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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詹府邸翻修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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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上蹿下跳的宋海意拿着扫帚在一片银灰下乱打一通,嘴里不停念叨着前晚遇见的李舒隐,怎么一天过去了还没调查出来?
本想着今夜再去城墙下蹲守李舒隐,谁知白日里吴主事非说自己偷懒不和水泥,罚自己今夜打扫大院。
她真是气得拿起扫帚张牙舞爪一通扫射,眼尖之余看见院墙小竹林一人身着黑衣翻落下来。
小偷?
“大胆贼人,吃我一棍——”,她顺势将手中的扫帚向那人甩去,只见那人应声倒地。
她胆大包天跑过去看见那黑衣男子背对着她趴在地上,那把扫帚直冲冲地插在他头发里。
古代的扫帚还能立起来?质量真好。
她抄起脚边的石头打算给这人再来一击,谁知刚往前一步,地上那人愤懑地吐出俩个字:
“莽夫!”
这声音仿佛带着冬日暴雪的冷冽,让她不禁抖擞一下,没握住手中石头。
石头滑落击打在地面上趴着的黑衣人小腿上,一声闷哼声再次从那愤懑的嘴里发出来。
她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
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骂人的语气也很熟悉啊!
好像是前晚的尚书大人。
反应过来的宋海意迅速将李舒隐头上的扫帚拿下来,赶忙扶起他,狗腿地为他拍打衣服上的落叶。
“你与人见面都喜欢给对方当头一棒吗?”李舒隐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扫帚,又想起前夜她甩向自己的匠具,眼皮不由抖一抖,言语中带有极度的不满。
宋海意讪讪,谁让你大晚上犯神经,昨夜一身白衣装鬼,今夜一袭黑衣翻墙,还先发制人地质问我。
饶是心中百般不满,她抬起头却是笑得十分讨好:“刘主事误会了,最近院里盗窃者频多,我这不以为您……”
“以为我是偷盗者?”
“大人您风光霁月怎么会是小偷呢?是小的眼瞎,大晚上看错了。”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脑海里翻江倒海地寻找谄媚的骚话。李舒隐见她脸上五颜六色变幻,率先走出竹林,不然不知道这莽撞的小猫咪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她见着他走出竹林,立马拿着扫帚跟了上去,还是没压住心中的疑问:“刘主事可查出水泥造假真相?”
李舒隐回头深看了她一眼,一个工部默默无闻的泥水匠为何对城墙修葺一事那么在意。
宋海意没明白李舒隐的探究,以为他将此事忘在脑后:“主事大人啊,这水泥比例造假只是明面上的事,那明面下的事可被掩藏得滴水不漏。若是连明面上的事都不予调查,可想而知暗地里的事得有多恐怖。”
她苦口婆心一番劝导说完,这人倒好找个石凳坐下了。
“昨夜回去确实发现那寺观模子有问题,你是如何一眼就看出来的?”李舒隐并不回她城墙修葺一事,转而问了昨夜模子问题。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工部的泥水匠能有此本事,除非这泥水匠身份有异。
她见李舒隐完全没听进去她刚刚的肺腑之言,不由地叹气:“那么简单,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啊。”想她当年毕业设计做模型也是走了很多弯路,才有如今这本事的。
看着李舒隐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分明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心头一紧,若非他发现了什么?
“爹爹生前也是位泥水匠,自小跟在爹爹身边学了很多本事,对营造修葺等方面深有研究。”她掂量着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看着他表情从严肃慢慢转为柔和,想着这关应该是过了。
“节哀,你爹爹应该是个了不得的匠工。”李舒隐无意勾起她的伤心事,有些歉意的安慰。想来也是第一次安慰别人,充满了生硬,他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袍。
倒是宋海意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李舒隐,她没想到自己胡编乱造的话也会让这位看起来十分冷酷的大人感到歉意,更是没料到一向无情的大人会安慰自己。
一时之间,她倒有些自责。
自己张口就来的胡话,大人却十分信任。
“你既有这本事,可否为我看一图纸?”李舒隐为转移自己的不自在,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图纸。
她一听,看图纸?顿时来了精神,这接近他的机会来得正好啊。
连忙上前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图纸,借着蟾光研究了起来。而李舒隐见她毫无主仆之分,这般粗鲁无礼,不由皱了眉头,将自己被她压着的袖子拽了出来,刚想出言斥责,见她一脸认真看着图纸。
眉眼间没了平日里的刻意谄媚,俩眼炯炯有神盯着图纸,脸上神情时而疑惑时而豁然,嘴角始终淡淡勾起一股势在必得的笑意。
这人认真起来倒是比平时附和的样子讨喜多了,那责怪的话也尽数咽了下去。
她一回头便看见李舒隐一脸打量地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脸疑惑地回望,李舒隐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图纸:“看出什么名堂了?”
