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29、事后

　　从洗手间出来没多久，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记者很快将虞朝围了个水泄不通，惺惺作态地表露关怀，实际上是争相采访这位受害者试图挖出更劲爆的新闻。

　　余光里的郭雨已经绕道而行，这让虞朝没有任何接受采访的心思，她以受害者的视角欲哭无声地指向女厕所的方向，其中一个女记者反应神速地冲向洗手间，第一时间发现了女厕所里正慢悠悠爬起来的齐俞川。

　　一时间记者们轰动不已，采访对象立刻换了一个人，虞朝也趁此机会溜了出去，界体的感应力告知她，她要找的人在停车场的方向，于是在郭雨上车前，她及时赶到拦下了她。

　　郭雨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宁小姐有什么事吗？”

　　虞朝眸光黯淡了下去，调整好呼吸，稳定好情绪，内疚地看着她说：“你说的对，我不见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都是因为我没有勇气面对你，同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知道无论什么理由借口都难掩不负责任不成熟的行为，但我还是要向你道歉，对不起，郭雨，我让你担心了。”

　　见郭雨无动于衷，甚至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虞朝的心往下沉了沉，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凝神，继续认真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认识的那个虞朝，她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不正当的关系。”

　　“你说完了吗？”郭雨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反问。

　　虞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心急地拽住郭雨，语气焦急地解释：“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因为司徒给你看了什么照片？那都是假的，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郭雨用冰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视了她一眼，目光无动于衷，还隐含着一丝讥讽，“所以呢？”

　　从订婚这件事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虞朝为了不知所谓的理由宁可绞尽脑汁和一个疯子一起骗她，也不愿向她这个恋人袒露真相，这种行为让她第一次无比厌弃“幼稚”这个词。

　　虞朝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空空落落的心绪难受得让她想哭，真相不断冲到口边又不断被吞咽回去。

　　看着虞朝欲言又止的样子，郭雨的眼神逐渐冷得像冰，心也随之一同冷透，不曾想过，她竟然到死都不得而知所谓的缘由。即便如此，郭雨也绝不会主动去问，低下头颅这件事她只会为一人主动，而现在那个人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虞朝终究是松开了她的手臂，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装雅致的长条形礼盒递给她，“这支钢笔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对不起，生日礼物和生日快乐迟到了。”

　　最后一丝期望彻底破灭，郭雨自嘲地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打开车门，看也不看那为她特意定制的高级钢笔，“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已经很久不用钢笔写字了，宁小姐穿着的风衣右手口袋里有一个指环，现在它物归原主了，另外衣服也别还我了，直接扔了就好。”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轰踩油门离开此处，后视镜里映着少女失魂落魄的模样，悬在半空中的礼盒无力地垂落身侧。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郭雨泡在实验室里没再出来过，临近午夜，她脱下实验服走出实验室，环视着空荡荡的生化空间，仿佛与世隔绝太久有些恍恍惚惚，然而空荡阵痛的心却时刻提醒着她身处骨感的现实中。

　　郭雨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唯一置顶的那一栏已然不见，自从那晚和虞朝分手后，她便删除了她们之间所有联系方式，她从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决定的事情必然当断则断，免得深受其乱。

　　她深吸一气，强行压下心头波涛汹涌的思念，联系了上次售房中心的销售小姐。

　　“喂，李小姐，我是郭雨，这么晚打扰了，锦上人家有栋别墅我想转手，请问您现在方便聊一下吗？”
　　“嗯，对，就是我，不过别墅还在装修中，我希望一个星期内能够出掉，价格合适就好。”
　　“拍卖吗？也可以。”
　　“好，周三是吧，有空的，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郭雨一回头，就见身后大厅内坐在沙发上的司徒，对此她已经见怪不怪，像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次数早已数不过来，只不过这种被无形中盯上的感觉依旧让她本能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司徒浏览iPad中的项目计划，头也不抬地语气淡淡道：“房子卖了住在哪？”

　　“不知道。”郭雨语气生硬地回。

　　司徒抬起眼帘扫她一眼，眸光中闪过一抹明显的不悦，不过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我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冷淡了，这是想在床上给我一个反差的惊喜吗？”

　　郭雨身体猛地一僵，紫眸中迸发出一股羞愤的恼意，反胃的恶心感再度袭来，她握紧拳头，默默倒数五个数，调整好情绪，语气冰冷道：“随便你怎么想。”

　　司徒惊讶地挑了挑眉头，关上平板，交叠起双腿，像欣赏一件艺术品目光肆意地打量着她，“那天慈善晚会结束后，有不少男人暗中打听你，甚至有人意图开高价包养你，不过你猜后来怎么着？后来啊，那些人全都被我阉了。”

　　郭雨猝然一震，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司徒，那似是而非的笑令她不寒而粟，轻描淡写的语气更是让她脊背发凉，“你说什么？”

　　司徒不紧不慢地点起一根女士香烟，迷醉地吐吸一口，瞥她一眼悠悠地说：“你是我看上的人，哪怕只是有人想碰你我也不允许，别那么吃惊，只是让那几个老东西变成太监而已，又不是杀人，何况他们暗中祸害的小姑娘数不胜数，阉了他们也算为民除害了。”

