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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廿章 ...


  •   “参见公主。”

      来者,正是秦忆安。她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陈慬身前。陈慬并未行礼,甚至没有放松对陈敬的压制。若非右手被索钩拘着,只怕他仍要继续攻击。

      “松手!”秦忆安紧皱着眉头,斥了他一声。

      陈慬依旧不动。

      秦忆安意识到了什么,抬眸望向了方思宁。

      方思宁这才从震愕中回过了神来。她看了看情势,低低唤了一声:“陈慬。”

      听得这声呼唤,陈慬卸了力气,站起了身来。他将缠住自己右手的索钩狠狠拽下,锐利的爪钩扯开了护腕,划出几道血口,他却全不在意。他将索钩掷在地上,回身走向了方思宁。

      见他走过来,那先前拦住方思宁的暗卫忙膝行退开。他本跪在方思宁身旁,又后退了数尺才停下,随即俯身叩首,再不敢举动。

      陈慬在方思宁身前跪下,开口道:“外头雨大,请郡主上车。”

      方思宁当然不会上车。她抬眸望向了秦忆安,神情里满是愤怒。

      秦忆安走上前来,声音却是和软:“姐姐,到我府上再说吧。”

      方思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

      ……

      秦忆安的宅院离得并不远。此处本是京城商人的别业,选在城南湖畔,闹中取静。秦忆安也是相中了这一点,才出手买下,暂做落脚。

      方思宁入宅后,便有婢女相迎,侍候她沐浴更衣。待换过衣裳、绾好发髻,婢女们端上香茶水果,小心地在旁侍奉。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秦忆安才出现。

      方思宁连礼都懒得行,只是静静坐着。

      秦忆安喊退了侍女,也不寒暄,直接走到她身旁坐下,开口道:“姐姐的人已安顿妥当,等迷药一解,便无碍了。我也着人送信去郡主府,晚些就有人来接姐姐。”

      方思宁点了点头:“有劳公主费心。”

      秦忆安见她神色冷淡,抬手替她续了一杯茶,道:“若我说,今日之事非我授意,姐姐可相信?”

      其实,是谁授意根本不重要,信与不信也无甚差别。方思宁想知道的事,只有一件。

      “若我不愿放还陈慬,他就必须得死,对么?”方思宁直接问道。

      秦忆安叹了口气,“姐姐也看到了吧。若是单打独斗,魁夜司中无人是他对手。”

      方思宁想起先前所见,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无人是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因武艺高强,还有那份能藉旧伤诱敌的心机。他曾说过,他远比魁夜司中的所有人都要优秀,确是不虚……

      “不仅如此……”秦忆安又叹一声,道:“他位任教管,司内半数以上的暗卫是他调/教。若论威望,只怕四营长官都不及他。”

      这一点,方思宁也能想见。还记得曾经的故意刁难,他替手下的暗卫挡下一鞭,又依着她的促狭做了四菜一汤。那一次,他说疏于计算,多做了一些,求她赏赐。但一个能将账目整理得巨细靡遗的人,又怎会算多食材?毫无疑问,他是故意多做,为得是安慰那个受了委屈的下属。恩威并施,自可笼络人心。可他那时的眼神,柔软温和,绝非伪善。便是这真心待人,才换得他人敬爱……

      方思宁忽觉一阵惆怅:“即是如此,公主又为何要将他送出呢?”

      “我没有!”秦忆安的语气略微有些急躁。她也察觉自己的急躁,又将态度缓和,道,“我……没想到是他。”

      方思宁倒有些好笑:“旁人也罢。难道公主连他的名字都会弄错么?”

      秦忆安垂眸,道:“姐姐离京太过匆忙,三十名暗卫是当日点齐,我说了一句‘教管同行’。魁夜司内的教管不只一个,是我草率,没问清是何人。若知是他,我绝对不会……”她又将话锋一转,“但既然给了姐姐,断没有再要还的道理。可事到如今,他留在姐姐身边只会招来猜忌。不论是对姐姐还是对他,都是有害无利。”

      有害无利?

      方思宁低头笑了一声:“公主所言的猜忌,是指我在北地培植势力,终有一日要反攻京城。到时,便会利用他动摇魁夜司吧?”

      秦忆安闻言,神色稍显凝重。她略作思考,才慢慢说道:“姐姐若是真要同我较一个高低,我乐意奉陪。姐姐是最不齿阴暗手段的,你我之战,定是光明正大。但干戈一动,必有牵累,阴谋算计之下,又有多少枉送的性命?”她抿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又道,“我先前以为姐姐待他苛刻。但生辰宴上,我见了他,便明白姐姐只是故意唬我。姐姐宽仁,断不会眼见他身陷险境却无动于衷。所以,我才与姐姐说这些。还望姐姐怜恤,将他放还。”

      到了这会儿,她差不多也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魁夜司的都尉陈敬,名从反文。而当朝国舅爷,叫作陈啟。想来现今的魁夜司,尚未完全掌握在公主手中。纵然公主并不忌惮她这“拥兵自重”的郡主,外戚却未必坐得住。伪造公主手札、假传公主令,乃至截道暗杀,都只为祛除隐患,稳固局势。

      而这个隐患,何其微小。不过一个暗卫,生死都不值一提。或许在外人看来,她不愿放还陈慬的唯一理由,不过是故意与公主争持。上位者交锋,总要先撕扯几条微不足道的性命,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如今,秦忆安却愿纡尊降贵,低头求情。相较之下,倒是她凭着私心,非要将人往绝路上逼。

      方思宁笑了笑,道:“看来他对公主真的很重要。”

      一瞬间,秦忆安的眼神里染上些许哀色。她长睫一垂,掩下情绪,再开口时,语气是高高在上的疏离:“主仆一场,我至少想保全他的性命。”

      方思宁看着她,愈发觉得自己与她真的很相像。连心口不一这一点,都如出一辙。

      “公主就那么确信魁夜司一定取得走他的性命?”方思宁站起了身,说道,“今日之事,不论是谁授意,但拦路截杀、惊我车驾,公主觉得我可会善罢甘休?”

