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你》云间竹雨

57、素颜

　　“吃饱了？”
　　“吃饱了。”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两人更是没有交流，直到菜都吃得差不多，见姜允珠放了筷子，姜国平才开口问。

　　“行，那让小张送你回去。”
　　“好的。”

　　姜国平没有说挽留的话。
　　姜允珠也无意同他坐着叙叙旧。

　　姜国平问她和齐川的那句话，她没答，想靠沉默含糊应对过去。

　　她还没想好。
　　完全没想好。

　　等过片刻。
　　姜国平却突然有违平时作风地放过这个话题，点头颔首：“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
　　姜允珠困惑，但不想问，省得再和姜国平发生不必要的对话。

　　姜国平跟在她身后，算是送她出了泰国料理店。

　　饭店正对面是家购物中心，顶端挂着个广告大屏。

　　大屏的画面轮番变化，出来时，正好轮到某一支广告。
　　姜允珠脚步微顿，仰起脸，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脸出现在正对面的大屏。她下意识扭头，观察姜国平的神情。

　　出乎意料，姜国平并不像以前那样震怒。
　　他沉着眉眼，也和走过的路人端详一样端详她的广告，面上浮现起、平时签订商业合同时才有的严肃。

　　“这是不是哪个明星啊？好好看……是不是演过个很火的剧来着？”
　　“对，姜允珠，《入瓮》的女二。我最近还挺喜欢她的，她演技真超好的。”
　　“这样吗？我回去看看。”

　　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子手挽手，说说笑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姜允珠戴着口罩，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对话里的主角和她们出现在了同一处。

　　姜国平神情不变，像是没听到这番话，板着脸将面前放映的广告看完。

　　车早就停在门口。
　　还是要把她送回心动小屋。

　　“姜小姐。”助理打开车门，提醒道。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姜允珠忙说，走到车门时，突然听见姜国平在身后喊她。

　　“自己多保重。”
　　他背着手，语调平和，有点像和合作商谈生意的语气。

　　夕阳西下，衬得他鬓边一绺一绺的白发愈发明显。
　　姜允珠愣了愣，没有立刻应声。

　　坐进车子里，在合门前想起点什么，抿了下唇才说：
　　“您也是。”

　　窗外的姜国平很快成了一个小黑点。
　　然后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姜小姐。”助理在副驾驶扭过头，温声道，“姜总最近在追您的剧。”

　　“花絮也看完了。”他补充。

　　姜允珠一愣：“《入瓮》？”

　　助理点点头，笑着解释：“公司有个和《入瓮》的联名，送了套您的贴纸、明信片什么的给姜总。姜总当天就在追了。”

　　“这样啊。”姜允珠手搭在膝盖上，不自觉摩挲。

　　她记得《入瓮》是有个和奶茶的联名。
　　但原来属于姜国平旗下的么？

　　姜国平是个很精明的商人，投资无数，姜允珠也没太仔细去计量他旗下到底有多少产业。

　　只是……脑海里怎么都想不出姜国平一集一集地追完她演的剧的模样。
　　尤其里边有些片段，估计姜国平看了得大发雷霆。

　　姜允珠悄然叹气，心思愈发混乱。
　　解锁后，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齐川和刘妮娜一上一下的朋友圈。

　　盯着那个卡通的头像，泄愤似地戳了戳。
　　没想到先点开他的聊天界面。

　　上头的备注一会儿显示“齐川”一会儿显示“对方输入中”。

　　是有什么事吗？
　　姜允珠想问他，也在自己这边输入框写写删删。

　　半晌。

　　对方备注彻底显示“齐川”。
　　她也一个字没发出去。

　　突然听见点声响。

　　噼里啪啦。
　　雨滴密密麻麻地砸在车顶、前窗，毫无征兆地下了下来。路旁有行人顶着个包，慌乱往有棚子的地方跑。

　　转眼间，视野就成了迷蒙一片。

　　没带伞。
　　天气预报好像说这几天都是暴雨。

　　……更烦了。

　　姜允珠将手机丢到包里，扭过头，绷紧下颌望向窗外。

　　/

　　日子就在录制《心动计划》和准备进组间度过。

　　年过完，大家都要开工。
　　就头一段时间闲得天天上《心动计划》，到现在，八个嘉宾经常整天凑不齐人。

　　节目已经录制到第七期。
　　爆点一集比一集少，连观众都评价“越来越无聊了……”

