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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血红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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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夫妇对视一眼,泪水盈眶,将小上官扶起来。
小上官不肯起。
上官夫人接过他手中的红纸,看着上面的“珩”字。
元衍坐在窗前,看着天际。他在想,倘若时间推回很多天前,小上官是不是浮在一团怨气中,目光掠过了窗外一眼,都要痛哭很久。
那么好的视角,那么一大片上官夫人留给他的天空。
他怎么不懂呢?
他似有所感,朝祠堂的方向看过去。
祠堂里,上官夫人看着“珩”字,边笑边哭:“我儿与我心意相通,我也觉得这字好,单“珩”又太薄了,不如再添一字……”
上官老爷见夫人已然不困于心,振作了精神:“那添什么好呢?”
上官夫人道:“我儿,你抬起头来,不要在埋头哭啦。”
小上官满脸是泪,抬眼看过去。泪眼朦胧中,只觉得一切如此贴合,父母也不再陌生。
“就再添一个“生”字,上官珩生,君子如珩,我望你是君子……”
与此同时,老道士似有所感,推开了窗户,看见了天空与红绸。
上官夫人继续道:“……也盼你长生。”
上官珩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扑向父母双亲,抱住他们痛哭。
上官老爷拍拍他的肩膀:“哭吧哭吧,哭一会儿也好,我与你娘都想明白了,纵使死了又怎么的呢,一家人……”
上官夫人拧了他一下,他“哎哟”一声,又说道:“哎呀,过生辰过生辰,关关难过,我们一起过!”
待得三人起身时,上官夫妇已不再颓唐了。上官珩生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总觉得有什么不见了。
上官府上方,底下忙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光点旋转着散逸。老道士掐指,杜雨房门紧闭正在梳洗,上官珩生若有所失地看着双亲……唯有元衍捕捉到了,他摊开手心。
两个光芒朝下坠落,最后浮在他手心上方,互相追逐嬉戏。
窗外仆人窃窃私语,小上官名讳定下来啦,是上官珩生。
元衍不太意外,甚至有些头疼。
他赌了,好像又没赌。
又是那个人。
狗皮膏药一般。
令神仙头疼。
小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元衍将手中东西收好。与此同时,上官珩生大步走进来,欢欣雀跃:“哥哥,我有名字啦。”
明明不是小孩子了。元衍无奈地笑,声音带着自己都能感知得到的妥协意味:“什么?”
“嗯?”
元衍叹了口气,笑道:“你叫什么?”
饶是知晓,那两个字从上官珩生嘴中说出来时,元衍的心跳失序了一下。
就一下。
他不动声色,却很难开口:“上官……”
他眼前出现了珩生、玉珩生,还有真真实实站在他面前的上官珩生。
一刹那间,他脑海里念头诸多,什么绳锯木断什么三生三世,还有那正事不干开拓副业的月老,有一个算一个……
这算什么?
老石头开花?
神山也难挡?
算了,他听见自己认命地叹气:“……珩生,很好听的名字。”
上官珩生听完笑眯了眼睛,他心中痛苦减半,自然语气也轻松,腻在元衍身边,跟他说名字的由来……
喋喋不休。
但听者也不算冤枉,毕竟元衍也乐在其中。
两人说不了一会儿,上官夫人就着人来请了,主要是上官珩生,作为今日的生辰重要任务,他是必然要去应酬的。
即使并不知道对面的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
上官珩生到了前厅,便引起了一阵喧哗。往前那些阴森的眼神,都化作一股热切的渴望。
所有镇民都在往他身边挤。
上官珩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伸手往他身上摸来摸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元衍早就被隔开。
上官珩生站在人潮中,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是血红的,隐隐的怨气逸散:“各位,往里走。”
他怨气一生,一双血红眼睛煞人得紧。饶是这些人方才那么失控,此时也不得不下意识地退开来。不一会儿,上官珩生周围便空出来了一圈。
“算……了……”
“走吧走吧……”
一个孩童不知说了什么,被他的父母捂住嘴巴,然而,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贪婪地看着上官珩生,吞咽着口水。
人流缓慢移动,不多时镇民已经落座。
但是上官珩生犹如一块石头,停在原处。即使他不动,那些落座的人也明目张胆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儿持金过闹市,不过如是。
元衍走上前,挡住一部分恶意:“怎么了?”
上官珩生道:“没事。”不过他仍然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凝怨气化箭。
他担心元衍被累及,想了个由头:“哥哥,我的弓在院子里,你能去取吗?”
