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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当时年少 ...

  •   那日酒宴,追出门的孝柔郡主并未再回天字一号房。玉思缘、挽陈和玉无言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由汝鄢锐亲自送回远寿王府了。

      玉思缘本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消沉之人,没把被玉无言拒绝合作的事放在心上。

      大越的冬日总是过得格外慢,慢得让人忘记了数日子。玉台生活久了便易感穷极无聊,挽陈近些天总觉提不起兴致。

      玉思缘近来因事常入宫,听说尘烟楼忆初同挽陈关系密切,于是花银两为忆初赎了身,接她进玉台陪挽陈说些体己话。

      挽陈安排忆初住在竹室。

      竹室和茹晚凉居住的梅室分列兰室左右,到兰室的距离亦相同,方便二人常聚。

      挽陈接到茹晚凉回来的消息时,正是忆初住进来第五天。她有意介绍两位好友认识,带着忆初至南楼口处等待茹晚凉。

      此时正值冬日难得温暖的黄昏时刻,但凉风阵阵,吹得挽陈和忆初裹紧身上的白绒狐裘。

      茹家的马车停在玉台外,茹晚凉乘坐辇轿,由四个侍卫抬着从玉台入口缓行而来。

      辇轿在夕阳余晖下披上一层金纱,坐在其中的茹晚凉面容隐隐绰绰,霞光把她原本七分的姿色增添到了八分。

      与挽陈同立的忆初像被使了定身术一般,看到茹晚凉的那一刹就不动了,双眼睁大,仿佛受惊的幼猫。

      挽陈拍拍她的手,走下阶梯去迎茹晚凉。忆初脚步迟疑着,但还是跟上自家好友。

      “茹姐姐。”挽陈招呼一声,伸手把跟随其后的忆初拉上前来,“忆初,这是凉夫人。”

      茹晚凉停在她们面前,神色比忆初也平和不到哪里去,她在这个名为“忆初”的姑娘脸上看见了熟悉的眉眼和表情。

      她向后退半步,将忆初上下打量过一遍,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不平静的心绪。

      忆初把这些年的不甘和委屈咽回肚里,忍住抱住对方痛哭的冲动,规规矩矩地行礼:“民女忆初,向凉夫人请安。”

      “忆初姑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茹晚凉克制着感情,声音里却带轻微哭腔。

      “民女之幸。”

      挽陈看看茹晚凉,又看看忆初,意外道:“你们……”

      茹晚凉长叹:“怀茗,你受苦了。”

      忆初只跟挽陈说过她姓竹,挽陈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叫竹忆初,却不知竹怀茗才是她原来的名字。

      她有个大七岁的哥哥,名唤竹怀安。彼时她十二岁,竹怀安十九岁,桀骜少年纵马扬鞭的好年纪。

      前太尉竹篱位高权重,竹怀安丰神俊朗,又是竹家嫡长子、继承人,是整个帝京未出阁少女们的梦中情郎,春风得意。

      身为妹妹的竹怀茗知道,她哥哥虽然长得风流,但内心纯情得惊人,唯一喜欢的只有邻府不受宠的那位庶小姐。

      那时候竹家尚未倒台,茹家就是邻府。而竹怀安深爱并坚决与之订婚的那位庶小姐,在茹家排行第二,名晚凉。

      竹篱获罪被杀,以竹怀安为首的竹氏一族男丁流放边塞。竹家人到边疆后饱受苦楚,不久纷纷染上瘟疫病死,竹怀安亦不能幸免。

      得到深爱之人病逝的消息,茹晚凉痛不欲生,若非姐姐茹晚姜好说歹说地劝导,恐怕她已追随竹怀安而去了。

      再后来,茹晚凉想继续搜寻竹家女眷们的下落,但明安帝亲力亲为处置竹家,誓要彻底铲除竹篱的根基,她有心无力。

      “难怪忆初说阿挽二字亲切,”挽陈听完茹晚凉的讲述笑道,“原来如此。”

      南楼发生的事玉思缘并不知情。自从明锡阁回来,他便一直在为退婚之事频繁往皇宫去。

      华颜宫。

      得知玉思缘不仅要与策芙退婚,而且想立挽陈为正妃,即便温柔如伊贵妃,也下意识皱起眉头。

      瓷杯里茶叶翩翩,香气氤氲,伊贵妃沉默半晌,垂首呷一口茶。她静盯茶水缭绕而上的水雾,终于开了话头:“思缘,你可知此茶何名?”

      玉思缘凑上前闻了一闻:“俞阳茗茶?”

      “是,”伊贵妃放下瓷杯,抬眸正视自己的孩子,“这茶叶只能在俞阳生长,制作工艺复杂繁琐,极为珍贵,仅贡皇室,每年俞阳进贡给皇宫的也不过八十两。”

      为何突然说起茶来了?玉思缘眨眨眼睛,听母妃继续说。

      “而今年,你父皇把这八十两分别赐给了茹姐姐、太女、我,以及你舅父和延岭。”伊贵妃道,“但是太女收到俞阳茗茶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差人送去了策府。你可知为何?”

