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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堰中近几日来雨水颇多,今天倒是跟昨日一样没了阴云,像是雨天就要过去了。早上十点,阳光大咧咧的的撒下来,照耀着城市。绿化带里,叶尖上闪着亮光的水珠正被缓缓蒸腾,日头太大,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卯言之下二楼的时间还早。近些年,随着堰中新区的经济高速发展,大众对于精神方面的关注逐步上升,不再忽视精神疾病对人体的伤害,不忽视的结果就是在精神科外面等待就诊的病人很多。

      杨晟接诊的病人排了一队,卯言之看着自觉坐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他朝前面粗略看了一眼,诊室外坐有四五个患者和一堆家属 。

      他们都很好区分,患者大多沉默,害怕和对周围坏境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应。家属则是带着担心,忧虑的表情稳稳的拉住他们的亲人。

      卯言之沉默的扫视着走廊里众人的神色,转而响起楼上病房里的妻子,心情更为郁结。
      都是可怜人。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护士喊他挂的号。

      卯言之猛地抬头,收好手上的病历,大步流星的走进去。

      杨晟看见是他,不算太惊讶,只在眉间露出些凝重 。

      “卯先生……”

      他短短一上午来了两次 ,只可能是……卯夫人有了新的病状。

      果不其然,在听完卯言之的描述,杨晟轻叹一声:“患者已经出现幻觉了,她的病症重了很多。卯先生,我之前多次建议过您让夫人接受长期的精神治疗。”

      “之前她症状尚可以靠药物缓解,如今怕是难以靠这些药支撑了。增加药量也要考虑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杨晟提起于静静肚子里的孩子,卯言之心里一紧,一直被他压在心里的问题被明晃晃的摆在面上。

      心里苦涩一片。

      他哪里不知道妻子的病拖不得,可一想到他第一次在于静静面前提出要送她到医院持续治疗时 ,她的抵抗。

      卯言之就狠不下心来。

      “杨医生……这种病只能送到精神病院去吗?”

      杨晟用手推了推眼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男人把头垂下去,手指不停地在病历纸边缘来回剐蹭,看起来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杨晟见这情景在心里叹了无数声,他当然知道卯言之是舍不得把于静静送到那地方去,可实在是没其他的办法了,不是吗?

      他很少劝病人家属做决定,如今却破天荒的开了口:“卯先生,在那里她会受到最专业的治疗。”

      “知道了,谢谢杨医生。”低着头的男人开了口,声量不大,情绪不明。

      从杨晟诊室里出来,卯言之没上五楼,而是转身下楼,到医院侧面的小花园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对方的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就被接通了。

      卯言之拿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半响没开口。

      电话里的人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

      “言之?言之啊?你在吗?有什么事啊?静静呢?她还好吧……”

      男人勉强挤出点声音。

      “妈……我有些事想和你们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去找你们,让爸别出门逛了,在家等我。”

      电话那头是于静静的母亲,卯言之的岳母。

      老两口住的地方离卯言之他们不远,五六公里的样子。想当初,卯言之看中的房子里,就如今这套离得近,在老两口得极力推荐下,才定下这套房。

      所图的不过是逢年过节能在一起过。

      这些年来,没忘过这个初心。每年于静静都要回娘家好多次,连带着卯言之也把岳父母家混熟了。

      眼下,卯言之轻车熟路的开车到老两口的小区,门卫也认得他。

      “小卯,今天来看老于啊。“门卫大爷年纪和于父相仿,平日里和他坐在一起下下棋,唠唠嗑,时间长了,也和卯言之打过照面。

      “唉,是啊,丘叔。“

      卯言之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等到车杆抬起,才慢慢的把车开进小区。

      于父年轻时在汽车组装厂里当了个车间主任,退休的早,五十岁的年龄就在享受自己的老年生活,用他的话说就是“累了这么多年,临了当然要好好犒劳下自己。”

      每天散散步,下下棋,遛遛狗,生活悠闲自在。

      当然,在这之余,和于母拌拌嘴也是他的乐趣。

      “哎呀,静静和言之他们要来,家里这点菜怎么够吃嘛,要我说,我现在下去买点新鲜菜,还来得急做,等他们到了,正好吃中饭。”

      “你说是不是啊,圆圆。”于父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泰迪犬,一条小尾巴摇的欢实。

      “汪汪……”

      “唉,真乖。”

      于母正在厨房炖汤,乌鸡党参枸杞红枣,都是大补之物,眼下叫她一锅炖了。

      听见于父从客厅传过来的话,眼神都没给过去一下。

      “这冰箱里还有些菜,下面还有肉,也够吃一顿了。再说了,就算不够吃,我这不是还有汤嘛,你可别忙活了。言之说了,叫你先别出门,他有事要说。”

      于父闻言一撇嘴,转头又逗起手上的狗。

      “都说小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咋到了你这儿,这肉位置就偏了呀。你一个当妈的,还不知道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吃,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于父声音不大,但抵不住房子太小,客厅到厨房不过几步路,这声嘀咕,完完整整,一字不落的全进了于母耳朵,得了她一个冷哼。

