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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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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次日,暖阳初升,云雾渐散,立秋带来的那抹凉意恍若候鸟迁徙一掠而过,清晨的微风都藏着燥意。
悦饮办公室较往日安静了许多,活动带来的舆论危机得到平息,路思灵也终于得空摸一会儿鱼。
她啃着自制的蔓越莓贝果,另一只手没闲着,在手机相册和P图软件中来回切换。
相册里记录着日常的点点滴滴,她精心从中挑选出十八张图片,逐一增添风格对应的滤镜,反复确认,然后一齐分享在鹿肆零的账号主页。
还想再刷一会儿圈内朋友的主页,旁边的赵钰突然喊她:“思灵,公众号图片需要改一下排版。”
“好。”
工作要紧,她放下手机,按照批注的要求逐一修改。
再有空刷新自己微博的时候已是午休,点开一看,没想到热评的粉丝竟然没问同款链接,而是把关注点放在最后三张智能玩偶的图片。
“鹿宝手速好快,竟然抢到首发!”
“蹭蹭好运!我全家出动都没抢到QAQ”
“楼上的姐妹,别说全家了,我发动整个朋友圈都没抢到!连拉黑的前男友都被我抓来当工具人了!”
……
其实她也没抢到。
屏幕前的路思灵为自己是关系户而收到的夸奖感到羞愧。
再往下滑就是粉丝的各种花式催更。
“为什么要我等,为什么!你好狠的心啊!我的心像被凿了一个大洞,你在乎吗?你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就像你不在乎狮子头里没有狮子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你也不在乎等到快要疯掉的我!”*
……
粉丝留言花样百出过分可爱,她没忍住噗嗤一笑,回复:“可以加更,还想看什么?”
或许因为那天偶遇戴熙雯得到的提醒,也有上班两年生活趋于平淡的原因,最近路思灵产生了拍更多不同内容的想法,但思来想去一直没敲定主题。
有那么一秒她犹豫要不去问问经纪人,但转念一想程橙大概率又会建议她转颜值赛道。
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她放下手机观察四周,同事们趁着休息时间或是横屏玩着手游,或是趴在桌上阖眼睡觉。
中央空调的缕缕凉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她决定不再勉强自己,抽出腰后的靠垫放在桌上,甫一倒头,手机突然跳出来电提示。
歪着脑袋把听筒拢在耳边,曾诗雨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精密的收音器没有过滤掉她嗓音里的沙哑,带着颤:“思灵……”
从初中认识曾诗雨至今,她的性格一直像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萨摩耶。
听她一开腔路思灵跟着心头一紧,猛地直起身子,忙不迭安抚:“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此话一问,曾诗雨积攒多日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你……嗝……你明天中午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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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饮作为以年轻人为主要占比的网红茶饮公司,在完成本职工作内容的前提下,不仅午休时间自由,也鼓励员工进行必要的活动放松,不少同事都会趁着下楼买杯咖啡的机会透气散步。
中午十二点整,路思灵没有请假,提前和赵钰打了声招呼便打车前往距离公司不远的商业广场。
照着曾诗雨发来的地址,她来到这家名为「悦宴」的中式酒楼。
山水花卉的古董花瓶缕金铺翠,错落摆放于门口两侧的展示柜,迎宾躬身微笑领她入内。
店内装潢典雅大气,古香古色,没走几步便是装置精妙的小桥流水,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
再往里走,桌与桌之间被镂空屏风隔断,照顾客人隐私的设计细心周到。
因屏风遮挡难以寻人,路思灵给曾诗雨发了消息,才见靠墙的角落里戴墨镜的闺蜜有气无力伸手挥了挥:“这里。”
路思灵绕过餐桌挨着她落座,轻拍她的手安抚:“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作声,哑着嗓子唤来侍应生,把昂贵的招牌菜点了一通。
等服务员退下后,她深吸一口气,才瘪着嘴说:“我觉得孟岩好像出轨了。”
曾诗雨和孟岩相识于大学期间的摄影社,当时曾诗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网店模特,孟岩则是摄影社社长。
孟岩从不遮掩富二代的身份,买相机镜头跟不要钱似的,凭借壕无人性的设备加上多年经验,拍摄水平毋庸置疑。
两人在长期合作中顺理成章确定了情侣关系,这么多年虽然偶有分歧,但大体甜蜜稳定,没少到处秀恩爱。
路思灵以前和曾诗雨吃饭时见过几次孟岩,长相端正斯文有礼,乍一听说他出轨也吓了一跳。
“确定吗?是不是已经抓到证据了?”
