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月》澹台木樨

211、番外六

　　正嘉元年，云阳郡主顾含章带兵扫平了北荻，从此大雍北地边关再无能威胁之兵。正嘉帝对边地将领大肆封赏，其中云阳郡主获封虎贲中郎将，领京郊八营，一时间朝堂内外纷纷侧目。四月，大军还京；五月，虎贲中郎将入朝上殿；六月，虎贲中郎将整顿京郊八营，将带回的北军充入八营，又从南军中抽人入京入营充实，再抽原八营士卒补充南军。由此，定下了每三年一轮的轮戍制度。同年九月，萧亦昙下旨，青羽卫与黑羽卫合并，每两年一轮考核，不合格者充入期门军或淘汰，另从期门军中择优者入羽林军，青羽卫不再是勋贵子弟混日子的地方，底层士卒也有了晋升之道。
　　正嘉朝的第一个新年即将来到。
　　朝臣们从新帝即位之后便开始上书请充实后宫。然而，看着空荡荡的后宫殿宇，正嘉帝丝毫不理睬朝臣们的心急，把折子留中不发。朝堂外，各种花宴频繁了起来，世家勋贵的夫人们频频组织京中的妙龄女子赏花论诗，一时间帝京中的才子们趋之若鹜，不时有才女、美人的名声传出，帝京社交圈风起云涌。

