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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新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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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满帝京其乐融融,沉浸在过年的喜气里,明安帝却感染了风寒。这病猝不及防来势汹汹,只能卧病在床。
明安帝病倒,除夕宫宴的主持事宜自然就交到了太女手上。
挽陈自嫁进玉台,算上这一回除夕,陪玉思缘参加宫宴也有两次了。茹晚凉不喜热闹场合,加之与竹怀茗相认不久,遂称病留置玉台。
本来她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晚宴,然而玉思缘至今未有正妃,明安帝便特许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携他的侧妃前来。
除夕宫宴说到底还是家宴,只是这“家”更尊贵些,排场比立储庆贺宴小许多,毕竟朝臣们皆休沐回家过年团聚了。
是以策芙盛装出席宫宴,令挽陈不可谓不惊异。
策芙今日打扮与官服不同。梳着雅致的倾髻,羊脂玉坠盈盈似秋水,眉间红莲花钿与步摇交相辉映,满头珠玉不减她半分柔美明秀之色。
素白上襦衣领和袖口处绣以繁复花叶纹,藕荷重纱披帛绕双臂,于丁香紫宫裙腰际系窄锦带,锦带下仍坠玄青织锦香囊。
即便衣着这般华贵逼人,也挡不住她气质温婉娴静堪比月华。无怪乎众人皆称其曰“月御娘”,真真担得起这名号。
玉思缘暗地里牵牢挽陈的手,附在她耳边道:“太女为表彰少傅的救命之恩,每年除夕宴都会特允她陪侍身边。”
挽陈心里升起些微异样,却不知这异样从何而来。但她与太女和少傅不算相熟,也没有与她们熟悉的必要,只同策芙点头示意便不再交流。
太女坐镇上首主位,伊贵妃和茹皇后则分坐两侧。贵妃瞧着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想来是在担忧明安帝的病情。
挽陈随玉思缘落座贵妃那一边,与茹皇后斜对面,正对策芙。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皇后。
明安帝的两个孩子像他不多,都是更像母亲一些。茹皇后五官艳丽大气,这一点遗传给了太女,但她面相比之女儿则更为端庄和气,不如太女那般具有强烈攻击性。
宴会主持者虽是太女,可茹皇后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于是率先开口对女儿道:“人也到齐了,可否开始?”
太女朝茹皇后一颔首:“开宴。”
菜上来了,清炖蟹粉狮子头、软兜长鱼、水晶肴肉、松鼠鳜鱼、梁溪脆鳝……色彩鲜丽,清爽悦目,都是本味清鲜的菜式。
太女最先动筷,皇后、贵妃、玉思缘、策芙、挽陈依次也拿起了白玉箸。
玉思缘顾不上自己,不停地给挽陈夹菜,关怀之意显而易见,嘴里直念叨:“这是你爱吃的。”
浑然不觉茹皇后已经冷下脸色。
自挽陈踏进殿内,茹皇后没把半分视线放在她身上,反而在桌下握了握策芙的手,看着对面的母子:“思缘。”
“是,儿臣在。母后有何吩咐?”玉思缘心里一紧,夹菜的动作渐渐停了。
茹皇后云淡风轻地微笑,似是无意间提起一句问:“听阿梨说,你要和阿芙退婚?”
阿梨是茹皇后给太女取的乳名,普天之下唯她这么唤皇太女殿下,另一位具备资格的人,太女的父皇明安帝,只愿一本正经地叫“静乐”。
挽陈停下手里夹菜的白玉箸,看向身侧的玉思缘。
玉思缘往太女的方向看去,见她虽面露冷嘲之色,却还是摇了摇头。
究竟是血脉相通,他瞬时领悟:“回母后,儿臣说的是婚约已定两年,如若再拖延,恐怕耽误少傅终身大事,还不如退婚。本是戏谑之言,想来皇姐误会了。”
挽陈闻言心一沉。她对玉思缘谈不上多喜欢,不如初恋时对策风那般的青涩,亦不同于和冶临那段感情的刻骨铭心。
本也不抱希望玉思缘真能取消和策芙的婚约,但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压抑沉重呢?
“原来如此。”茹皇后却心情大好,余光瞥到挽陈,淡淡道,“阿芙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把她当半个女儿,不希望她在婚姻大事上受委屈。”
伊贵妃侧身一笑,认同道:“茹姐姐说的是,策少傅家世好,外貌好,臣妾都觉得思缘配不上她。”
策芙沉默不语,太女听了这话却勾起冷冷的一个笑。
玉思缘拉住挽陈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拼凑成“退婚已定”。
堵在心口的一股郁浊之气霎时消失,挽陈绽开笑颜,把他夹给自己的菜尽数吃了下去。
桌上相谈甚欢。
茹皇后话题一转,笑问:“延春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罢?”