曾诗雨从发现到现在独自隐忍几天,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一五一十把憋了许久的满腹牢骚倾泻而出。
“其实今年年初我就觉得他变得冷淡了,每天拍摄完他话变得很少,一有空就捧着手机打游戏。那阵子恰巧年底拍摄多,我以为他精神压力大,打个游戏放松很正常,也没说什么。”
“直到上周我们在外地拍摄,你知道的,因为暴雨,回安城的日期一拖再拖。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微信里冒出来一个女性头像……”
“我知道偷看消息不对,但我真的忍不住……”
“聊天内容,嗯……反正他们约的今天中午在这里见面,我就想看一眼,如果是真的,我也可以死心……”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决堤。
“呜……我不想哭,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就是有点难过,只是一点点。”
路思灵连忙翻开背包,把面巾纸递过去:“我在这陪你,有姐妹在,别怕。”
曾诗雨抽噎着摘下墨镜擦泪,曾经明亮的鹿眼已经哭肿成了核桃。
她们的位置正对着大门,顺着屏风中间镂空的那一处能将店内情况尽收眼底,且不担心暴露。
不一会儿,随着侍应生端盘来往,实木餐桌上摆满香气扑鼻的精致菜肴。
曾诗雨只是瞟了一眼,未动筷子,反而又戴上墨镜,直直盯着门口。
毕业后这两年路思灵几乎把安城叫得上名字的餐馆尝了个遍,这家大名鼎鼎的中式酒楼当然也不例外。
本就对味道不好奇,加上实在担心曾诗雨的状态,她只吃了寥寥几口。
二人在这等了好一会儿,目标人物还是没有出现。
“说不定今天不会……”
来了还未说出口,就见孟岩揽着身形娇小的女孩,慢慢悠悠跨过入口的桥。
熟悉的男人身影,熟悉的宠溺笑容,陌生的年轻女孩。
光明正大的搂抱,旁若无人的亲昵。
屏风的镂空虽然微小,但偷视的画面却真实存在,曾诗雨难以自抑,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墨镜后的眼睛水濛濛的,视线已经模糊,但她坚持着直勾勾地睁大眸子,像是要把这痛心彻骨的一幕纂刻在心底时刻提醒自己。
薄木屏风如无法跨越的鸿沟,一边是谈笑落座的男女,而另一边只有细微的啜泣。
真相近在咫尺,曾诗雨默默竖起耳朵,心里还抱有最后那一丝希冀,万一只是误会呢?
“孟岩,你和那个模特真的分手了吗?我怎么看她最新发的日常照片里还有你啊。”
“宝宝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和她真的早就分了,只是工作室一直跟她有合作,真没别的关系。”
“她怎么不去找别的摄影师啊,非要赖着你?”
“那还不是我技术好!”
……
女孩的提问天真烂漫,男人的回答狂妄自大,而只需一个“赖”字就能于电光火石间击溃曾诗雨最后一道防线。
她忍无可忍用力锤了下桌子,起身往外冲,一副拼命的架势路思灵根本拦不住。
等她赶到隔壁时,孟岩的刘海早已没了型,脸上滴着水珠,完全失了往日的斯文模样。
孟岩像被曾诗雨的突然出现击昏了头,站起身后愣了很久,回过神也没敢吭声,狼狈地垂头擦脸。
旁边的年轻女孩看着前一秒还在吐槽,下一秒突然出现的话中人,双眼瞪得溜圆:“你们没分手?”
曾诗雨撩了下长发,冷笑:“分了,就是现在!”
年轻女孩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审视,从男人心虚的表情读懂了一切。
她恍然大悟,紧接着手足无措朝曾诗雨解释:“妈的我也上当了,这个渣男去年年底加我好友以后一直说他是单身。”
她扭头朝着男人破口大骂:“欺骗感情,孟岩你真特么不是东西!”
骂完她觉得不解气,拿起手边的茶杯也往孟岩脸上一泼。
“死渣男!”
女孩气得满脸通红,不愿再在伤心地久留,拿起包转身就走。
脚踏两条船当场暴露,两边都没留住,还被接连泼了满脸热茶,店内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在孟岩身上。
他一个顺风顺水的富二代,人生第一次遭受这么大的委屈,沦落到头都不敢抬起来。
垂着的手紧握成拳,他恶狠狠抵着后槽牙,气急败坏抬手往曾诗雨脸上一挥。
路思灵一直全神贯注防范着孟岩,看他一出手暗道不妙,眼明手快拉着曾诗雨躲开。
情况紧急,她把曾诗雨往身边拽的瞬间受到一股反作用力,一下子没站稳,身子一斜,眼看要倒在地上,腰身忽然被坚实温暖的手臂稳稳接住。
雪松木香浅淡,像空气里漂浮的看不见的网,接住了那颗不安跳动的心。
脑海里划过一丝诧异,站定后路思灵猛然回头。
素来沉静的凌深面如黑铁,语气不善:“发什么呆。”
?
