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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番外七 ...

  •   下午的时候,宣政殿来了人,请顾含章过去。萧宜敏推了推她:
      “且去罢,我也该去上课了。”
      她下午原是有骑射课的。
      “你那琴艺、茶艺什么的不用上吗?”
      萧宜敏撇撇嘴:“够用就行了呗。我又不需要成什么大师。”
      之前的苏皇后还让人给她上什么女红,她闹了闹,萧亦昙十分干脆地给她拒了,说是自己的女儿用不着替人做衣服,也不需要用这个谋生。当时弄得苏皇后好大一个没脸。
      开什么玩笑!纵那时她还不是公主,可皇家女儿需要对婆家的谁低头孝敬什么针线吗?别说皇家女儿,就是那些世家贵女,谁出嫁不是带着一拨针线上的人?还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顾含章“啧”了一声:“你那骑射,也就够在场上逛两圈。”
      萧宜敏送她两个大白眼:当谁都是她那么生猛呢!
      “去吧去吧,父皇可等急了呢。别让人为难。”
      一旁小内侍忙微低了头露出一脸的笑。
      顾含章跳下榻,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襟,又伸手拢了拢头发,虚点了点仍窝在榻上的萧宜敏,扭头去了。

      萧亦昙下午稍稍歇息了会儿,又批了一阵奏折,知道顾含章进宫了,便派了内侍去叫她过来。
      长乐宫与宣政殿隔得并不是太远,他走出殿门,只在殿前散了一阵,便瞧见心里挂念的姑娘悠悠地晃过来了。
      是真的晃。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拽了一根草,扭在手指上,一点一点地晃着。
      萧亦昙冲着百步开外的姑娘招手,原本还没有正形的姑娘眼睛一亮,手指上的草也不晃了,立时加快步子急急地朝他跑过来。
      “跑什么?仔细进了风,回头肚子疼。”
      萧亦昙伸出手接住冲过来的姑娘,无奈地点了点她,又朝着后头伸手。福喜机灵地上前敬上手帕,萧亦昙一点一点地替她拭干净额头微微出的一点子汗。
      “哪有那么娇气?”顾含章不在意地笑。她歪头瞧了瞧:
      “你这是要出去散散?”
      萧亦昙将手帕复还回福喜手中,也不避讳地牵着她手往西苑走:
      “陪我一起散散。”
      顾含章于是也跟着调转了步伐。
      “今儿不忙么?”她知道他一般是要到近申时才得空。
      “多是些请安的折子,一堆啰里啰嗦的废话。”萧亦昙不在意地说,“也批了半天了,歇歇,眼睛还要呢。”
      顾含章皱皱眉:“下次让人替你先筛筛呗,像这样不重要的搁一边儿去,得空再瞧。”
      萧亦昙就笑吟吟地看她:“等着你呢。”
      顾含章就傲气地一扭头:“呸,我才不给你打下手呢。”
      正嘉帝也不生气:“怎么办呢?也没别人了呀?”
      顾含章眼睛咕嘟地转了一转:“要不,让长乐试试?”
      萧亦昙失笑:“你倒是会给她安排。她哪里耐烦做这个?”
      又揄揶:“你这是自己想偷懒?”
      倒也不是。顾含章嘟囔两声。她还有京郊八营要费心呢,还有推行女学的事,她忙着呢。
      萧亦昙仿佛听见了她心底的嘀咕:
      “京郊那边也不用你时时过去。那些骑尉校尉是白摆的不成?再说你要做那件事儿--也急不来,总要一步一步地推行。”
      顾含章就叹了口气。
      萧亦昙坏心眼儿地捏了捏她的翘鼻,顾含章不满地瞪他,他有些遗憾地松了手。
      “先从帝京开始吧。你的学堂如今也算有了点名气了,那就从周边郊外的村庄开始,瞧着人口多的先设学堂,不分男女进学,分男女班,如此,你先引了生源,才能慢慢儿地引导那些女孩们有学上。”
      顾含章受教:“我知道,不这样的话,那些人是不会同意让女孩们进学的。这几年学堂虽然有了些名气,可收到的学生却有限。”
      “正是。招生的时候先说了,家中男女到了年龄的均要入学。若有不送女孩入学的,家中的男孩也不收。你的学堂是免费入学,总有那些家境贫寒的想要抓住机会。”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是让那些女孩光学什么四书五经的,光学那个没用,她们现在也没有科举的机会。学堂里有不少杂学的先生,总有一样能让她们谋生。再不济,也能开拓她们的眼界。”
      萧亦昙点点头:就是这么个理儿。
      顾含章想了一想,自己先笑了:
      “其实之前我想着能够有人来上学就成,现在呢,竟想着要更多。是我着相了。你说得对,慢慢儿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我还得防着朝堂上那些人私底下动什么手脚呢。”
      “现今是不会的,”萧亦昙漫不经心道,“还没到那一步。你学堂里出来能够得上秀才举人学识的不过寥寥数人,他们家里的女眷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学识,况现在也没有嚷着女子科考,远远不能对现在的书院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不会出手,他们只会认为你在邀买人心、营造名声。不过,你堂堂的皇后殿下,要什么名声谁又能说什么?他们现在只会冷眼看着,然后规束自家的女眷不许参与进去,让你举步维艰而已。”
      顾含章“噗嗤”笑了:“我难道会怕他们的冷眼?”