      “是是是,我不疼她……我不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就不会托人买这乌鸡来煲汤给她喝了。还有啊,这外孙子才有一个月大,要补也得慢慢来。一天天的,就你长了嘴。”

      听见妻子说话夹杂了火气,于父讪讪闭了嘴,不再念叨。

      在老两口拌嘴的时候,卯言之正踏进单元门。

      于父于母在十多年前就住在这个小区,据说当时厂里有购房福利。于母当机立断选中了这套,三楼,向阳,采光好。一家四口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小区很老,现在在它周边的都是新兴崛起的楼房,十来层高建筑拔地而起,中间就这么个凹下去的地方,格外显眼。

      整个小区的楼层都只有六楼,听人说这个层数有讲究,楼再高几层,在华国的律法里就得安装电梯。对于十几年前的开发商来说,实在是一笔没有必要的投资,索性就这样了。

      于静静不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往上还有一个姐姐,前年嫁去了外省,由于地方远,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娘家。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老两口对于小女儿这方面的把控变得严格了点。

      当初,卯言之和于静静结婚的时候,就承诺过这辈子一定会在堰中扎根。卯言之户籍不在这里,所以对他来说,这桩婚姻相当于入赘。

      其实没什么不好,他此前只是孤身一人。如今,有了家庭和父母,人生才算完整。

      是以,他真将于父于母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对待。

      ——

      “妈,我到了。”卯言之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先轻轻敲门。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是于父,后面跟着只小泰迪。

      “爸。”卯言之开口叫人,接着蹲下抱起眼看就要冲出门的小狗。

      于父应声瞥了他一眼,往他身后看,没看见自己的小女儿,才把视线移到女婿身上。

      “静静呢?”
      “她有些事没来。”

      ”哦,进来吧。”

      于父对卯言之没什么话可说,他其实有心想找些话聊,但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那些可说的话他早就对女婿说完了。再拿出来老生常谈,就算以女婿的性子不会说什么,但他自己都会觉得烦。

      卯言之是个擅长倾听的性子,于父不说话,两人一时安静下来。

      但他早就习惯和岳父的相处模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相比起于父,于母的态度就像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情得不行。虽然得知心心念念得闺女没回来,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

      “言之到啦,快坐,跟你爸玩会儿,马上再做几个菜就可以吃饭了。”

      卯言之乖乖回:“好的,妈,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得吗?”

      于母摆摆手。

      “没有没有……”

      ——

      夏末时节,天气说变就变,和翻书似的快 ,早上还是一副艳阳高照的样子 。到了中午,阴沉沉的云幕就压下来,风雨欲来。

      六层楼房,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愈发渺小,像是一圈洼地,让这世间所有的悲伤都缓缓向这里聚拢。

      “啪——”

      洼地里传出一声脆响,伴随着高昂的云层里发出的闷雷声,嘭的一下落下来。

      渗人的紧。

      因为天沉下来,光线太暗,屋里亮起暖黄的灯,但其间的气氛却不似这灯光温和。

      甚至是冷的。

      于母觉得自己的心是冷的。

      刚煲好的乌鸡汤还没来得及端上桌,就被倾洒了一地,连带着瓷锅一道,全落在地上。
      此时此刻,却没人分一丁点注意力给它。

      哑了好一阵,于母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颤栗,但好歹说出声来。

      “你说……要送静静……去精神病院?”女人疯了,怎么能呢?那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可她的女婿要把她的女儿送进去。

      你疯了?!女人动了身子,向来和蔼可亲的脸,变得越来越狰狞。

      她扑过去,好像这样,她的女儿就不会被送去那个地方。

      但有人比她更快。

      “啪——”又是一声脆响。

      卯言之的头歪向一边,右脸火辣辣的疼。

      这一巴掌,于父使了全力。

      他一手护住于母,眼神冷冷的落在卯言之身上。

      “你没照顾好她。”

      “嗯。”卯言之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后沉默不语。

      气氛越来越沉,没人说话。在这关头,于母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在送于母去医院的路上,卯言之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了一眼后排的两个老人。

      他们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气,一个还昏迷着,另一个满目苍夷。

      虽然于静静患病一年有余,但在卯言之在告诉老两口这个噩耗之前,他们知道的消息仅限于女儿可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但问题不大,可以控制。

      老于家自祖上三代以来,没听说过什么精神病,自然不是遗传。

      他们想着大抵是女儿在生活上有什么烦心事,又听说问题不大,就没放在心上。

      人生在世,谁没有点不顺心的时候,挺过去就好。

      女儿家心思敏感,老两口不敢多问,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平时静静回家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怎么……就过去几个月,就严重到要进精神病院了?
      还怀着孕……

      于父想着想着,朝前头开车的青年看过去。

      实话实说,对于这个女婿,他和于母都是满意的,做事有条理,人又沉稳,脾气也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真的对女儿好。

      这些年,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实在不该……不该再苛责,或是怀疑他些什么。

      刚才那一巴掌,是他气急,现在想想,着实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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