她伸手指了图纸一处:“这修建并不合理,此处院落与马棚距离太近,马棚枯草堆积,若是走水……”
李舒隐见她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也不隐瞒,如实告知:“这图纸是东宫少詹事府邸,他想要改建。”
她蹙起眉头,翻修改建倒是小事,只不过……
犹豫一番还是说出更窒息的一点:“这府邸是他以前自己建的?这图纸看来,这府邸风水也有很大问题,若是翻修改建,肯定不止动一处啊。”
转头看着李舒隐冷峻的面容,继续道:“这图纸里的风水分明是想将这府邸主人置于死地啊。”
李舒隐听闻,压下心中颤动,她所说的与自己发现的完全一致。此府邸是前不久当今太子殿下赏赐给少詹事的,若是风水问题坦露出来,只怕引火烧身,抽回她手中图纸:“别看了,不修了。”
宋海意看着一双修长的手抽回图纸折叠,听着他说这府邸不翻修了,顿时慌张起来。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接近他的机会,怎么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去。
她立刻拽住李舒隐想要将图纸放回怀中的手,一脸虔诚:“大人,我有尽量维持原样却能改变风水的法子。大人,让我试试吧,这要是翻修好了,肯定能让您仕途更上一层楼啊大人。”
李舒隐垂眸看着她葱白玉手握住自己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他的本意,并不想摊这遭浑水。
一个曾经被先皇三立三废的太子,如今即便是自请降职到工部做尚书,亦是有千百双眼睛每时每刻盯着自己。
尤其是当今高坐在明堂上的那位胞弟,深怕自己夺了他苦心谋划而来的皇位。
他游移半会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何对城墙修葺一事穷追不舍?”
宋海意一听,心中不解,怎么突然又回到这个事情上面了。听闻早年他还是太子时格外注重民生,那我不得编得他流泪。
她突然抽回自己的手,猛地扑在地上朝李舒隐跪拜:“大人,小的虽是生在穷苦家庭,但自小跟在爹爹身边学艺,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您可知那修葺城墙的帐由谁出?
那是百姓们辛苦劳作上交的国税啊。每每修葺之时,小的总会想起家中阿娘和妹妹下田种地的辛苦,最后自家吃不饱却依然不得不上交给朝廷。”
“小的不愿天下百姓供奉给天子的粮钱进了那不为百姓做事的贪官污吏怀中!”
“小的想改变这一切!”
声音诚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她并没有说假,穿越后生活在农家,家里人一身补丁粗衣都起了毛边便知百姓日子并不好过,又见工部低等匠工整日干着苦力活却只得吃那发硬的灰白馒头。
从古至今,底层百姓一直处于被剥削的命运。
既然穿越到这个朝代来,她便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改变、去推翻这一成不变的压榨。
“若是你穷极一生无法改变这不公平世道呢?”
“事在人为,欲与天斗!”
宋海意抬起头,双眼翻滚着某种坚定的力量。李舒隐看着这双撕破一切的眼睛,内心深处掩埋的热血再次喷涌。
这势不可挡的决心,当年也在自己身上燃烧过。只是往事种种,早已冰封那颗为世为民的心。
如今在一个小小的泥水匠身上再次看见,竟叫他生了一丝遇到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起来吧,城墙修葺一事我会带着你一起调查,这少詹事府邸翻修一事也会让你参与。”李舒隐到底还是心软了,为她改变本意。
或许也是为了当初的自己。
宋海意一听高兴地立马站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使命。
“望你前行,不负我意。”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站在她面前,郑重而言。他之所以答应,是在这人身上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或许他做不到之事,眼前之人能够做到,那他便助此人一臂之力,也算是为当年的自己求一个圆满结局。
她看着他一脸郑重,满口答应。
只有她知道,这真真假假承诺里面又包含多少算计与谋划。
“三日后给我,你翻修的想法。”李舒隐说完便翻身越过院墙飞了出去。
独自留下一脸苦相的宋海意,其实刚刚为了参与少詹事府邸翻修一事,她情急之下胡诌一通,谁能看一眼图纸立马想到方案啊。
正当她苦恼如何翻修改建时,脚踩枯枝声侵入耳朵。
回头望去,凝眸相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