本就遭受的无妄之灾,她被他略带凶狠的语气责问后一个激灵,瞬间跳开站得离他远远的,反问道:“你怎么在这?”
孟岩眼看她们还来了帮手,店里的侍应生已经喊来商场保安,一副要把他请出去的架势,他当机立断拔腿就溜。
那厢邹鸣峰在大门口点头哈腰送走客户,余光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孟岩惹了事还想跑,他健壮身躯往路中间一站,伸手一拦,露出威胁的冷笑:“小伙子,跑这么快干嘛呢?”
邹鸣峰逮着孟岩让他把在店内造成的损失全额赔偿,再押着他进去向两位女孩道歉。
曾诗雨直视着眼前愤懑不堪的狼狈男人,擦干眼泪,终于接受曾经的少年逝去的事实。
路思灵想陪她散心,曾诗雨摇头拒绝,她不想影响她的工作,她还要赶回家清理渣男的东西。
于是四人兵分两路,邹鸣峰负责送曾诗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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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车内,刘毅航眼观鼻鼻观心,全神贯注开着车,不敢吱声。
他给凌深当了五年司机,待人处事老练,载过的客人可以说过目不忘。
他对路思灵印象很深,那次还是他上岗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凌总与年轻女孩同坐。
再者上次两人谈起话来表面不合,但明显关系熟稔,相互之间家长都认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见他们来往。
现下两人似乎都憋着股气,一声不吭,气氛着实诡异。
最后还是男人的低沉声线打破沉默。
“有没有哪里受伤?”
路思灵摇摇头。
凌深偏头看过去,正午的绚丽日光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由上至下慢慢划过,确认没有皮外伤后才说:“你们两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尽量避开正面冲突,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谁能想到他真敢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啊!
路思灵忿忿不平:“是他脑子有问题!凭什么劈腿的渣男还敢打人啊!”
“你不能希望人渣还留有人性。”
凌深的语气不再温柔,“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躲远一点,当然只是如果,我希望你平安。”
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吧?
他言语中的漠视听得她下意识皱眉,不可置信反驳:“你难道没有朋友吗?朋友有难你教我躲远一点?”
“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凌深淡定道,“或者如果还有类似的麻烦,你可以来找我。”
他正襟危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以关心为名的管教。
路思灵嘴角划出一抹讥讽:“怎么,该不会以前喊你几声哥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凌深神色无波,反问她:“如果今天不是我碰巧路过,你怎么办?”
她猜他肯定不知道,悦宴和悦饮同属于一家餐饮集团,悦宴就是那位年过半百的大老板为了满足毕生心愿大脑一热开的高端中餐厅。
集团内部的钉钉群里几千号人,上至总裁下至门店洗碗工全在里面。
她想过,如果真出什么大事,再不济还能群里喊人帮忙吧。
在凌深眼里,似乎她的智力永远停留在相遇的那年。
她不想再和他浪费口舌,呛声回问:“我做什么都要向你汇报是吗?”
男人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似多年未化的冰川:“路思灵。”
“本来就是!”路思灵完全不怕他,心底积攒多年的不满与不甘一股脑吐出来,“以前也是,说是让我好好学习,连我收情书也要管,也不知道是谁收了一堆。”
“……”
沉默就是心虚。
路思灵理直气壮吐槽他:“我看你比人渣也好不到哪去。”
“……”
她气得扭头,看着窗外熟悉的路牌:“我要下车。”
凌深:“送你到公司。”
她重复:“我要下车!”
凌深:“马上就到了。”
“凌深!”
“……”
男人沉默片刻:“我不放心,别闹了好不好?”
光天化日之下的市中心,路思灵想不明白是会突然出现丧尸还是不明生物坠落在她头上,他莫名其妙的坚持彻底点燃她心里那团无名火。
“凌总,请您别再打着关心的旗号控制我的自由好吗?如果您控制欲多到无处发泄请去祸害别人,也许有人会愿意,但别在我这里找存在感。”
“……”
凌深创业这么多年,谈判斡旋是家常便饭,饶是工作上口若悬河的他此时欲辩,一想到路思灵曾经说过的话,只能屏息隐忍不发一言。
车内再次陷入死寂。
前排的司机脚下油门一踩,宾利车闪现至目的地。
路思灵下车后头也不回,把车门甩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