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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孽罪 ...


  •   转天太苍宗上下又流传另一件震惊大事。

      太苍师祖要将所悟真传授予清真掌门之徒。

      听到此消息的人或震惊、或遗憾、或感慨、或祝贺,唯独中谷生脸上没有弟子被选中的欣喜,而是眉色凝重。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意料,非常不妥,师尊究竟是何意?让人根本猜不透。

      私下去询问,对方仅是用沉默回答,读不出任何想法。

      虽然被授予真传是个莫大殊荣,对弟子抑或对掌门来言不止修行更上层楼,也意味得师祖肯定,将来极可能领导太苍宗。

      但且不论四位掌门修为如何,三名弟子中,杜桑是出了名的资质憨愚,他跟奚无衣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例子,奚无衣学一遍能应用自如,他要重复十几遍才可能成功。就算与林纾白相比,二人间也是相差甚远。

      所以当然须子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中谷生以为就算被授人不是四位掌门,那也将会是林纾白。

      可世间事偏偏就爱开玩笑,殊荣落到自己弟子头上。

      “唉,福焉祸焉?岂知!”

      中谷生一声长叹。

      那端几个掌门猜不透然须子的意图,这端弟子们也想不清,杜桑从听到的那一刻起脸上的惊愕就没退下去,整个人游离在蒙的边缘。

      倒是奚无衣在那日后没有任何挑衅或谩骂,解开束缚后照常出入宗内,对周遭传来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

      因拔了灵根,所习大多法术也难以施展,什伯安排他整理书阁,一来在个清净地方平心静气、避开闲言碎语,二来翻看里面的书或许能找到恢复灵根的方法。

      奚无衣轻蔑哼下,意外老实照做,一头扎在书堆里不管其他事。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段时日,一切如旧。

      某天清晨,晨钟尚过,有个出乎意料的身影出现在太苍宗内,踏着叮铃乐音,徐徐行过前方广场。没人看见他是何时上山,也没有任何警报阵法开启,此人就这么在错落屋檐间闲庭信步,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

      直到看见书阁前一扇半掩的门,轻扬嘴角,迈步走过去。

      书阁内奚无衣照例扎在卷藉中,一手撑着头,抵在书卷摞成的架子上,另一手随意抓着本有关阵法的古卷,满脸无聊扫过上面每个字。

      耳朵一动,听到身子斜后方传来叮咚叮咚的声音,头也不转说道:“宗门私地,闲杂人等滚出去。”

      身后又是一声叮咚,响起一个清朗的男人笑语:“可否容我问个路再滚?”

      “啧。”奚无衣当作没听到这句话,闲懒站起来拍了拍道袍,正要无视来者从他身边走过去,将转过身,不由在原地顿了下。

      眼前人神朗俊逸、眉眼含笑,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三岁孩童,身着镶带配饰的锦袍,却无任何金财俗气,反透出股捉摸不定气息。

      更怪在看见他的刹那,身体内部无端涌出敬畏感,是种对地位与力量的畏惧,不自觉想压低身体示以臣服。

      怪哉,他究竟是何人?

      奚无衣强行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道:“你问路做什么?”

      陌生男人莞尔一笑,目光示向怀中的孩童:“来给这小家伙寻个康复之法。”

      “那你应去找个郎中,而不是到这里瞎转。”奚无衣看了眼怀中孩童。小娃娃生的粉粉嫩嫩,穿了一身天蓝色绸布,一看便生于富庶人家。

      “郎中可医不好这小家伙,只有这种地方才可以。”陌生男人眉眼间多出一丝神秘,“就跟你一样,需要补全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奚无衣听罢双眼不禁微眯,盯住眼前不速之客,沉默几个数,忽地又扯起嘴角,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有意思,我突然有点喜欢这小娃娃了。”

      说着随便一扔手里的书,直径迈出书阁道:“想知道路就闭嘴跟着。”

      日头渐起,金光洒落,驱散山间薄雾。报时的大钟又传出悠远鸣响,回荡在宗门每个角落。

      其他人都在各自忙碌,只有奚无衣一个闲散人,领着陌生男人大摇大摆穿过后方观舍,直径来到紫烟阁前。正要迈上台阶,刚巧林纾白从门内走出来,两方撞个照面。

      “大师兄。”林纾白看到他显出惊讶,近来他都是呆在书阁内极少走动,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奚无衣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问:“袁晟在不在里面?”

      “袁师叔正在丹房内。”林纾白如实回答,转而看到身后抱着孩童的陌生男人,疑惑问,“你身后这位是?”