      西苑的花花草草沐浴在斜晒的阳光下,初冬的风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花叶上,恋恋不舍。
      “阿元,你要做的这个事儿,也许穷尽你一生,也无法达成,你,不要太在意了。”
      顾含章双眼望着远处,虚空中仿佛有什么在吸引她,半晌,她低垂了头:
      “我知道。当年太祖皇后没能完全做到的事,我也不奢想自己能一步完成。不过是想给天下的女子一个更多的选择而已。让她们不是只能困于后宅,或是只能如同货物一样被家人待价而沽,或是永远只是别人的附属,自己完全无力反抗。”
      她叹了口气:“我与她们不同。我身边的人,祖父,你,还有方先生,都是平等地看待我,给我自由,予我选择,愿意纵着我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天下间或许也还有与我一样的,但那是极少的。好的如同胡六娘,遇上了有人想要卖她的婚姻,胡大人为她出头。可是也就这样了。如果胡六娘想要挑衅这世俗,不婚,或是游走天下,或是憧憬庙堂,胡大人,还会如现在这般支持她吗?像江姐姐那样,白青行仅是做到尊重她、没有宠妾,就被人称赞。可这不是应该的吗?当你选择了结缔为亲,不是就该做到这一点吗?男人们要女子从一而终,自己却美妾娇婢不断。男人们不愿女子胜过自己,却又认为教养子女是女子的责任,稍有差池便怪女子没有教好子女。男人们自己对父母不上心却责怪女子不够孝顺。男人们不曾在岳父岳母面前尽孝,却要求女子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低如尘埃。凭什么?谁不是血肉铸成的身精气化作的魂?凭什么一旦嫁入男人的家中就要低人一等?”
      她眼神平静,话语平缓,萧亦昙亦知道她如今情绪不稳。他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往一株木芙蓉下走去。如今已是日头偏西,有倦鸟归来,站在树枝上啾啾几声。芙蓉树下有山石磊叠,萧亦昙也不讲究,拉着她径直坐了下去。跟在后头的内侍吓了一大跳,即刻想上前替帝王垫上锦垫,福喜眼疾手快拉住他后退了几步,轻轻地摆了摆手,跟随帝王的一众内侍宫婢低头沉默地退了下去。
      萧亦昙自己不择地儿,却拉着顾含章不让她坐到山石上。顾含章无奈地瞧着他,他理直气壮地把人拉到自己怀中环着,让她坐到自己的膝上。
      “也不怕人说没规矩。”顾含章横他一眼。
      “我难道会怕他们?”
      这是将她才刚儿的话还了回来。
      “好了,”萧亦昙抚了抚她的眉,“别苦大仇深的样子。这千百年来的枷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打碎的。你明知道不能急的。”
      他其实无所谓天下的男子在想什么,但她在意,他便帮她。
      顾含章倚在他身前,侧身幽幽望向他。
      “好了,我知道我曾经也是这天下臭男人中的一员,”萧亦昙讨饶,“如今不是正在学习么。”
      顾含章垂了头,鬓边垂下两缕黑发。
      “阿元想要当这个先锋,我自然是要跟从的,哪怕粉身碎骨,只要有阿元在身边,那又算得了什么。”萧亦昙淡然道。
      便是你要掀了这天下又何妨?