      “相传俞阳名茶有益元健体的功效,对先天不足者大有好处。”玉思缘道。

      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因策芙的母亲体弱多病,策芙出生时不足五斤,而且一直无康健之势。这些年靠吃药调理身体,成年后才稍好一些。

      太女听说俞阳茗茶对策芙健康的调理有好处后,每年都将自己的那份茶叶尽数送进策府。

      伊贵妃颔首道:“说的对。母妃再问你,可知为何太女待策少傅如此之好么?”

      玉思缘道:“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少傅陪皇姐受过三年军营之苦,还救过皇姐的命。”

      “这也是你父皇赐婚你和策少傅的理由。”伊贵妃道,“因这救命之恩,策少傅于太女而言终归是特殊的。若少傅成为康乐王妃,待陛下百年之后,太女顾忌少傅自然不会伤你。可若退婚……”

      “儿臣明白母妃的意思。”玉思缘垂头丧气,不甘心道,“但我答应挽陈一定立她为正妃的……”

      “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伊贵妃蹙眉不满,“如若平民出身倒也罢了,可一个曾经在风月场的女子,怎么配当嫡亲王的王妃?”

      玉思缘鲜少见到伊贵妃大发雷霆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母妃一向温柔贤淑,待人接物皆无可挑剔。

      不欢而散。

      他出了华颜宫,眉头紧锁着乘了轿辇往宫外去。途中轿辇倏忽一停,随侍太监在辇外道:“王爷,是太女殿下的车辇。”

      玉思缘眼眸一亮,似乎豁然开朗。

      “改道,跟殿下去东宫。”

      青天白日的,他并不认为太女在皇宫会对自己怎么样,而且目前他和太女明面上还未撕破脸。

      “倒是稀客。”太女在臣下面前和在玉思缘面前截然不同,冷着脸阴阳怪气,“不在玉台吃喝玩乐,找孤何故?”

      玉思缘不知为何,皇姐自从军营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去边境之前待自己虽不特别亲近,但也是有骨肉之情的。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直没敢当面问。

      不过玉思缘此行前来并非为了解决和姐姐的矛盾。他直视太女,开门见山道:“我想解除和蓉姐的婚约。”

      太女皮笑肉不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臣弟想退……”

      “婚”字卡在喉咙里,玉思缘猝不及防被太女迎面踹了一记窝心脚。她习武多年,又在军营经历过三年磨练,这一脚几乎把玉思缘踹得吐血。

      血沫子的味道有些呛人,他咳嗽几声,勉力撑起身。

      “锵”地一声,剑身忽擦过剑鞘而出,剑尖直抵他的眼瞳。

      这剑漂亮得不像话,剑穗为玄青玉环流苏,紫玉髓的剑首、白玉的剑把,通体银白,由寒铁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精心制作完成,故名“惊寒剑”,乃铸剑大师隐星子锻造的最后一柄剑。

      玉思缘对惊寒剑的来由有所耳闻。

      相传太女舅父茹大将军于偶然间得此宝剑,因太女名中亦有“寒”字,同她极为相配,遂将惊寒剑作为生辰贺礼赠予了她。

      太女拿到剑后爱不释手,从此常配左右,即便在军营那三年也不曾让它离身。

      “没有任何人比孤更想让你们解除婚约。”太女持剑居高临下,像看废物一般地看他,“但你算什么东西?退婚怎么能由你来提?”

      玉思缘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受到太女的杀气。

      七年前,太女十八岁生辰时被赐封号“静乐公主”,第二天便承明安帝旨意前往边境军营,协助虎贲军三年,修建御外城墙以抵御北朝。

      这无异于流放。当时朝堂众臣皆以为嫡公主失势,明安帝有意立皇子思缘为储君。

      三年过去,明安帝依然没有要召回静乐公主的意思,远寿王携以策老宗正为首的诸臣联合上书请求接回公主。明安帝迫于宗室和门阀的压力,只得下旨遣使者往边境接长女回京。

      当时伊延岭、伊延春兄妹日头正盛,又觉得静乐公主不得君心,竟公然羞辱她的近臣策芙。

      闻讯赶到的静乐公主大怒,又因去得匆忙,来不及带惊寒剑,干脆抽出随行侍卫的刀就往伊氏兄妹身上砍。结果伊延岭的右腿永久残废,伊延春重伤卧床。以至于直到现在,伊氏兄妹见了她都躲着走。

      彼时玉思缘不在现场,自然不曾见过他皇姐杀气毕露的模样。

      他怔怔地道:“那婚事……”

      “孤自有主意,不必多言。”太女盍目收剑,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平静。末了她又补上一字,厌恶之意显而易见:“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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