元衍道:“就算是没弓,你也可以凝出来。不要担心,我不害怕。”
两人相视一眼。
上官珩生无奈笑道:“哥哥真的是……一点都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元衍:“那个小孩子说什么?”
上官珩生的笑意淡了下去,皱眉想了想。
元衍静候下文。
他唉声叹气:“骂我是大坏蛋。”
骗鬼。
元衍白他一眼,将他往镇民那里推:“去吧。”
结果这厮又没有方才那么勇敢了,瘪着嘴,一边看他一边往那边挪,那眼神简直就是在控诉元衍推他入火坑。元衍好气又好笑,看他磨磨蹭蹭过去后,一边说些场面话,一边给自己眨眼睛,简直不要太如鱼得水。
一年一次的生辰宴,上官珩生早就了如指掌了。
元衍叹了口气,便往后院走。杜雨见状,遥遥招手,元衍便指了指上官珩生的院子:“我去取个弓。”
杜雨点点头。
元衍拐进院子,他将墙壁上挂着的弓取下来,忽然,他以指夹箭搭在弓上,转身对准,一气呵成,箭尖所向……
老道士将要踏进来的左脚收回去。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
元衍道:“老道长不在前厅,怎么来这儿了?”
一切因谶语而起。老道士是带来谶语的来,也应该是见证谶语的人。他此时应当坐在上官府的主座,看下面一堆饿狼一般阴狠的眼睛,而不是在生辰宴主人的房间门口。
老道士:“你今天会成功离开。”
元衍将弓箭放下,道:“道长如今推演已经如此出神入化,张口就来?”
老道士也不管他讥讽,突然道:“不让我进去坐坐?”
元衍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脚上。他犹如无脚鸟,在外游历,一双鞋子破旧,走动时疲沓不堪,与那日夜里不同,没有血脚印。
老道士坐在上官珩生常坐的位置,眼睛看着桌子上两盏茶水。
元衍将他和上官珩生没喝完的茶水往一边推,小几的一旁如是堆散着看到一半的书,下到一半的棋子。
他道:“道长有何赐教?”
老道士也没有讨茶喝,他像是突然变老了一般,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这茶水该换了。”
元衍道:“这水还是方才新泡的。”
老道士不吭声。
元衍接着道:“道长怎么不看窗外,许是在外面看多了?”
“可珩生他好多年连看一眼都觉得罪过。”
老道士:“半人不鬼的,有什么好罪过的。”
他自顾自站起身来,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顿了会儿:“元公子,下次夜访要警醒些,有些扰人了。”
说完就走了。
元衍看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又想起正事来,在小上官衣橱里翻找,结果就只找着那件红色外袍。他咬咬牙,将外袍穿上,菱花镜里,长发半搭着,面容陌生了些,红袍颜色变幻,变成了青色,倒像是求仙问道的。
他一愣,将衣服脱下,又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他拿着衣服站在镜子前面,一时间思绪万千。忽的,鞭炮声响起。元衍穿上外袍,身体佝偻一点,唇角抿直,半耷拉着眼睛,晃悠着身体往外走,全然就是个跑江湖的。
他一路从小院过去。大概是因为今日就是生辰宴,丫鬟仆人顶多是讶异一下,没想太多。于是他一路晃到大厅,路过杜雨时,对方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元衍捡了一处坐下。这一桌那孩子太闹,被长辈硬生生抱在怀里,一手捂着嘴。
满桌子的菜肴,一口也未动。
元衍拿起筷子,正要夹上一块猪耳朵。一旁人看了,互相看了几眼,压低了声音:“你是打哪儿来的?”
元衍眨眨眼睛,放下筷子,含糊不明地道:“……听了消息老远过来的。”
那些人又不说话,只拿目光扫他,阴森森的。
元衍又长叹一口气:“说实话吧,我也只是来捡点渣滓,大头还是镇子上的人为主。”
一桌子上的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与元衍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人接茬道:“哼,就算是渣滓,估计也是悬了。”
元衍表示理解,话中有话:“一头年猪确实不够镇子上的人分的,小弟我不是要紧的,大家是怎么安排的?”
那小孩听到这里,用力扒开大人的手:“我爹说心脏是归我家……”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捂住了。那手捂得太紧,简直就是严丝合缝。然而那小孩子幽幽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他家大人被一桌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嘴角抽搐,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他……他胡说的。”
“年……年猪当然是大家一起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