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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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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初一是十五。
大年初六,我拒绝和老爸老妈回城里,决意要待在外婆家。
老妈:“你这么皮,你外婆哪有精力管你?”
我紧紧抱住外婆的大腿指着老妈,趾高气扬道:“外婆,我妈骂我!”
外婆摸摸我的头:“好好好,外婆站你这边。”又对老妈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小猴不闹人,你们去上班,十五回来吃汤圆时再接回去。”
老妈没辙,叮嘱我一定要按时做作业、不许闹外婆、不许……
一大堆条条框框。
临走时又提醒我一遍:“一定要帮外婆记着早上空腹吃降血压的药,”
外婆去年还是前年查出了高血压,每天早上都要吃药。但外婆老忘记,每次老妈回来都要数颗数,看外婆有没有乖乖听话吃药,平时每次通话结尾也要督促外婆吃药。
看着远去的车,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一个剪刀手:“耶!”
外婆揉揉我脑袋:“走!回家!”
“外婆,不许揉脑袋,会长不高的!”
“长不高那是因为没好好吃饭。吃外婆的饭一定会长高!”
“真的?”
“外婆啥时候骗过你?”
……
就这样,我成功地赖在了外婆家。
早上起来先盯着外婆吃药,一起吃早餐,然后去喂外婆养的鸡和大白鹅,再一起给院子的花花树树浇水。
南方的冬天,大部分树木不会落叶,还绿油油地挂在枝头,鸡鹅在圈里嘎嘎叫着,两个人的院子也不显得寂寥。
中午在躺椅上晒着初春的太阳,听着外婆讲她们小时候的事,暖暖呼呼地睡个午觉。睡醒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摇啊摇,看着外婆在院田里挖地,说要为春天种菜做准备。我说要多种青菜,可以腌腌菜吃。看腻了就找根称手的木棍出去“闯荡江湖”。
下晚吃完晚饭和外婆一起顺着镇上新铺好的路,去超市买几样零食吃。
外婆是一个可酷的老人,她爱吃开心果,可牙又不好,每次都要背着老妈吃。
和我一样怕我老妈。
我俩并肩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山一口一口吃掉太阳,一人手持一支巧克力味的冰淇淋,中间放着一包开心果。
不过开心果的皮不能像丢橘子皮一样丢在墙角,要和冰淇淋的包装纸一起小心翼翼收拾好丢去巷子外头的垃圾箱,不然会被老妈发现。
几天下来玩得那叫一个惬意。
。
又是一个早晨,我踩着棉拖从卧室出来。
今天起晚了,外婆已经在搅拌着饲料:“走,今天买面粉,明天你爸妈和舅舅一家来过汤圆节!”
大白鹅因为没吃到早饭而嘎嘎叫着。
我捂住耳朵:“外婆,别养大白鸟了,叫得好烦。”
外婆把桶里的饲料铲进鸡鹅的食盆中:“诶呦,家里养些鹅多好。它们搁这嘎嘎叫着,多热闹啊。”
我也不管外婆还养不养大白鹅,总之我一年加起来在这住的时长也就两三个月,影响不大。盯着外婆吃完血压药,收拾打扮好就手拉着手出去赶集了。
我啃着手里热乎乎的奶黄包,感叹着今天街上人真多。
外婆咬了一口她的豆沙包,含含糊糊地说:“今天周六,而且明天汤圆节啊。你爸妈还有你舅舅舅妈明早都要过来的。”
我撇撇嘴:“那叫元宵节!不是汤圆节!”
等等!
“完了!”
明天是元宵节?我作业还没做完!
街上人太吵,外婆躬下腰问我:“啥忘了?”
“我作业没做!我妈来要骂死我的!”我的声音里带上一些悲情色彩。突然就懂了外婆看的连续剧里男女主分离的痛苦。
我现在不仅体会到了和美好假期的分离,还体会了一把紧张害怕。
外婆镇定自若道:“怕啥,外婆站你这边!还有小娃娃家家,别天天说生生死死。诶,老板来斤汤圆面多少钱?”
老板:“四块一斤。”
外婆没注意到我的急切,不对,现在哪只是急切,黑魔仙都攻到魔仙堡门口了。
外婆是个无情的人,她不懂世界即将毁灭,还在不慌不忙的讲着价:“三块!”
老板:“诶呦大姐,四块我都亏了。这是上等糯米面!一口价四块。”
外婆拉着我作势要走:“不买了,走。”
我看到了希望的光!
“好好好,三块,三块。”
啪!
光灭了。
外婆接过糯米粉就被我拽着挤入簇拥的人群中,往家的方向走,差点没给钱。
外婆:“急什么,回去做完不就成了?”
我一路逆流而上,仿若动画片里拯救世界的奥特曼:“外婆,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我是今天才做的,不然她要骂死我的,以后假期她一定不让我在你家了。”
外婆声音提起来一点:“她敢?”后又软下去哄着我说,“外婆不说,外婆说你天天都在好好做作业。”
我纠正外婆:“要说认真做作业。”
外婆:“好好好,我们楠楠每天都认真做作业。”
“每天都按时认真做作业!按时!”
“好好好!小猴每天都按时认真做作业。”
。
到了家,火速跑进二楼卧室,慌忙掏出作业,扳着手指头开始算那令人头疼的数学题。
“6加3,6加3等于9。下一个,5加7……外婆!外婆!外婆!”
外婆去厨房放好食材,听到我叫她,从出来厨房来到院子里仰着头朝我所在的屋问:“咋啦?”
