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施能重来》霜色千里

1、神女与将军

　　（一）

　　传闻中，渤海远离世俗之外，常人难寻踪迹，蓬莱岛更是隐于海上云雾。自记事起，陪伴我的便是了无边际的海水、岛上的一汪圣泉，还有姐姐水镜。

　　我名夷光，是一尾小青龙，也是蓬莱神女。大隐隐于市，我住于蓬莱仙府，守渤海，亦守蓬莱族人。

　　大家都知道我是神女，我也不惮于在他们面前展露真身。若是海上出了什么风浪，族人也知道会有一条小青龙庇佑他们平安返航，于是这些年来和周围邻里相处也算融洽。

　　小名幺幺，可惜这个名字被遗忘了太久太久，久到应该除了水镜之外没什么人记得。

　　水镜曾告诉我，我集天地精华化形，没有心，也无需有心，只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过上次我去捡贝壳时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他说神女都是要试炼的，如果成功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神，失败了就要在这个小岛困一辈子。

　　可怜我只是一条想混吃等死并没有多大志向的小青龙，一辈子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我托着腮偷偷地想。

　　忽听得一声刺耳的女声：“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定又是东巷的张二狗因为掏鸟蛋之类的事被母亲到处追着跑了。

　　我耳力很好，甚至西海岸的鲛人半夜偷偷骂负心汉都能把我吵醒。只是作为神女，是没有喜乐哀乐一说的，不然约莫也会和隔壁李大娘觉得她儿子“烦”一样焦头烂额吧。

　　作为神女十几年，也有自己的方法，听到有趣的事呢就打发打发时间，撞上开口就是絮絮叨叨的，就拿出小海螺像垃圾桶一样把那些话引进去。每个月化为真身巡海几次，日复一日，倒也清闲。

　　直到有一天，我巡海时忽然听见一声迷迷茫茫的：“救我……”

　　赶到海滩上时，不知道是谁家的少年郎，似乎是被海水卷在岸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蓬莱仙岛，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作为善良的神女，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只要在岛上，便都是我所庇佑的子民，于是我化为人形，轻轻地用手戳了戳那个仰面朝天的少年——

　　“喂，醒醒！”

　　没有反应。

　　但是我明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虽然有些微弱。

　　可能是我力气不够大吧？我想。

　　于是又用龙角顶了顶他。

　　还是没反应。

　　我不由得想起圣泉。圣泉这个东西，能治百病，姐姐每月会让我取留一瓶，巡游时赠给有机缘的善男信女，或许这也算是一段机缘？

　　犹豫了一番，还是给他喂了下去。

　　继续用龙角顶。

　　直到我突然一惊，感到有一只湿润的手地握住了神女的龙角，抬头看去——那只手修长却有茧，沾了沙砾，就算是轻轻握一下也有陌生坚硬的触感。

　　我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摸我的龙角。

　　可是，我是一条威武的小青龙哎！正常人醒来看到陌生的地方还有头上长角的神女不应该十分害怕吗？你这样我很没有面子的哇！

　　我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还躺在沙滩上不能自理的少年，问道：“你竟不怕我？你是谁？”

　　少年又昏了过去。

　　昏过去还抓着我的龙角不放。

　　哼！大胆的凡人！

　　　（二）

　　在我捡回不明少年的第三天，他终于醒了。我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女为什么会去照顾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凡人。我化形带他回了蓬莱仙府，还把我收藏多年余下的圣水喂他喝下。

　　这真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水镜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的姐姐是个冷心冷情的美人，除了有一年我雷电之夜贪玩出海被劈了一刀见到过她焦急的神情之外，其他时候我基本看不到她任何的情绪波动。

　　水面还会起波澜，水镜则是一块完完全全没有感情的镜子，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当然，还有很多时候，我默默的看着她看我。

　　所以，指望她搭把手照看这少年是不可能的。

　　谁让神女大人我如此善良可爱，送佛送到西，待他好了让他下海给我多捞几颗宝珠回来便是。少女，怎么会拒绝闪耀的宝藏呢？

　　我暗自想着，看向床上面色还略显苍白的少年。

　　然后发现，他醒了。

　　还未开口，对面榻上的人已说了话：“通报姓名就不必了，本将的时间很宝贵的。”

　　我：？？？我可是堂堂神女大人哎！

　　“那你……”我压下火气。

　　“仰望夜空，你就知道我来自哪里。剑指的方向，就是天才的故乡。”

　　哪里来的中二少年啊！我第一次被这么无语到，反手就将手中的珠子砸向他。

　　“好好说话！”

　　“东方曜。”

　　“城头画角起，飞鹰踏云出。我来自星城，他们都喊我云鹰飞将。”

　　“原来你是一个小将军啊，外面的世界好玩吗？”神女歪头看他，眼里尽是好奇。

　　小将军对上一双清澈的眼，悄悄揉了揉快速涨红的耳根，却又自信地回望过去。

　　“烽烟点燃落日，我点燃战场。我想要的胜利，没有拿不到的。”

　　他嘴角微微翘起，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试图吸引神女崇拜的目光。

　　神女却皱了眉头：“打仗？是不是要死去很多人……蓬莱一向安定，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少年的目光渐渐飘远，“生而无畏，战至终章。常怀报国志，何处不为家。打仗并非我本意，我只想守护我的家园与族人。”

　　顿了顿又道“这里是蓬莱岛？那你…”

　　“是蓬莱岛的神女？”

　　“你怎么知道？”神女摆了摆龙角，倾身问他。

　　好明亮的眼。

　　少年心里起伏，撇过脸不看她。

　　“圣人有言，海有仙山，名为蓬莱。隐于云雾，觅不可得。”

　　“有……神女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他微微停顿，却还是说完。

　　“啊？他们竟是这样夸我的吗…”我挠挠头，“谬赞谬赞！承让承让！真是的，夸的我都不好意思。”

　　少年一头黑线，不知心跳如擂。

　　“不过你不用太敬仰我啦，也不用叫我神女，她们都喊我夷光。偷偷告诉你，你名为曜，我小名叫幺幺，我们真有缘。”

　　“你的心跳声好大，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小声问到，却见少年把头埋进被中，再不理我。

　　哼！没礼貌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