赶到京出驿站。”

　　听到这话，小拾将嬷嬷扶了起来，给自己抹了把眼泪，不舍地替嬷嬷理了理衣服，转身走向宫门前还拍拍身上的包袱。小拾站在这扇挡住了天的大门前，随着它的打开，她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小拾想转身抱着嬷嬷说她不走了，想跪下求贵妃娘娘让自己留下，可她心里清楚那就是死路。

　　高嬷嬷望着小拾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正在心里默默祈祷时听到身后有人过来。不用回头，听那珠翠摇晃着的声音，来的人肯定是风头无两的丽贵妃。

　　这封号虽然简单也确实贴切，她头带一对点翠花簪，发髻上缀支御赐天珠步摇，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中间两只钗子，一只匍匐待起的金丝猫儿，一只振翅起飞的雀鸟，好似一幅狸奴捕鸟图。

　　她面容却比满头珠钗还吸引人的视线，不知为何任谁第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她个骄纵性子的人，朱唇轻翘，唇角带着丝丝笑意，鼻头小巧有肉却没有明显的骨骼感。绝的便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最是让人移不开眼睛。若是这双圆眼睁大你便觉得她清纯无害，半睁时你又好似被她视若无物，若是双目低垂望向你又觉得心给她也值得。

　　“看什么呢？人都跑没影儿了。”短短一句话，音调却拐了好几个弯，这声音简直娇酥入骨，尾音好像还打了一个小哈欠。

　　高嬷嬷立马转身行礼，“贵妃娘娘好，小拾已经按您吩咐出了宫，她在这宫里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多亏娘娘您大慈大悲放她出宫，有您这般贵人是奴婢们的福分。”

　　“呵，不用在这说些违心的好话，她出宫自有她的造化。至于……”高嬷嬷看话头停了，就偷偷抬眼，看见贵妃娘娘手帕掩面，然后便入耳一小声哈欠。

　　“至于你，要记得欠本宫一个人情，非我召唤不要让本宫看见你，总是侍弄那些百合花，身上都是那股子呛人的味道，真是讨厌。”

　　“本宫还要回去补觉，小苗，咱们走吧。”

　　“恭送贵妃娘娘。”高嬷嬷看着二人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朝着贵妃娘娘行了跪拜大礼。

　　小拾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头顶的太阳应该正是中午，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少叫卖吃食的小贩。饿着肚子也握紧钱袋的小拾挨个店问着同一句话。

　　“请问您这租马车吗？要是去淮川县要多少银两？”

　　终于是对口一家，“小娃娃，马车我们这有，但到淮川这么远的路途几乎没有马车能跑，要是短途的还可以，你家大人让你来问的吗？”

　　“就是我要用，那您帮着看看到望京的马车要多少银两？”

　　店家打量着小拾，“就小娃娃你的话，还得雇个车夫啊，车夫和马车一共十两银子。你有这么多钱吗？”

　　十两？小拾的兜里只有二十两，望京后面还有四五个地方要走，这银子怎么够。

　　小拾脸色憋的涨红，“大人，不能便宜些吗？家里长辈和我说三两多就够的。”

　　掌柜的眉头一皱“三两多？那都什么时候的价了，我这给不了，别处问问去吧。”

　　小拾还想说点什么，掌柜的已经转身招呼其他人了。

　　小拾只好准备继续问下一家，谁料刚从门口离开，她就被一个衣着奇怪的人拉住了。此人年岁看着不小，脸上挂着特别热情的笑容，开口就是，“你要去望京是吧，跟我们商队走，三两银子就行。”

　　小拾吓得往后躲了两步。商队，对了，这些人和之前在宫里迎接的大月国使者穿的一。嬷嬷说他们头脑灵活，善于钻营，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放过。这几年两国交善，大月国的商队已经很普遍了，没想到还会做顺路拉人的活。

　　小拾心里盘算了一会，“行，但我不跟着商队吃，也不用你们照顾我，就是占个货车角落，您看这样能不能给我便宜一两银子。”

　　他听了这话依旧挂着笑，但眼睛却一转，“行，小娃娃，年纪这么小就会讲价，那我就便宜你一两银子，但你可要说到做到。”

　　“大人，叫我小拾就好，您怎么称呼，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能出发了。”

　　“你叫我阿部都就行，小拾你待在这，等我再拉一个人咱们就出发。”说完就站在店门口往里望，表情比里面的迎宾都好。

　　“哈哈哈，小拾你倒是挺会做生意的，要不是那个马车老板撵咱们走，我感觉那两个书生也得跟过来。哈哈哈。”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小拾在宫里久了，尤其是她身份不明，更要做什么事都要悄悄的，根本不习惯这样激烈的情绪表达，但即便如此也被阿布都的笑声感染着觉得开心了一些。