　　导演也急。
　　但没办法，如果会影响正常事业工作，他根本就请不来秦方悦、文书和这些人。

　　转眼的功夫，姜允珠就进组了。
　　连开机仪式都昨天举行完了。

　　还是老样子，进组的时候她不上妆。
　　方便剧组的化妆师根据剧情给她做妆造。

　　一忙起来，她的微博就交给何夕管理。
　　此刻何夕正拿着手机，一板一眼和她汇报：“微博上不少人说你演技好——你给沐浴露的带货量是它历代代言人之最了——还有人说你是花瓶——呃，这个跳过，总之、总之大家都在夸你！”

　　“不要紧张，进组要有自信。”
　　何夕挥着手机冲她道。

　　“我又不是第一次进组。”姜允珠坐进保姆车，好笑地看着她，“何大经纪人您可别紧张啊。”

　　“我没有紧张。”何夕立刻回应，但明显底气不足。

　　大致筛选了一下评论，她将手机递给姜允珠：“这些评论你要回一下吗？还是我给你回了？”

　　很多艺人都是经纪人帮忙回复消息。
　　但姜允珠好像没这个习惯。

　　自打何夕跟着姜允珠以来，粉丝的评论、私信她都要亲自回复。有的时候忙，回复不及时也一定会一条条看下来。

　　何夕猜她是觉着这是粉丝的爱，那她也要尽可能地去回应。

　　手机上其中条微博，是有个粉丝艾特了她的微博。

　　「我们珠珠真的太敬业了[哭.jpg]上次去探《入瓮》班的时候拍到珠珠了，竟然是全素颜……我表姐在组里工作，说珠珠为了妆造效果每次都是护完肤直接来的，在现在真的很少见了。」
　　配图九宫格，是各个角度她的上班图。

　　有一张正好姜允珠看见了她的镜头，笑着挥手。
　　相机分辨率很高，光线又好，很容易就能看出她是没带妆的素颜状态——与平日里的模样有区别，可容貌还是艳丽异常。

　　评论：

　　「我的个老天爷，这竟然是素颜吗……」
　　「曾经我也想长这样，但后来出了点意外，没长成[祈祷.jpg]下辈子让我长这样吧。」
　　「你这么说我真的要爱珠珠一辈子了。这可比那些带妆进组、永久性妆容还演技一塌糊涂的流量小生好多了吧……」

　　演《入瓮》之后，夸她的人就越来越多，有些话说的姜允珠都不好意思。

　　她先回复发帖的粉丝：「谢谢宝贝夸奖~[笑脸.jpg]我会继续努力的，辛苦你来探班，还拍出这么好看的照片[飞吻.jpg]」

　　底下有些踩别人夸她的，姜允珠也拣了几条回复：「谢谢你的夸奖。但X老师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还是不要这样说ta啦。」
　　骂得很难听的，她就把人拉黑了。

　　她相信她的粉丝点开和她相关的每一条微博，是为了看她、看她的信息，肯定不是想看吵架、谩骂和各圈掐来掐去相互指责。

　　翻着，却突然看见条评论。

　　在发了她大量美图的微博下，最热门的评论：
　　「过来看看。你老婆。@齐川」

　　底下一片“哈哈哈”和“送你们cp粉上去丢人”。

　　姜允珠手一抖，刷地退出那条微博，面颊热度却渐渐上升。
　　她手作扇子在脸旁散着，另只手下拉刷新界面，生怕别人知道她看过那条微博似的。

　　“怎么了？”见状，何夕困惑问。

　　“没、没事。”姜允珠讪笑一声。
　　随即神态自若道：“眼睛花了，歇歇再回。”