      “你带他进去找那个胖子,我可不想被他聒噪。”奚无衣无视掉后半句问题,语气很随意就把引荐的事扔给新接棒人,转身又大步流星回去,走得干脆利落。

      许是自己没了灵根后,又来一个同样灵根缺失的人,或多或少有种惺惺相惜感,心里感觉莫名不错,于是特意绕远路散步,多转一会儿再回书阁。

      从紫烟阁出来走到后方观舍前台,左转下台阶继续向前,有条简单修理过的小路,沿着小路蜿蜒而行,可以通到论剑台附近、一个较小的训练场。宗门里最常用的大训练场在前面,这个小场地几乎没人使用,少人打理,四周生了不少草木。

      双脚凭感觉带着身体走到这里,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到了这个偏僻的训练场周围,草木丛间闪过一阵又一阵隐约亮光。

      挑这个地方练习,怕不是哪个偷学了一招半式的仆童。奚无衣哼出个冷呵,拨开草木一瞧,刚变不错的心情立马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训练场里的人好巧不巧,竟然是杜桑。

      杜桑脸色看上去略显疲惫,喘着气端详地面,地上早已画有某个阵法,圈与圈之间布满复杂的符文,所有的符文最后划出长长一笔,指向中央圆心。待喘息平复,深吸气做个调整,低声念起口诀,同时双手配合掐结印。

      诀起刹那,地面阵法与之同时呼应发亮,灵光从中央一瞬扫向四方,紧接写在地面的符文浮空而起,飘飘悠悠听令行动。

      然而下一步指示并没有做出,阵中灵光兀地打起忽闪,又是一下爆亮,原本站立中央的杜桑脸色骤变,不待睁眼看清,脚下地面嘭地爆炸,整个人直接炸飞数尺,撞在地面嘴角渗出血。

      “废物。”奚无衣低声一嗤,悄无声息又离开。

      不用多想,他显然练习阵法失败。

      阵法符文越复杂,修习时危险也越高,刚才那个阵法的符文没有任何一本书卷记载,想必是然须子的自创,亲自传授给那家伙。可凭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道行没有施展成功,没被当场炸死已经是万幸,真正掌握贯通,简直痴人说梦。

      “然须子也是老眼昏花,选了个笑话。”

      奚无衣在心里不屑评价,但回到书阁思忖个来回,就找了张空白纸,把早上散步看到的阵法分毫不差默写下来。

      论这等天赋,他比杜桑高了不知多少,可就是没有选他,还拔了体内灵根。

      默写完毕盯着纸看了片刻,眼神露出轻蔑:“三十年就悟出这么个玩意。”

      这么短的功夫,或许别人从一堆线条里看不出什么内容,但他已经瞧出名堂。纸上阵法虽然从未见,却不是无迹可寻,里面包含其他阵法相似的符文,是分离不同阵法,抽取里面片段内容,又加上自身领悟编写而成。

      要完全掌握对自身而言并不难,只不过相比平时领悟多花一点时间。

      “无趣。”

      奚无衣最后再瞧一眼,打算把纸扔到某个犄角旮旯积灰,就在纸张脱手刹那,余光阴差阳错瞄到其中一段符文,瞧出不对劲的地方。

      这段符文遮蔽的很巧妙,盖在另一层符文之下,不精通或者粗心的人极容易把它忽略过去,但奚无衣这种天赋异禀的人却很敏感捕捉到,当即消掉上层把它露出来,发现是一段有关封印的符文,而且还是段很罕见的封印,或许可能源自哪本久远古籍。

      莫非这个阵法是有关封印的阵?否则然须子也不会莫名其妙写进阵法里。

      等等,这段符文盖在下层,难不成……

      奚无衣想着微眯起双眼,把整个阵法默写的一部分摘除掉,很快一个全新的阵法出现在纸上,这个阵法在原阵的下面,属于隐藏的第二层,是一个彻底的封印阵法,还是强有力的封印。

      看着纸上现出的新阵,刹那间一个念头闪过大脑,似乎点通了什么,一股无名怒火逐渐充满整个胸腔,点燃眼里看到的一切。

      “然须子,原来这就是你的意图!”

      当晚的夜空比往常都要好,风清无云,可以清楚欣赏天上每一颗星星,如此静夜理应伴好梦入眠,但林纾白心里却莫名泛出难以形容的奇怪感,有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之后,山雨化浪,滔天摧城。

      翌日,晨钟照例鸣响,杜桑一路小跑到论剑台附近的小训练场,继续领悟掌握传授的阵法。

      但很是意外,今天小训练场中早站着一个人,奚无衣。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杜桑吃了一惊,根本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奚无衣打量他眼,甩出声冷笑:“呵,真是好久不见。看来你练的不错,不如我们切磋下。”

      “啊这……”杜桑有些犹豫,也有些奇怪,对方没有带剑也没法用符,想不通要切磋什么,但看他已经自顾站到对面摆出架势,也只得默认下来,默默站到另一边。

      “请大师兄多多指教。”杜桑行礼说道,却听对面回了句奇怪的话。

      “这是你自找的。”

