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意浓》池月月

7、第 7 章

　　工作使人麻木，工作使人变蠢。
　　路思灵默念着安慰自己，没再理他，抱着玩偶回到书房，拉开书桌下的抽屉。

　　因为还未及时收纳，一大摞线绳似层叠密布的蛛网。

　　专业博主家里真是什么数据线都有呢！

　　她翻翻找找，手机电脑平板相机，各种设备各种接口都对着猫尾巴戳了一遍。

　　——竟然没有一个能对上！

　　路思灵瞠目结舌，不信邪般用上力气再试了一轮。

　　还是不行。
　　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她当即点开群聊。

　　【路思灵：充电要用什么接口的线？】

　　想了想，她把抽屉里一堆线也拍照发过去，以证明她并不是无理取闹。

　　【凌深：开门。】

　　消息跳出的瞬间，大门传来节奏规律的咚咚声。

　　深柠科技不愧是短短几年一跃成为智能产品巨头的公司，这售后效率令人叹为观止。

　　路思灵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

　　凌深似乎是从哪里赶回来，额前坠着几缕凌乱的乌黑碎发，屋内的暖黄灯光落在他眉眼，幽深面容莫名被笼上近似温柔的居家感。

　　他递过来一个边角印有镂空柠檬的纯白色纸袋：“说明书和充电器都在里面。”

　　“好。”
　　路思灵一心想着回书房充电，猜测凌深也还有工作要忙，正准备关门送客，他忽然开口说：“我还没吃晚饭。”

　　男人低垂着眉眼，没来由有着些许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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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思灵默不作声。

　　他又接着补充道：“为了给你送充电器。”

　　门把手上准备关门的手一顿。

　　她当然不会傻到相信他沦落到没有饭吃，外面不知道多少合作商的晚宴聚会翘首盼着他去。

　　但知恩图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被变相道德绑架且无力反抗，路思灵有了点小情绪，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女士拖鞋扔在地上。
　　“没有男士拖鞋，你将就穿吧。”

　　凌深唇角微微一扬：“好。”

　　-

　　虽然是初次踏入，但凌深神色未变，收敛着目光未多打量，跟着路思灵来到餐厅。

　　孜然和辣椒面混合的辛香在空气中弥散，原木餐桌上，烤串只余最后一缕热烟。

　　回家后为了试数据线浪费太多时间，害她精挑细选的烤串凉了大半，路思灵故作心痛：“秦始皇都统一了度量衡，没想到21世纪还有人设计这种违背祖训的充电口。”

　　凌深双手插兜，语气透着一股散漫：“没办法，经济下行，公司运营需要考虑成本。”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无话可说，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自便，我要吃晚饭了。”

　　为了方便拍摄，当初装修时路思灵采纳的设计是开放式厨房，岩板中岛台立于正中央，四周橱柜家电环绕。

　　屋内采光通透，厨房与餐厅之间除了几个立着的三脚架和悬高的打光灯以外毫无遮挡。

　　奶白的主色调装潢点缀着许多花哨绚烂的彩色摆件，是她的粉丝都大为称赞的童话屋。

　　可能因为与他家是完全对称的格局，凌深一进厨房就有股驾轻就熟的气势。

　　他洗净双手，注意力倏然被台面上那碗正泡在清水里的烟笋吸引。

　　他轻轻一捏，判断道：“昨晚就开始泡了？”

　　“嗯。”
　　路思灵原本打算今晚自己炒来吃，只是没料到白天工作那出意外害她整个人像被水泵抽干的池塘。

　　凌深没再言语，他转身解开袖扣后挽起袖摆，清隽背影彻底遮挡他的动作，但路思灵仿佛能看到那滴晶透水珠划过他指骨修长有力的手，似晨露坠落于玉石。

　　不一会儿屋子里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而后传来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哒哒声，清脆且富有节奏。

　　清洗、切备、焯水，复杂的前期工作经过他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下不一会儿便准备完毕。

　　望着他白净明亮的衬衫，路思灵想到了什么，起身来到厨房，从收纳整齐的橱柜里拿出围裙递给他。
　　“穿上吧，一会儿油渍把你衬衫弄脏我可赔不起。”

　　围裙上的小熊图案周围绕了圈粉色草莓，与凌深的黑白风格大相径庭。

　　他微翘的嘴角一僵：“不用。”

　　好吧。
　　路思灵遗憾收回手。
　　真可惜，看不到凌深面无表情穿草莓小熊围裙的样子。

　　开火过油烹炒一气呵成，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烟笋炒腊肉被他端上桌。

　　路思灵坐在餐桌前吃着烤串，良心老板完全按她的要求加重了调味，但她闻着桌上那盘她思念已久余香阵阵的家常菜，瞬间觉得烤串一点都不香了。

　　凌深从碗柜里取出两双碗筷，分了一对在她面前。
　　“一起吃点？”