　　皇宫中，顾含章入了宫，与萧宜敏窝在长乐宫的配殿，榻上放了不少鲜果子和糕点，俩人各占一边，斜倚着锦枕，惬意地闲聊。
　　“云阳姐姐，听说，你要入宫住了？”萧宜敏冲着对面眨了眨眼。
　　“听说？听谁说？”顾含章丝毫不慌，懒懒地拈起一枚果子放入口中。
　　萧宜敏但笑不语。
　　顾含章也不追问，依旧笑嘻嘻地与她说闹。宫人们站得远远的，殿内锦榻前仅青袖一人候着。
　　“真不说？”萧宜敏终究没忍住，斜了她一眼。
　　顾含章轻哼一声，懒懒地侧了个身：“说什么？你也说了是听说。”
　　萧宜敏不依，伸手挠她：“云阳姐姐你说说嘛。”
　　她娇嗔，原先的圆脸长开了，一双酷似萧亦昙的凤眼波光粼粼。
　　顾含章左躲右让地避开她的搔扰，杏眼横了她一下：“那长乐公主欢迎是不欢迎？”
　　萧宜敏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乐滋滋地凑过去：“我就知道那些人没戏！”
　　顾含章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果子：“你不反对？”
　　萧宜敏“哼”了一声：“我反对什么？我又不是还需要吃奶的小不点，还能占着父皇不成？再说，纵是我还小，也没有父皇来将就我的道理。”
　　她又飞了顾含章一眼：“父皇是那种会为了别人将就的人吗？再说，这皇宫迟早也会迎来女主人，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总好过来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人。”
　　顾含章笑道：“那也未必。你父皇他又不是非立后不可。”
　　“嘁！”萧宜敏冷笑，“他真要不立后，你看朝堂上那些大人们心慌不心慌？”
　　她凤眸流转：“我这里这段时间来了多少贴子？之前我从云州回来时，多少人迎上来？说不好听点，苏家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面前都比我热闹！现在呢？多少人想要巴上来！”
　　“能一样儿么？”顾含章横她，“那时候，苏家正红火呢。私下里都说他们家又要出一位凤仪天下的姑娘，世人大多都跟红踩白的，你也不受那位的宠，萧东润又立在你面前呢，别人当然不会凑到你面前来。现在呢？你是堂堂长乐公主，咱们陛下眼前唯一一位，谁那么想不通要疏远你？”
　　青袖就挨着锦榻站立着，那些话一声声地灌入她耳中，看着两位自己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坐没坐样的样子，心里深深地叹气。
　　顾含章瞥见她紧绷的脸，冲着萧宜敏轻轻地呶了一下。萧宜敏冲着她吐了吐舌头，立时把自己歪七扭八的坐姿稍稍正了一正，冲着青袖讨好地笑了笑。
　　青袖眼睛疼，稍稍侧了一下身子，眼不见心不烦。
　　“姑姑，你下去歇息呗，外边留有人呢。”
　　青袖深深吸口气：“奴婢遵命。”
　　好歹忍着没翻上个白眼。她行了礼出了殿。还听见身后那俩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萧宜敏笑完，抹了把眼睛：“青袖姑姑就是太正经了。”
　　顾含章笑了笑，扔了个果子过去：“你也别老逗她，好歹也是你身边得力的，眼看着年龄也大了。”
　　“我知道，”萧宜敏跟着接住，“姑姑她尽心尽力的，我从外面进宫来，也就她仔仔细细地跟我说这宫中的规矩，教我怎么才能讨好那时的皇祖母－－虽然那也没什么用。可她是真心在替我考虑，我承她的情。再说，宫规什么的还是其次，也确是她教导我如何打理事务。你知道，从小我没了娘，本该是嫡母教导我，那人，不说也罢，在她手中我能平平安安地就成。”
　　顾含章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殿外起了风，初冬，太阳没有威力，只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宫人们微低着头分成两列在门外候着。
　　“云阳姐姐，”萧宜敏忽地正色道，“我这儿还有件事，想请姐姐帮帮忙。”
　　顾含章大奇：“还有什么事是这位长乐公主不能做到的？说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萧宜敏的白眼没忍住，终于是翻了出来：“我是真有事儿！”
　　声音极度隐忍。顾含章也没再作怪，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有话就说。
　　萧宜敏见状，反而扭捏起来，半天没吭声。
　　顾含章不耐烦：“真不说？那我可就走了？”
　　她作势要下榻。，萧宜敏情急之下忙起身拉住她，埋怨道：
　　“就不许我不好意思一下啊？”
　　顾含章嗤笑：“不好意思？难不成是看上谁了？”
　　萧宜敏恨恨白她一眼，嘟囔：“也不知道父皇究竟看中你哪一点？”
　　顾含章挺了挺胸脯：“我能打！”
　　萧宜敏被她逗笑了，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我是没姐姐那份实力。不过，我也不想像宫外那些大家闺秀那样，天天儿的就围着什么花宴呀诗会呀什么的转。说实话，我对那些个真没什么兴趣。就是青袖姑姑教我的，如何做一个大家主母，也没什么兴趣。”
　　“那你想做什么？”
　　提到这个，萧宜敏来了兴致：“大理寺，大理寺那个正卿，纪大人，你熟吧？”
　　“嗯？还成吧。怎么？”
　　“我想，我想拜个师。”
　　“嗯？啊？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说，帮不帮吧？”
　　顾含章这次是真跳下了榻，围着她绕了一圈。
　　“认真的？对这个感兴趣？”
　　萧宜敏点点头。
　　“也不是不能帮你说，”顾含章左右手互相捻了捻，“不过，你可是一点基础也没有。”
　　萧宜敏紧张起来：“我可以学！”
　　想了想，她又道：“我本来就是要拜个师学的。”
　　顾含章摆了摆手：“纪正尧本来事情就多，你要是什么都不会，凑到他身边也做不了什么。你真的对这个有兴趣？”
　　萧宜敏点点头。
　　顾含章拍了拍她：“不愧是跟着我呆过几年的！咱俩都不走寻常路！”
　　萧宜敏笑吟吟地看着她：“我知道姐姐有大志向。我么，我就跟在姐姐后头就成了。”
　　顾含章看了看她，看了看她：“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她指了指天。萧宜敏“噗嗤”笑了出来。
　　“姐姐，我可不敢妄想。”
　　“什么叫妄想？”顾含章不满，“以前人家还说我领兵作战是妄想呢。”
　　“真的，有没有兴趣？”她再次问。
　　“没有没有，真没有，我就是对破案有兴趣。”萧宜敏连连摆手。
　　“好吧。”顾含章也没有强求，只是看上去有些可惜。
　　“你这个事，也不用急着先找纪正尧。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应该先去下边对怎么破案有个基础的了解。这样吧，我跟旁边万年县的县令挺熟的，先找个人带一带你，让你多少有个头绪，然后咱们才提拜师纪正尧的事。”
　　“成！我都听姐姐的。”
　　顾含章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场面，你能接受吧？比如说，验个尸什么的？”
　　萧宜敏想了下那场景，脸色白了白，却坚持道：“我可以习惯。”
　　“那成！”顾含章一拍她肩膀，“明儿我就带你去。也不用另扮什么，咱就大大方方，就说自己是女郎。”
　　她上下看了看：“不过你穿着是要变一变，这长裙不太方便干事，你得换成棉布的，穿裙裤，那玩意儿实用，我以前在云州时就穿那个，方便！上马下地都成。鞋嘛，换靴子，靴底牢实一点的，靴帮轻薄透气一点。”
　　“人嘛，”顾含章伸头看了看外边儿的宫女，“你身边儿这些人不成，保护不了你。回头我给你几个，都是之前跟着我上阵杀敌的，以后就跟着你，也当是你的侍卫。学是要学，你身边儿也不能没人。这个明儿我一起跟陛下说。你放心，陛下不是那迂腐的人，指定能同意。都有了我这么个女将军了，再多个女青天也没什么。放心，他强大着呢，指定不会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