　　“阿布都大人，奴…我倒是觉得人早就够了，咱们抓紧出发吧，要不然天黑到不了京出驿站了。”

　　“京出驿站？忘了和你说了，咱们不路过那里，要绕远路先去国缘再到望京。”

　　小拾忍不住眉头一蹙又立马放松表情，心里埋怨这月商怎么不提前说好，但银子都交完了，也只能接受，心里暗暗记下这往后买什么可要问清楚。

　　小拾翻了翻口袋，“看来得多几天行程了，阿布都大人，容我再去买点口粮。”

　　阿布都表情稍微严肃了些，用一种教导小孩的语气，“小拾，你不要总是大人大人的叫，我们商队里没这些称谓，而且看在刚才你帮我多拉一个客人的份上，可以管你一口饭，毕竟你个小娃娃也吃不了多少。”

　　“那就谢谢阿布都大人了。”小拾不想和他亲近起来，还特意加重了大人两个字。

　　“唉，你这，行吧！不客气，小拾大人，我给您领路 ，咱往这边走。”这番客套下来反而给后面两个同行的人弄的不自在，开始互相作揖。

　　“到了，到了，各位那边就是我们商队，你们先去中间那两辆货车找地方坐，可千万是中间那两辆。我这就去和领队说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了。”阿布都说完就跑去了队头。

　　小拾看见城墙下整齐地排了八辆货车，车前车后都有人坐在地上休息，小拾猜这些月人应该都是和阿布都一个商队的。果然，阿布都和其中几个人说了什么之后就挥手让三人过去，等小拾走近一瞧才知道为何要坐这辆车上，因为中间两辆装的都是布匹、棉花和衣服等这些软织物。三个人选好地方坐下没一会，前面就传来了口哨声，商队伴着夕阳慢慢晃悠悠的出发了。

　　一路上晃得人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小拾搂紧包袱，一直在和瞌睡作斗争，上眼皮刚搭上下眼皮就赶紧睁开，恨不得在两眼皮中间画条银河，但不知道是哪次眼皮相会惹了祸，就这么睡着了。

　　“小拾，来，这是百合花，是娘娘最喜欢的花。”“百合，好香啊。嬷嬷我怎么闻不到味道？嬷嬷？”半睡半醒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立马坐起，翻了翻包袱，拍了拍里衣内的口袋，都确认好才敢喘口气。镇定了便开始确认周围情况，在不远处大家已经升起了火。小拾想起身下车，这才发现有人给自己盖了一张毯子，这毯子材质十分特别，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暗夜里也被火光衬得亮晶晶的。

　　阿布都看她起来了就喊，“小拾，快来吃饭。”。

　　小拾赶紧下车跑到火堆旁，接过一个热乎乎的烤土豆，“阿布都大人，谢谢你，毯子也是你拿的吧。”

　　他压低声音凑近她，边看远处的领队边笑着说：“嘘，你别声张，那是我们商队要卖的毯子，我是偷偷拿出来给你盖的。”

　　小拾也压低声音，“这怎么行，我直接买了吧，正好我也没有毯子。”

　　听到她要花钱买，他不但不喜悦，还有点愠色，“那毯子得十五两银子呢，是我要给你盖的，你要是因为这个买了，我不成强买强卖了。”

　　“十五两！什么毯子这么贵，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毯子，可真新奇。”她努力回想宫中娘娘们的毯子，都没有这样子的。

　　“是吧，我们去北疆的时候遇到一个猎户，他卖给我们的。我可以保证整个中原就这一张，十五两是底价了，到了国缘城那些大户人家肯定都得竞价买。”

　　“那更要收好了，我不盖了。”

　　“没事，你快吃吧，这火堆里还有一个洋芋，那毯子你盖一晚明早收起来谁也发现不了。”

　　话是这么说，万一弄脏了弄坏了怎么办，她不想给阿布都添麻烦，也不想自己冒险。

　　大家都找好地方准备休息了，同行的两个人对露宿野外颇有微词，但白天赶路耗神费力，两人嘟囔没两句就睡着了。小拾躺在布匹和棉花的夹缝里取暖，仰面看着远处的火堆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火星不停地跑出来，跑不了多远就会在草地上慢慢熄灭。她就这么一直盯着那些消失的火星，直到放哨的人换班小拾才反应过来夜已经过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