　　路思灵胃口不大，大半烤串下肚，已经接近九分饱。
　　但她有点好奇，甚至有点不服输的心思在。

　　凌深创业成功后日常生活被别人照料得妥帖周到，进厨房里的次数肯定屈指可数，现在的厨艺说不定退步不如她了呢。

　　抱着这种心态，她尝了一口——
　　香辣咸鲜，跟她做出来的味道几乎没有差别。

　　路思灵不信邪，抬手又夹了两筷子，缓慢咀嚼，长睫敛下她的复杂情绪。

　　是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差点忘了凌深是她人生中第一位厨艺导师。

　　路思灵对于初入厨房那段记忆很清晰，她清楚记得那个阳光正盛，草木绿意盎然的春天。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她的小学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母亲节日记，九岁的她兴冲冲决定学做一道菜，在母亲节那天当做惊喜犒劳辛勤的妈妈。

　　抱着要速成且有饭有菜让妈妈吃饱的心态，她从家常菜谱里挑来选去，最终决定做蛋炒饭。

　　周五放学，她趁着妈妈还在美容院看店那点时间差争分夺秒缠着接她放学的凌深教她。

　　凌深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不会这两个字，还在初一的他做起家常菜信手拈来。

　　两人像密谋的特工，在凌深家的小厨房里埋头苦干。

　　首先是淘米冲洗，借助电饭煲煮熟最适合做炒饭外表细长的籼米。

　　这一步毫无难度，路思灵甚至觉得淘米的时候格外解压有趣。

　　紧接着第二步小女孩就垮起脸犯了难。

　　她从来没开过火，何况下油煎蛋。

　　踩在塑料小板凳上的女孩小心翼翼，照着凌深的指示打蛋，热油，下锅，做得有板有眼。

　　现实却是蛋壳掉进碗里、油桶太重倒不对量、热油迸溅被吓得举起锅盖，活脱脱像初次上阵打仗的小兵。

　　一番鸡飞狗跳，厨房差点变成化学实验室，最后终于做出来一盆不添加任何配菜的纯蛋炒饭。

　　瓷盆里黄白掺杂，隐约可见底部丰润的油脂，看起来卖相不佳。

　　她还记得凌深当时尝了一口，面不改色夸赞：“第一次做成这样很棒，阿姨会开心的。”

　　事实证明，凌深说的没错。

　　那个周日晚上，九岁的路思灵在日记里写道：妈妈尝了一口，露出笑容，夸我是她的心肝宝贝，我们抱在一起。那碗蛋炒饭变凉了，妈妈说她不舍得吃，要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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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吃？”
　　凌深见她神情复杂，眉梢微微扬起，带着细微的不可置信尝了一口，而后眉宇舒展。

　　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除了偶尔发出筷子与餐盘碰撞的轻响。

　　也许是这些年居于上位，他进餐的姿态优雅，原本挽起的衬衫袖摆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一丝不苟紧裹着他的清瘦腕骨，随着他不时抬手，精致的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反射着低调的光。

　　可能是烤串里加了太多盐，路思灵突然觉得喉咙干涩，她去冰箱拿了瓶柠檬茶，回书房前只落下一句话。

　　“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

　　除去吴彬彬私下跟凌深勾结这件事不说，毕竟是路思灵从小相识的朋友，她决定大发慈悲，提前把周日探店的视频剪出来，赶在这周四发出来为他的新店宣传。

　　戴上耳机沉浸在素材里反复挑选，时间在无意中飞逝而过。

　　路思灵剪完这段视频的时候，智能玩偶的电也已充满。

　　拍拍猫咪肚子唤醒瞳孔的显示屏，充满科技感的外表完全融入这间布满电子设备的书房，她拿起相机变换着角度拍了一堆照片，传入手机。

　　作为博主的今日份工作结束，她收拾完桌面，顺手拉开抽屉打算整理今天被翻的杂乱的数据线，忽然发现被线绳遮蔽的黑暗处，一块不起眼的纯黑色充电宝几乎融入其中。

　　路思灵眸光微沉，把它从角落里拿出来，握在手心。

　　光亮熠熠的客厅一如往常，厨房被恢复成未经使用的样子，洁白如新。

　　仿佛今晚凌深的出现只是幻觉。

　　有风顺着阳台敞开的推拉门缝漫进来，吹起轻薄窗帘一角，隐隐有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很是熟悉。

　　路思灵探头望去。

　　月朗风清，烂漫月季仰望着星空，凌深侧身倚靠在横栏，皎白月光柔化了他的棱角，呼啸的风也带着温柔。

　　推拉门变成天然的取景器，画幅里的男人无声摄人心弦。

　　他似乎在跟电话那头闲聊着什么，语调慵懒。

　　“你还没走？”

　　路思灵出声打破静谧的刹那，仿若有所感应，凌深忽然回头。

　　二人视线在那一霎如无形绵密的丝线在灿亮光线中交织。

　　精心栽种的清浅花草暗香浮动，少女白皙锁骨在明晃晃的灯下泛着莹润光泽。

　　凌深下颌微绷，喉结无意识一滚，尔后不动声色挂断电话。

　　路思灵未觉有异，几步来到阳台递出充电宝。
　　“还给你。”

　　黑色小方块落在男人宽大厚实的掌心，他略微低头，嗓音徐徐：“阳台风大，别着凉。”

　　距离太近，男人说话时的气息若有似无拂过耳畔，夏夜的晚风也变得灼热。

　　“我回去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