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简尺

5、美人收场

　　“李公子，这月的厢房钱是不是照赊啊？”高大娘挑着眉毛，阴阳怪气，“我不知我如意馆倒成了善堂了。油米柴盐酱醋茶您是样样用齐，铜铁金银石珠宝您可又件件全无。亏您有脸呐！”

　　“妈妈，先前李公子大肆挥金的时候可不见您发这么多牢骚！”杜十娘赶忙为情郎说话。
　　“妈妈说的是，小生是不该白吃白住。但请妈妈念在往日恩情，宽限几日。”李甲红着脸。

　　此番已非高大娘第一次说话难听，她眼见李甲金银散尽，早就冷嘲热讽想赶他走，奈何这小子就是油盐不进，脾气甚好，怎么说也不发火，又有十娘护着，次次都无功而返。“要是这男人稍微硬气点，早走了。杜十娘，你可别聪明一世，到头来栽在这软柿子手上！你晚上到我房间来，我有事与你说。”说完，高大娘赶忙出去，眼角都不愿给那她曾经点头哈腰的李甲。

　　“让你受委屈了！”李甲握着杜十娘的手。他就这点好处，处处知道体恤十娘，嘴上卖乖，也怨不得十娘对他用情至深。试问日日受人欺凌的妓丨女突然被一位公子当做心上人来疼惜，又夫复何求呢？

　　“你且放宽心。我晚上自会与妈妈好好理论。”听着十娘的话，李甲点点头，心思却到了别处。心想我李甲从小娇生惯养，何等受过这等闲气，之前我挥金如土，你便曲意逢迎，现在稍一不济，你便当我如瘟神，看来都是钱字作怪。

　　“十娘，你来了，坐坐，跟妈妈好好谈谈！”高大娘一心想劝服十娘再行接客，口气甚是殷勤。但见十娘摆副臭脸，就气打一处来，心想这半年来老娘养你供你，做老鸨做到这样鹌鹑，真是气煞我也！气归气，面子总要做足：“十娘，不是妈妈不近人情。这半年来，李公子的包银越付越少，妈妈没有半句话说。依旧人前人后伺候得你们两口子舒舒服服。但是，妓院终究要营生。你看翠红、墨绿她们个个不成气候，小桃、春香又实在太小，再这样下去这整群姐妹都没法活了！”说着，老泪就下来了，赶紧用汗巾擦脸。

　　“妈妈，我与李郎是断然不会分开了。你让我再接客，我也决计不会。女人，不就是要从一而终吗？”杜十娘态度坚定。“从一而终？”高大娘拍桌而起，狂笑不已，仿似听到了天底下最逗人的笑话，“你一个婊子居然学良家妇女从一而终？翠红、墨绿、小桃……女儿们，你们都过来，听听你们十姐姐说笑话！”如意馆的姑娘听到高大娘的骇人笑声胆战心惊，但又心生好奇，都赶到了高大娘房门口，但又不敢进去，只在门外偷听。

　　“杜十娘啊！杜十娘！自古欢场无情，婊子无义！一般的妓丨女要么早年得病年轻丧命，要么受尽凌丨辱做到人老珠黄，再被人弃若草芥。做我们妓丨女顶好的收场就如我一样，做个老鸨，虽然在嫖客面前没有骨气，但可以在姑娘身上撒撒怨气，摆摆架子。再好些，嫁个七老八十的老不死做做填房小妾，将来无需做无主孤魂。你的野心太大，李甲那样的家势，那样的人才，会娶你过门？你以为你是柳如是？柳如是最终还落得个悬梁自尽呢！”高大娘扯着嗓子一口气说尽，坐下喝了口烈酒。这话不仅是说给十娘听的，也是说给门外的姑娘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酒入愁肠，她眼睛一热，眼泪滚了下来，这回的眼泪是真的。门口的姑娘想到自己的身世，个个都低头啜泣，推门进来，轻轻唤道：“十娘，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