　　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位长相颇为清纯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话，然而对于郭雨而言却是司空见惯，毕竟司徒做出这种疯批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因此短暂的震惊后，她快速地冷静下来，随后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危险的女人呆在一起。

　　“是吗？那确实是他们活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郭雨不冷不淡地回应，丝毫不想和司徒多加啰嗦，甚至连装都懒得装出唯命是从的模样。

　　话音刚落，司徒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单手搭在她的肩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唇瓣中央，不进也不退，“这些日子我忙的脚不沾地，给了你足够的私人空间，也为你妈妈的项目争取到巨大的利益，你是不是应该稍微奖励一下我？”

　　郭雨反感地拉开距离，挡开她贴上来的手指，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语调愈加冰冷地反问：“你给我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司徒轻笑一声，丝毫不觉恼怒，她用暧昧的眼神一寸一寸描摹少女精致立体的五官，指尖再度覆上她的唇，像是接吻般轻轻地揉着，语气舒缓而柔媚，“提前适应，先亲一下，再吻一下，然后接受我，占有我…”

　　在司徒的唇靠近之前，郭雨偏过头躲过了这个吻，眼前闪过订婚宴上齐俞川吻虞朝的一幕，即便虞朝迅速别过脸，即便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病态的心理洁癖依旧令她的胃不断翻滚。

　　她脸色苍白地捂住嘴巴，强忍着反胃的生理反应，顾不上司徒惊恼的目光，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呕到胆汁反流，泪眼汪汪，奈何挥之不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楚，明明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可她还是痉挛性地干呕。

　　严重的呕吐导致郭雨虚弱地只能靠洗手台支撑着发颤发软的身体，又过了好一会儿，缓和过度呕吐后的头晕目眩，她才慢吞吞地走出洗手间，大厅里不见司徒的踪影，这让她稍稍安了点心。

　　回到宾馆后，郭雨呆在浴室里从头到尾反复清洗了数遍，尤其是之前司徒的唇触碰过的部位揉搓得发红，即便如此她还是抓狂地一遍一遍擦洗看不见的污秽，可无论用多少沐浴露，打上多少肥皂，她怎么也洗不干净记忆里的污点，比起许多年前差点被强|奸的经历更加令她恶心。

　　周三的别墅拍卖会很快到来，最终郭雨的住处以一个还算不错的价格被人拍下，走出拍卖场，她抬起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暖阳，只觉得这和煦的阳光刺眼又碍事。

　　时芝雨得知别墅被卖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虽然觉得那么好的地段以及那么精心的装修就这么卖了出去很可惜，但木已成舟，何况郭雨能和虞朝有个了断她更是举双手赞同。

　　此时的郭雨正被虞朝堵在路口，她神情冷淡地看着一脸焦急的虞朝，阴晦的紫眸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我卖我的房子和宁小姐有什么关系？请你松手，我还有工作要忙。”

　　虞朝红着眼眶注视着她，深蓝色的眼睛里泛着水雾，语气焦急恳切地说：“郭雨，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想研发逆转试剂我会帮你，也会保护你的，可那是我们的家，你怎么可以把它卖了？”

　　“买房子的钱是靠赌博赌来的，我觉得脏，所以不想要，另外卖的钱我都捐给妇女儿童保护机构了，也算是在赌博的基础上赎罪了，宁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郭雨语气冷淡地解释。

　　虞朝哑口无言，虽然知道这只是郭雨搪塞她的借口，但以她们现在的关系她也没办法再追问下去，“那你以后住在哪里？和阿姨住在一起吗？”

　　“无可奉告。”生硬冷漠地说完，郭雨便要绕过她离开。

　　“郭雨！”虞朝情不自禁地呼之出声，她再也忍受不了入骨的思念，不顾一切地从身后抱紧她，淡淡的薄荷香一瞬间安抚了恍惚的心神，喃喃地恳求道：“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郭雨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色，但她的心却是颤动的，然而想到不久后会发生的事情，心中最后一点动摇也沉于死寂，“宁小姐，我要去工作了，请你放开我。”

　　跃动的心跳逐渐归于沉寂，依恋的目光逐渐蒙上一层心如刀绞的灰，眸底多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忧伤，见郭雨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虞朝苦涩地扯了下唇角，缓缓挪开缠绕在她腰间的手。

　　她向郭雨轻轻鞠了一躬，然后抬起水雾朦胧的蓝眸，款款地凝视着少女扎着马尾的背影，“很抱歉我无法像你那样沉着稳重，也无法像你一样总能做出最佳决策，所以做了一些不可挽回的错事，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请允许我再一次向你道歉，对不起，郭雨。”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让你等我，不过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发誓一定会让司徒空付出应有的代价，非你不嫁的承诺无限期有效，哪怕…哪怕未来的你可能喜欢上另一个人。”

　　她揩去不慎滑下的泪水，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尽，她翘起唇角，企图以微笑掩饰内心的悲伤，然而泪水再度决堤，她再也装不出任何表面上的强颜欢笑，只好狼狈地转过身用最直接的方法回避不堪的自己。

　　“那我走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到最后虞朝已然溃不成声。

　　能够一次不回头的原因有很多，此刻的虞朝和那天不远万里飞到英国去找她的郭雨一样，她们都不愿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留给昔日的恋人，只不过有的人喜欢将眼泪偷偷藏进冬天的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