伊贵妃闻之笑容微僵,尤其是顶着太女看过来的视线,道:“是。昭华公主设府宫外,常与世家公子打交道,臣妾便托她为延春物色人选。”
“昭华姑姑?”太女问。
策芙下意识看她,见太女神色晦暗不明,遂抿了抿唇暗叹一声。
伊贵妃略略颔首道:“正是。”
大越嫡系皇室人少,明安帝又不在,除夕宴早早便散了。
送过茹皇后和伊贵妃,太女、策芙并肩而行,朝东宫的方向缓步慢走。
回忆起方才太女的问句和神情,策芙开口道:“你欲出手昭华长公主?”
“知我者,蓉蓉也。”太女笑望她一眼,又转瞬冷肃道,“姑姑和贵妃私交太甚,不可不顾。”
“可需我……”
“不急。杀鸡焉用牛刀?我自有安排。”太女恨铁不成钢似的叹道,“文臻帝后二人聪明一世,怎就生出如此愚钝的儿女。可惜了振威将军。”
振威将军今为昭华长公主驸马,曾于茹大将军麾下供职。
直至马车驶入玉台,兰室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挽陈和玉思缘方卸下寒气,各脱了斗篷和大氅交给下人。
挽陈被玉思缘纳为侧妃业已半年,只因那句“我可以等你喜欢我,心甘情愿做我的王妃”,这半年里玉思缘当真没碰过她。
曾以为来日方长,和玉思缘的感情顺其自然就好,可想到今天宴上皇后和贵妃明里暗里的双重贬低……她竟不想再等了。
玉思缘像往常一样吩咐珠纱珠摇照顾挽陈,正待转身回主殿之际,衣角却被捉住了。
他诧异回首,见一向冷然的挽陈竟低头红了脸,紧接着从她唇齿间逸出羞涩的语句:“王爷,今晚留宿兰室罢。”
恍如天光乍亮,兰室的烛光倏忽变得炫目。玉思缘只觉仿佛置身梦境一般,小心翼翼探出手又缩回,声线颤抖:“阿陈,你方才说什么?”
这副模样逗笑了挽陈。
“外面冷,王爷今晚不若留宿兰室,可好?”
喜色在眸中炸开。玉思缘手脚不知如何放才好,说话也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挽陈把他拉到屏风之后。
珠摇慌忙赶侍婢出去,吹灭烛台的光,低声招呼妹妹悄然掩上房门,阻止婢子们好奇探头。
屏风后寂静无声。
挽陈有过两段感情,一段年少夭折,一段无疾而终,但都仅限于谈情,未在行动上更进一步。
玉思缘年少,明安帝曾想送省事宫女给他,皆被他以“皇姐尚未先行”回绝。
因而两人都无任何经验。
挽陈到底在风月场待过,多少听过一些,她把玉思缘拉至床边,自己也跟着坐下。
床帐垂落,摇摇曳曳如初经人事的少女,遮住内里一切光景。
月色极似白沙,雪落一般铺撒在人间,给临水桥畔预备收工的船家照亮归途。
船家是一对年轻夫妻,两人各执一楫,共同使力推动小舟于水中前行。这小舟时急时缓,激得水声潺潺。
妻子细语而歌,歌声婉转柔媚,丈夫则在一旁低声应和。两人愈唱愈尽兴,在曲子最后一句达成喜悦的巅峰。
同样的月光,也照着距帝京十里路外的“长亭”驿馆。
阿檬接过瞿赏端来的热水进屋,轻轻置于洗手台上,转身向檀木桌旁矜坐的女子行礼:“郡主,副使打好了热水,还有别的吩咐么?”
被称作“郡主”的女子眼窝深邃,鼻梁极高,侧脸堪称完美。她长相本清丽,却因上挑的眼角平添凌厉气质。
女子视线集中在手中的书上,双眉紧蹙,声音娇媚轻细,说出的话却不显柔弱:“酒囊饭袋,一群蠢货。”
阿檬浑身瑟缩,条件反射似的跪在地上,伏首道:“奴婢万死。”
“不是说你。”西凉郡主冷道,抬眸看向她,“冶临滚去哪里了?”
阿檬起身垂首,恭敬答道:“回郡主,冶行人正在自己房间休息。”
“让他……罢了,指望不上他。”西凉郡主眼底闪过厌恶之色,“传令,明日进东越帝京,届时我入宫觐见明安帝和太女,你们的宿食就听东越大行令典客的安排。”
“是。”阿檬得了令,朝她又一福身,继而退出房门。
西凉郡主见阿檬已退便站起身来,倒不急洗漱,推开雕窗向天上那轮明月望去。
对她来说西凉的皇位就如月亮一样,看似遥不可及,实则难逃掌心。
总有一天,她秋若翡定将取代宁夷公主登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