      正嘉二年的除夕封笔之前,正嘉帝下了一道圣旨,言虎贲中郎将、云阳郡主顾含章“秀质惠章,外振国威,纵横四海冠三军,令四海同遵王化;内辅朕躬,法度明而社稷安,使万方共仰皇朝,应正母仪于万国。所陈嘉会,仍俟吉辰,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旨意既下,前廷众臣哗然。然而正嘉帝既已封笔,诸臣工纵有异议,却不能上书,得待节后。
      萧亦昙才不管那些新戚旧贵心中如何想。他登位这一年终于有阿元陪他一同上城楼同贺,他哪里会理会那些人?
      第一年的万寿节在孝期,他满心只有朝政,仅与阿元一起吃了一碗寿面以作庆贺。今年,他的姑娘与他又能在一起,他心中欢喜万分。
      按大雍朝惯例,大年初一要开“大朝会”,即文武百官都要聚集紫宸殿叩拜皇帝,皇帝也要头戴垂着十二串白珠的冠冕,身穿华服,接受大臣们的叩拜。然后在殿前的广场,皇帝赐宴,官员们与宗室钟鼓琴瑟和鸣,不时趁着酒性载歌载舞、赋诗唱和,十分欢快。而除夕夜,宫里也要令宗室显贵“入阁守岁”,歌舞升平。而萧亦昙这近四十年的人生,从未在宫中正儿八经地过过生辰,都是被忽略的。如今他登帝位,本来盛大的元日盛宴更是升了规格,礼部与光禄寺、尚宫局俱都忙碌起来,务必要让这第一次万寿节尽善尽美。
      如今的正嘉帝子嗣单薄,宗室中血缘相近的原也不多,后宫又虚设,故而,今日的除夕宴,萧亦昙并没有大肆庆贺,邀请入宫的,除了往年得脸的几位宗亲家眷,并没有再邀请世家勋贵前朝大臣。
      顾含章早早就被叫进了宫。
      只有三俩桌的宫宴比先帝时期相对冷清。顾含章与萧亦昙却没管这些,自顾在小厨房做着他们的寿面。
      今年吃面的照旧多了个长乐公主萧宜敏。她托着手坐在一旁,瞧着她尊贵的父皇一手面粉专心致志的样子,什么时候看着都觉得可乐。
      顾含章相比还没有她父皇娴熟。
      不过她更有自知之明,不掺和。因为她自己更是个手废的。
      “今年的是卤肉面,闻着好香。”萧宜敏深深地吸了口气,被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馋得不得了。
      “这是鹿肉,”顾含章洗了手坐到一边,“尝尝,比往年的如何?”
      萧宜敏瞥了眼父皇,乖乖地坐着没动手。
      萧亦昙也坐了过来。等他动了筷,萧宜敏才跟着动筷。
      “嗯,不错,肉嫩,味儿醇。”她朝着顾含章比了个拇指。
      顾含章笑吟吟地也动了筷。
      “一会儿宴席有的磨,你多吃点儿。”
      “嗯,”萧宜敏点点头,“我其实就不爱那宴席,菜上来都没啥热气了,什么味儿都废了。我觉得这种普通的吃食吃起更有味道。”
      顾含章也认同地点点头。今天这卤肉面也是她在益州那边儿学的,步骤调料都记住了,做起来却没有她家阿叔做的味道好。
      萧亦昙瞧着俩人儿热络的样子,莫名觉得闺女儿有点碍眼。
      “一会儿萧东润也来吗?”萧宜敏半点没感觉到父皇的嫌弃,扭头问他。
      “来。”萧亦昙的回答简洁有力。
      “哎,自他封了瑞王搬了出去,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进宫来呢。说起来,我这兄长,如今可比以前懂事多了,可见人还是要见一些世面才能长大。”
      顾含章“噗哧”笑出了声,萧宜敏不满地望向她。
      “好了,”萧亦昙抚了抚顾含章,暗示她消停一点,岔开了话,“今儿人不算多,还有驱傩,也有歌舞,也不会太难熬。明儿你不用参加朝会,多睡会儿也没人管你。诰命们也不会进宫,你自己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萧宜敏被他安慰到,笑嘻嘻道,“呀,你可没这好事儿,你得一早起来参加大朝会。”
      她朝着顾含章做了个鬼脸。
      顾含章就叹了口气。
      萧亦昙又叮嘱:“也别玩得太过,下午还是要回来的。”
      “那自然,父皇的万寿嘛,这可是宫里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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