      秦忆安也站了起来:“魁夜司的都尉不同于寻常暗卫,乃是朝廷命官,若在北地有任何差池,必有人追究。”

      方思宁当然知道其中利害。若走到那一步,要么交出凶手平息事态,要么拥兵自立,公然与朝廷为敌。如此想来,连陈敬也是算好的一颗棋子,赌的就是她羽翼未丰。

      “我亲自来北地,这也是原因之一。”秦忆安又道,“姐姐若信我,我自然会给姐姐一个交代。也请姐姐权衡,莫要意气用事。”

      方思宁无奈一笑,只觉如今的事态就好似翻花绳一般。盘绕在指间的,是从没见过的花样,贸然动错,绳结或松散、或缠绕,终不可解。

      正当气氛沉默之际,门外婢女请示道:“小姐,郡主府的人到了。”

      秦忆安柔和了眉眼,道:“时候不早了,姐姐先回府吧。至于陈慬……”

      方思宁将她打断,淡然应了一声:“再说吧。”

      秦忆安无可奈何。她送方思宁出了门,临别之际,又劝了一声:“请姐姐三思。”

      方思宁无话,只默然上车。

      ……

      ……

      回到郡主府,已是傍晚。雨势稍稍小了些,却依旧淅淅沥沥的,令人心烦。

      郡主遇袭之事早已在城中传开,镇北侯就在府中等着,见她回来,自然有许多要问的,但方思宁只是含糊搪塞。

      待送走镇北侯,方思宁只觉身心俱疲。她恹恹走回房,就见陈慬在外室跪着。听得她进来,他俯身行礼,唤了一声:“郡主。”

      他依旧穿着那身湿透的暗卫服,雨水渗在身下,洇出一滩暗色。方思宁看在眼中,正要叫他换衣裳,却又想到了什么:

      特地换上暗卫服,备齐了武器。马车被截、遭遇伏杀,也不见他有多少惊惶。就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方思宁在他身前跪低,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魁夜司要杀你?”

      陈慬直起了身,却不抬头,也不看她。一声回答,依旧诚实:“是。”

      心火乍然迸烧,激得方思宁红了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有些迟疑,却还是开了口:“郡主生在皇家,自然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但属下,不该成为郡主的身不由己。”

      这番话何其耳熟。她曾这么对刘峥说过,却不想被另一个人放在了心上,现在还拿来堵她。

      “所以呢?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送命?”方思宁的语气里染了愤懑,听来有如质问。

      陈慬依旧没有抬头,声音低弱,却还平静:“属下说过,郡主不必顾忌属下。郡主要留,属下便留。郡主不想看着属下送命,属下就不会坐以待毙。生死搏杀,各凭本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他略微停顿,又继续道,“若郡主要送属下离开,属下也绝无怨言。但郡主乃金枝玉叶,不该受这样的委屈。郡主若是气不过,不妨杀了属下,送一具尸体回去……”

      方思宁越听越不对劲,忙将他打断:“胡说什么呢!”

      他没了声音,只低头沉默。

      方思宁愈觉奇怪,一时连生气的心思都没了。她细细看了看他,这才注意到他一直紧握着右手腕。先前他被索钩拘住了手腕,的确受了伤。她有些担心,一把拉过了他的右手,查看伤口。

      只这一看,她的心口却是一紧。

      斑驳血色中,染着些许墨黑。在他的手腕上,她写下的“心”字被伤痕划破。随脉搏振动,丝丝鲜红渗出,一点点将字迹融去……

      怔忡之间,就听他道:“墨迹不能长久,郡主可要把字烙上去?”

      方思宁抬头,就见他浅浅笑着。除却唇间抿着的血色,他的脸上只余苍白。他的眼神里满是凄惶,又掺杂着几分释然,令人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她再无心去想其他,伸手捧起了他的脸,问他:“你是想留在我身边的,对么?”

      他偏开目光,沉沉应她:“属下的伤已经好了……三十颗人参丸也已经吃完了……”

      “我没问这些。”她截住他的视线,“我只问你想不想。”

      想?他凭什么想?

      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副残损衰弱的心脉、一条毫无价值的性命……他所有的一切既破旧又寒碜,何来自信敬奉到她面前?

      若是再早一些,在受伤之前,或者,在得到名字之前,也许一切就会不同。可这些念头也都是僭越,他不该去想的……

      就在这时,绞痛骤生,迫得他闷哼了一声。

      先前的打斗乱了气血,加上吸入的迷烟,情绪一动,终是勾起了旧伤。他捂着心口,竭力忍耐,却仍止不住颤抖。

      意识寸寸下沉,视线亦渐渐模糊。朦胧之中,他听见她声声唤他,焦急而又哀切。

      他心想请罪,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实在太过麻烦了……

      饶是他自己,也忍不住这么觉得。

      所以,他这种麻烦,不值得费心。抛下,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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