我扳着手指头已经快轮出火星了:“外婆,手指头不够用,把你的借我!”
外婆搬来个小板凳在我旁边坐下,把手伸给我用:“那我怎么做饭?”
我做题做到脑子都快冒火星了:“5加不吃了!6等于……等于11。”
外婆无奈,陪我做了一早上几加几,几减几。到吃午饭时好说歹说我才“小人有大量”放她去煮了碗面,面里有绿油油的我爱吃的豌豆尖儿。
这一做做到了晚上九点多,我连动画片都没看,倒头就睡。
第二天叫醒我的不再是大公鸡,而是老妈的声音:“小猪起床!”
我醒来看到她的第一眼,迷迷糊糊吐出几个字:“我……我作业做完了。”
老妈明显愣了一下,拉开我的被子,寒风一下钻了进来:“起床!”
我不是被冷醒的,而是吓醒的。
她是不是不信我有按时做作业?
老妈出去后,我慌忙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外婆正在为煮汤圆做准备,老妈在旁边打下手,见我起来:“小猴起啦。赶紧洗脸来吃早点。”
这时候饿哪是重点?
我急忙对着外婆挤眉弄眼。
外婆揉着面,抬头看我,奇怪地问:“咋?睡个觉把眼睛睡出毛病了?要不要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我快气死了!
我:“没有,外婆~”
外婆终于懂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楠楠每天按时!认真!做作业。”“按时”认真”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老妈在我没看见的地方笑了笑。
我松下一口气,转身朝卫生间走去,刚刚经历大难一场,走路脚都是飘的。
“啪”一下,我绊着了院子里的一块石头,和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手臂擦出一道血痕,血珠子往外冒。
“呜哇!”我当即就哭了出来。
昨天做了整整一天的作业,刚刚差点被老妈发现没每天做作业,走路还被绊,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听到我的哭声,外婆第一个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把我抱起来,跺了几下刚刚我绊倒的地方:“好了好了,外婆打了地板了,没事,外婆依着你,坏地板,坏地板。”说着又跺了几下地。
老妈过来看了下我的伤口:“皮外伤,擦点药就行。”
外婆艰难地把二十来公斤的我抱起来走进客厅拿出药。
我确确实实是个泼猴,才四五岁就已经坐到了“孩子王”的宝座上,每天带着这条街上男男女女年纪相仿的孩子“上刀山下火海”,外婆时时刻刻得给我做好后勤工作——
包扎伤口。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糖……唔……糖呢?”
包扎伤口这么痛苦的事,没糖我不干。
“擦好药外婆带你去买,买好多糖。我们小猴最乖了,啊!”外婆一面哄着我一面拿出棉签蘸了点酒精轻轻往我伤口上擦。
“唔啊!”
我哭得更大声了。
外婆给我擦好药,嘱咐老妈:“诶,英芙,你把那个土豆削皮,白菜洗了,面揉了哈!”边说着边拉着我出去。
镇上有一家面包店,从我记事起就在那。他家的蜜饯在城里是买不着的。
可能是妈妈所说的“隔代遗传”吧,外婆有高血压,不适合吃过甜的东西,而我小小年纪就有蛀牙,也不适合吃。但我们两人还是一起“鬼混”,时不时就来买一包吃。
我还在抽泣着,外婆掏出纸巾来给我擦脸:“小姑娘哭花脸就不好看了。还是你想别的小朋友笑话你?”
一想到我“孩子王”的地位不保,我忍下了泪意:“我不哭。”
外婆欣慰地笑笑:“对嘛,这才是大孩子该有的样子。”
我红着眼睛问外婆:“什么是大孩子?”
外婆:“大孩子嘛,就是不会摔了就哭,会自己生活,要去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还要自己工作挣钱。”
很远的地方?
“哇!”我又哭了,“我不要变成大孩子,我不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路上的行人被我的哭声吸引,投来异样的目光。要不是镇上大家都彼此认识,估计要怀疑外婆是人贩子。
外婆蹲下来抱起我,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好好好,我永远和我们小猴在一起。”
外婆身上隐隐有股香味,和老妈身上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不同,外婆的身上有泥土香,野花香,还有饭菜香。
我从外婆怀里探出头来,伸出小指:“拉钩。”
外婆也学着我的样子伸出小指,两根指头相互勾起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说着用大拇指盖了个章。
只有这个时候我说“上吊”这种晦气的话外婆不会说什么。
面包店老板娘也认识我们,看到我哭花了脸进来,说:“又去称霸天下啦?”
我没说话,放开外婆的手,想了想,又拽着一起去拿蜜饯。
外婆转头回复老板娘的话:“没有,刚刚摔了一下。”
老板哦了一声:“蜜饯五块哈。”
外婆给了钱,和我一起回去。
。
晚上吃元宵,舅舅一家也来了。
外婆分不清汤圆和元宵。我家的元宵节吃的是汤圆。搓出来的,不是滚出来的。不过总的说来就是面坨坨,有味道的面坨坨。
搓好汤圆,外婆嘱咐妈妈和舅妈煮,特意交代要分开煮。因为我对花生过敏。就去祠堂祭拜。
和大年初一差不多,只是不泼水饭。拿出几支竹香点燃,朝着供桌拜三下,念叨“平平安安”之类的话,接着把香插在香炉中。回头看见我一直跟着她,便道:“小猴也在啊。来,跟老祖宗许愿。比什么流星都管用。”边说边朝我招手。
我学着外婆的样子,前所未有地认真拜了三拜。
“我要和外婆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