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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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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中则转向龙星漪道:“龙姑娘,你可愿意信我一回?”
龙星漪语带不悦道:“这一路上我何曾怀疑过你,倒是我,常常怕你不信任我。”
龙星漪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埋怨,可顾中则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顾中则向其他几人道:“梅兄,柳姑娘,婆婆,你们几人仍按照先前的路线走便是了,七步以后,我会让龙姑娘逆其道而行,到时候其他铜像势必也会转入其他方向,你们见机行事即可。”
柳沅淇突然出声道:“你要她替你以身犯险,怎么也不说句好听的话来哄哄她。你现在这样不冷不热地说话,好像她本就应该这样做似的。”
顾中则道:“我与龙姑娘之间的情分,原本就不需要这些虚的话来托付。”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听到顾中则如此讲话,龙星漪一定会觉得十分欣喜。龙星漪活了近二十年,心中早就盛满了对万事万物的热爱,以及对至真至诚的情感的向往。西北的风沙日复一日地吹在龙星漪的心头,让她学会了隐忍和藏拙,可中原的清风与甘泉却将那些风沙又一一吹散,露出了她原本柔软丰盈的内心。可以说,是顾中则的偏爱让龙星漪开始憧憬自己报仇成功以后的人生,但同时也是顾中则人性中的某些弱点,让龙星漪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就以此刻来说,梅行川是不能够牺牲的,因为有他在,所有人生存的希望都大了一分。柳沅淇也是不能牺牲的,因为她从来也不欠任何人,而且与顾中则还没有过命的交情。苑婆婆早已经把自私和算计都写在了脸上,当然也是不可能为顾中则牺牲的。所以顾中则便指明要龙星漪站出来,他知道她是一定愿意的。可就是顾中则的这份自信,叫龙星漪觉得心中生出了几分悲凉。
龙星漪心中道:“他的脸上为何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舍?他是断定自己一定能成功,还是觉得我的牺牲也如我当初的出现一样,刚刚好是他需要的,刚刚好也是他喜欢的。”
但龙星漪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对柳沅淇道:“柳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我一点都不担心什么短箭。”
柳沅淇也点点头,然后微笑道:“人都说傻人有傻福,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姑娘吧。”
说罢柳沅淇就向前踏了一步,不远处,一座铜像也跟着移动了一步。梅行川与苑婆婆也继续前行,只留龙星漪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然后才迈出脚步。
起步以后,顾中则道:“龙姑娘,现在往左边走,看看那铜像会不会攻击你。”
龙星漪又走了两步,此刻已有一座铜像离她很近,只待她在向前走一步,铜像便可将她“吃”掉。
龙星漪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他还会帮我把路走下去吧?他是不是会依照承诺所言,替我手刃了管云尘与唐屠?”
龙星漪闭着眼睛向前走了一步,等着耳边传来短箭的声音。
那座铜像并没有向她靠近,倒是身后传来了铜像摩擦地面的声音,原来是另一座铜像发动起来。
顾中则大声道:“我就知道会如此!看来咱们赌对了。”
因为这一步棋局的变动,导致其他六座铜像的路线也都发生了改变。不一会儿,柳沅淇与梅行川又各“吃”两颗棋子,四座铜像先后落入地穴,棋盘也便显得更加空旷了。
苑婆婆环视四周,露出满意的表情,道:“四对四,不错......我就知道你们几个都是有本事的,就算你们最终破不了这棋局,能走到此处,也是十分难得了。”
梅行川听了这话,便向苑婆婆问道:“婆婆,这棋局背后是什么,你可见过吗?”
苑婆婆道:“我没有见过,只从那手札上猜测,也许这棋盘后面便是传说中的五老林。”
柳沅淇道:“五老林?一片树林?如果我们最终的目标是那片树林,为何要先绕到这池塘里,不如干脆到那树林里去不是容易得多吗?”
梅行川道:“柳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五老林的所在之处,江湖中无人能知。”
柳沅淇道:“那为何会传言管云尘在五老林出现过,难道不是有人在那里见过她么?”
苑婆婆道:“也许是她自己在江湖中散播的传言也说不定。因为这个地方常人难以寻找到,所以干脆放出流言,将与自己有仇恨的人,或者是打算加害自己的人,都引到那里去。”
柳沅淇眨了眨眼,然后道:“即便那些人能够找到青枣池,多半也会喂了那些恶鱼。”
苑婆婆道:“心术不正,喂鱼也是他们应得的。”
柳沅淇道:“就是不知这五老林里又有什么陷阱等着咱们去自投罗网呢。”
随后众人继续不断在棋盘中行进。因为棋盘中只剩下四座铜像,所以局势变得平缓了许多,而且众人的视野也变得更加宽阔,几乎不需要顾中则站在中间的高台上引导。
顾中则又指挥着龙星漪,几次让她主动犯险,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青铜人像。而那些铜像似乎缺少了之前的智慧,并不打算“吃”掉龙星漪,而是转向了其他方向。
可就是因为棋盘变得宽阔,四人与四座铜像在棋盘中转来转去,哪方也无法彻底改变局势。
顾中则继续指挥着:“龙姑娘,再走到边缘时该向左转了,看看这回铜像是否还会放过你。”
龙星漪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够了!”