　　/

　　“姜姐，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等会雷暴。”

　　下车时，何夕将伞塞到她手里，扒着车窗叮嘱：“我在附近给你谈其他代言，一定一定给我打电话，不要怕麻烦我。”

　　姜允珠点点头。
　　看着保姆车缓缓开走后，才往大门内的房屋走。

　　《乌云》的剧组要比《入瓮》规模大不少。
　　绿幕、实地拍摄用的场地，她来得时候都已经布置好。

　　“姜允珠，好久不见啊。”

　　一进门，穿着深棕色马甲的男人就笑着和她打招呼。

　　是文书和。
　　文书和在《乌云》里出演的就是那个打错电话给女主的团长。是整部电影当之无愧的主角，从头到尾贯穿，女主最后的成功和悲剧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文前辈。”姜允珠忙上前和他握手。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偶像。
　　她年纪不小，但想到要和他共事还是难免紧张。

　　文书和看出了她的紧张，宽慰一笑：“不要紧张，把我当成你的同龄人就好了。”

　　录制同一个综艺，两人也还算熟。

　　文书和就带着她往里走，说：“人你开机仪式也见过了，有不少我都有共事过，都是好说话的，放轻松就行了。”

　　“今天拍的第一个镜头你还记得吗？”文书和问。

　　姜允珠点点头：“赵岚走在寒风里的镜头？本来已经生活无望的她，房租都付不起，在无人的时候爬到楼顶想要从上头跳下去时，突然接到了团长的电话。”

　　文书和含笑点头，对她充足的准备蛮满意，却又问：“但你觉不觉得这个镜头，冲突性弱了点？”

　　冲突性弱了点？
　　姜允珠思索着，却没觉着哪里冲突性弱了。

　　她看过同类的电影，很多都是这样开头，侧重人物内心的挣扎和现实的低谷。无功无过的开头——

　　对，无功无过。
　　姜允珠陡然明白文书和的意思。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走到休息区。

　　她一眼就看见正侧着脸和工作人员说话的男人，极轻地抿唇。

　　自休息室那日后，她好像就没再有和他在哪里见过面了。
　　他忙，她也忙，心动小屋里遇到也是点点头擦肩而过。

　　文书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男人的身影，指着他的方向和姜允珠道：“我先去和齐导说个话，你自便，在剧组里不用拘谨。”

　　姜允珠点点头，也没什么四处活动的想法。
　　她站在原地，迅速回忆第一幕的内容。视线里，文书和正和齐川说这话。

　　鼻腔里涌入股潮湿的气息。
　　应了她的预感，也应了何夕先前的话。

　　轰隆一声。
　　姜允珠不自觉一抖，唇瓣血色稍褪。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雷一阵接一阵，她得不停深呼吸、握紧拳才能不露异样。

　　“姜允珠，麻烦你过来一下。”
　　文书和却在这时候喊她。

　　抬眸望去，正好对上齐川狭长温和地双眸，里边藏着看不真切的关心和担忧。

　　姜允珠扯出个笑容：“来了。”

　　“方才文前辈和我提出个想法，关于第一幕的拍摄，效果应当比之前的好。”

　　等她走到面前，齐川缓缓开口。
　　视线停留在她不正常的面色和唇色，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从顺叙的镜头换成倒叙。”

　　“把最后一幕的内容提到最前面。直接拍赵岚从楼顶跳下来的一幕。这么改你觉得可以吗？改的话，今天你就需要上威亚了。”

　　打雷。威亚。
　　姜允珠呼吸都一滞。

　　“是不是会比之前的好？吊威亚还是齐导提出来的，我没想到，我一开始就说改成最后一幕她跳楼前的场景，回忆很久以前想跳楼时接到团长电话的事。”

　　“没想到齐导让她直接跳下去了，跳下去后聚焦眼神变化，然后转场——这可比我想得好多了，你觉得呢？”他看向姜允珠问。

　　姜允珠没有立刻回话。

　　耳边雷声阵阵。
　　她望向面前屹立的高楼，头脑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