      脑中不由一蒙,反应也慢了半拍,就在这眨眼刹那,一道狂放黑焰笔直袭来,挟浓浓杀气,身子下意识抬手向前挡,突地发觉呼吸戛然停住,没有空气流入肺脏。

      “呼——呼——”

      杜桑侧倒在地上蜷起身子,双手本能捂住喉咙,这时候迟来的痛感才传遍全身,意识到自己咽喉被抓出个大洞,血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呼——呼——”

      想不通他何时恢复的力量,更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十分想张口质问,但只有空气从破掉的喉咙里流进流出。

      不过须臾,倒地人留下个困惑不解的眼神,便睁着眼断了气。

      奚无衣冷冷扫了一眼地上尸体,仰面转过视线,盯住树林中某个方向冷声道:“你都看见了。”

      话音落地,林纾白从枝叶后走了出来,双眉紧促,面色青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昨夜那番不适令心里发慌,今早鬼使神差跟着杜桑来到这里,不曾想竟看到这幅场面。

      “想问便快问。”奚无衣瞟了他眼,嫌恶甩掉手上鲜血,毫不在乎刚才的所作所为。

      “大……你……”林纾白此刻脑袋里的问题多如山,几次张嘴想说话,又复杂咽下去,过了半天才说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奚无衣甩不净手上血,有点烦躁道:“他威胁到我的命。”

      “可无论剑术还是符篆、阵法,二师兄都不及你!”林纾白脱口反驳,感到胸前堵着一团火。

      奚无衣没有对这句恼怒,反而冷眼轻蔑道:“这些他当然不如我,但是然须子却教了他别的东西。”

      说着用脚跺了跺地面。

      林纾白含着怒火将信将疑低头,才发现站在一个符文繁杂的阵法上,只不过经过风吹日晒,阵法上的符文有些褪色。

      “这是……”

      “这就是然须子教他的真传,一个阵法,你知道这阵法用来干什么?”奚无衣说着突然诡异发笑,下一刻抬起脸,脸色阴沉肃杀,犹如恶鬼附身。

      一字一句阴冷道:“是用来封印我!”

      林纾白又是一惊,当即驳道:“不可能,师祖他不会这样做!他可是……”

      “可是怎样?把我捡回来的家伙?”奚无衣打断他的话,用随意口吻说出一个谁听了都会惊异的秘密。

      “不妨告诉你,然须子对所有人撒了一个谎,他不是三十年前捡到我,而是五十年前,前二十年他从我体内取走一样东西,结果自己耗尽灵力,不得不闭关修养。”

      又道:“而就是从那之后,我才像其他人一样开始成长。”

      “这……你说的……”

      林纾白听罢登时陷入混乱,思绪恍惚了瞬息,抬眸望向对面,那个高挑身形已笼上层黑焰,由远及近,逐渐占据整个视线。

      他何时又恢复了法力?不行,要挡下来……

      想法未抵四肢,紧接就是震裂五脏六腑的剧痛,等大脑逐渐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倒在一块碎裂的巨石前,后背卡在石头裂缝里难以动弹,而前胸和肋骨似乎已经断裂,每呼吸一次,能感到骨头错位。

      袭击黑焰又晃动隐下,现出深藏内中的人。

      奚无衣依旧冷淡看着石缝中命悬一线的师弟,伸手钳住他的下颚,强行拽起头将双眼对上自己。

      “你可以做个选择,一继续当然须子的狗,现在就死;二跟我一道,捡回一命。”

      林纾白咕哝闷出口血,深觉脊柱马上要被这股蛮力拽断,面对投下的冰冷视线缓慢阖上双目,表示已经做出回答。

      “这是你自己选的。”

      钳住下颚的五指发力,隐约听到骨头挤裂的声响,泊泊鲜血从面前的五官里流出,顺着指缝滴了满地。

      就在这生死一瞬,小训练场地面上的阵法骤然暴起亮光,褪色符文脱离地面飞舞至半空,循序围列成圈,其中飞出数串文字直奔一人而去。

      奚无衣侧面一睨,符文已缠住四肢,犹如绳索捆缚全身,继而周遭符文闪出闭眼亮光,整个视野顿时掉入白昼。

      与此同时脚下又是一空,手上钳住的人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白昼乍消,下个眨眼切换成一片漆黑,黑暗中响起哗哗锁链声,手脚传来被束缚的异样。紧接又从某处飞来一个东西,像是符篆,贴在左边异常的眼睛上,亮起灵光。

      符篆贴上去当刻,奚无衣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力量在快速消退,宛如被关进一个上锁的盒子,无法运起力量击破外界束缚。

      只有他!只有他能够启动这个阵法!

      “然须子!!!”

      后山,禁地深处发出低沉闷响,地面震颤,枝叶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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