顾中则吓了一跳,然后道:“你说什么?”
龙星漪道:“我说够了,你已经拿我的性命试了很多次,那铜像都放过了我,没有乱箭射死我,我想你试也该试够了。”
顾中则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梅行川道:“龙姑娘,顾兄只是想要试出这铜像机关的破绽所在。”
龙星漪道:“我知道,可是他试了很多次,把我的脑袋放在断头台上试了很多次,却没有丝毫的惭愧。”
顾中则依旧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的确没有一种叫做惭愧的感觉萌发出来。
龙星漪的表情比以往都要坚定许多,不是柳沅淇脸上常见的那种冷漠与疏离,而是发自内心的坚定。
龙星漪道:“我刚刚很相信你,所以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可是我发现你越是这样手里攥着别人的性命,处事反而越轻浮,仿佛我是你手里的一条鱼、一只虫,想要捏死就能捏死。”
顾中则犹豫道:“龙姑娘,你误会了,我知道你在这池水中待得很不舒服,耗尽了体力,又承担着许多的危险,你怪我也是应当的......”
龙星漪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不是在怪你这些,我是恨你从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对待。我于你而言,不是伙伴,也不是敌人,只是一个恰巧出现在这里的人罢了。你自然不会故意要我去送死,可如果真的要我死了,你也不会觉得惭愧。”
顾中则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如果你死了,那天下最伤心的人一定就是我。”
龙星漪道:“不错,你的确会伤心,可你不会觉得惭愧。若是梅公子与柳姑娘死了,你会埋怨自己拖累了他们,害了他们,可是如果我死了,你只会觉得我对你真是有情有义,然后再为我哭一场,也算是偿还了我的情意,对不对?”
顾中则道:“我的确视你与其他人都不同,可这难道不对么?就因为我拿你当作自己人,所以才会狠下心来叫你牺牲,因为如果叫我来为你牺牲,我也是毫无怨言的。”
龙星漪突然苦笑了一下,然后道:“可是我并不想要你为我牺牲,生与死终究都是该自己决定的事情。”
梅行川与柳沅淇都愣愣地待在原地,看着龙星漪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
过了一会,柳沅淇道:“龙姑娘,就像你说的,生死都是自己的事情。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吧,我想咱们几个人可以配合得很好。”
梅行川也出声道:“顾兄终究也是个凡人,只要是凡人,做事便会有不足之处。”
龙星漪喃喃道:“我也从未拿他当神人看,倒是他,好像把我看成了没有喜怒哀乐的神女。”
顾中则站在石台上,突然觉得脚下的几个人都离自己十分遥远。
棋盘上的四人向各自的方向不断前进、转弯、再继续前进。青铜人像与棋盘之间因摩擦而不断发出模糊的声响,既像虫鸣,又像嘶哑的哀嚎声。
又过了一会,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顾中则在石台上看得很清楚,龙星漪、梅行川、柳沅淇、苑婆婆四个人的面前都正对着一座石像。四人与石像中间只隔着一个石格,也便是说,再有一步,四人便都贴上了铜像的正面。
四人、四像,共八颗棋子,再走一步,便都动弹不得了。
苑婆婆出声道:“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步了。”
龙星漪道:“我认为是生,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只要再走一步,前面就能出现去五老林的生路。”
龙星漪被冰凉的池水浸泡得浑身无力,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因此只有离她较近的柳沅淇与梅行川听到了她的话,却也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顾中则在石台上道:“我想咱们还是从长计议,若是一会儿四座铜像同时出箭,只怕大家都会躲闪不及。”
龙星漪抬高了音量道:“我认为我这一步是对的,在这生与死的关头上,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对的,每个人也都有可能是错的。”
话音未落,龙星漪便踏出了脚步,然后直直地盯着青铜人像的脸。龙星漪发现这青铜人像的面部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恐怖,甚至觉得那面容与常人没有什么差别。
苑婆婆低声道:“我老婆子迷迷糊糊地就走到了这里。”
梅行川与柳沅淇相顾无言,随后便都踏出了脚步,并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青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