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之下》追光的树

8、第八章

　　“妹子？妹子？”大叔看着突然发起呆的宁韫，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回过神来，宁韫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大叔点了点头，突然沉默了下来。刚刚，他分明看到她发呆时那悲怆空洞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

　　“走吧，带你吃饭去。”

　　“好。”

　　他们去到饭堂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到了，他们是跟孩子们一起吃饭的。

　　宁韫没有跟同寝室的人吃饭，她喜静。

　　饭堂里人泱泱的很是热闹。

　　菜是房大姨做的，房大姨也是这条村的，她是个寡妇，丈夫死后她不再改嫁。

　　后来听说她做饭好吃，村长就打算聘她负责学校的一日三餐。可她居然不要钱，说只要给她一个住的地方就行。

　　从那之后，她就在学校里煮饭，打扫。孩子们亲切地把她称为“房妈妈”。

　　打饭的时候，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房妈妈”。

　　她戴着一条红色围裙，短发，脸上有很深的褶皱。

　　她的脸色是亚洲人最普遍的黄色，只是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很好。

　　她有一双大眼，看向人时眼里锃亮锃亮的，好像闪着光。

　　宁韫觉得这光很眼熟，对了，四个支教老师的眼里，眼里也是盈满了这样的光。

　　“哎呦，姑娘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啊。”她看到宁韫，先是嘀咕了一声，然后手脚利索地给她打了菜。

　　“谢谢。”于是宁韫手里拿着这份“沉甸甸”饭菜，朝她点了点头。

　　饭菜很简单，一个番茄炒鸡蛋，一个茄子焖肉，还有一个煎蛋。

　　菜很丰盛，卖相也很好看。菜很多都是村里人自己种的，毕竟孩子们还在长身体，营养要跟上。

　　宁韫在一群孩子旁边坐了下来。

　　刚坐下，旁边好几个孩子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宁老师好!”

　　感受到孩子们的热情，她露出了笑容，“你们好呀。”

　　有几个孩子看到她，还害羞的低下了头，十分可爱。

　　宁韫记性好，认出这几个都是她的学生。

　　突然，她眼尖，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坐的离她有些近，可她却偷偷地看她，不像别人一样大方的打招呼。每次偷看她一眼就又偷偷地低头扒饭，还以为宁韫没看到。

　　没有多想，宁韫拿起饭盘起身直接坐在了她旁边。

　　“你好呀。”她笑着跟这个孩子打招呼，语气都放温柔了好多。原本她的声音就轻柔，这样一说话，声音就好像山间甜甜的风，轻轻划过耳畔。

　　“老师好。”眼前这个小女孩不自觉抓紧了手里的筷子。

　　“刚才，谢谢你。”宁韫看着她快要低到怀里的头，轻声说。她想起刚刚那一声声坚定的铿锵有力的“老师好”，心里都在发烫。

　　突然，女孩抬起来头，看向她，眼里充满震惊，欢喜，紧张。

　　“我认出来了，你是刚刚喊老师好的人。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宁韫静静地看着她。

　　可能她都不曾发觉，她温柔起来有多温柔。

　　“小双。”女孩停顿了几秒，才说出她的名字。

　　女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头发和皮肤都偏黄，不是很高却很瘦。眼睛大睫毛长，眼珠黑曜石一般明亮。

　　“小双，你的头发天生就是这种颜色吗？”宁韫看着她偏黄的头发，心里隐隐作痛，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所幸这个小女孩虽然看起来不太想和她说话的样子，可是却很有耐心地回答宁韫每一个问题。

　　女孩沉默了一下，用筷子扒着盘子里的饭，“好像不是，我也不知道，长大了之后头发就变成了这个颜色……”

　　宁韫那一瞬呼吸都有些停滞，心里像陷下去了一块的难受。她知道出生后头发一般都是黑色的，只有营养不良的人，头发才会逐渐变黄。

　　“你来这里多久了？”她看着女孩，又轻声问道。

　　“不知道，是我阿嫲听说这里有书读，让我来这里的。”

　　“小双，那你的家在哪？”

　　谈到家的时候，小女孩放松了很多，她突然抬起头，往食堂窗外看，“在很远很远的山沟沟那头。阿嫲会在家里等着我。”

　　“那小双的爸爸妈妈呢？”

　　说到父母时，小双眼里的光突然就熄灭了，声音都闷闷的。

　　“他们在外面赚钱，只有过年才回来。”

　　宁韫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听她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拥抱住小双。

　　小双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缓慢地伸出了手，抓住宁韫的裙摆。

　　宁韫不是不知道留守儿童和老人，新闻里电视里电影里里太多太多。

　　可是当这些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新闻里的一个个字，一个个画面，全然不足以揭示这种现象的冰山一角。每年每月每天，在深山中，有多少孩子老人忍受着这种孤独与寂寞。

　　孩子脸上的难过，失望，像一根针插进了宁韫的心里，插不进去却也拔不出来，让人难受。

　　突然，宁韫放开了她。

　　她把饭盘里的煎蛋放进小双的碗里，“小双，老师不喜欢吃鸡蛋，你能帮我解决它吗？”宁韫声线颤抖，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小双和宁韫对视时，眼里有迟疑，她透过宁韫泛红的眼睛，看到了很多复杂的心情。

　　尽管她还小，可她看得懂，那是心疼、同情、怜惜。

　　她犹豫了多久宁韫就等了她多久。

　　“好。”

　　最后，小双答应了。她吃鸡蛋的时候，宁韫老师就看着她，心疼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小双知道宁韫老师不是不喜欢吃鸡蛋，她是想把鸡蛋留给她吃。

　　她原本想拒绝，可是看到宁韫老师那么难过时，她又改变了注意。

　　她觉得，这时候她应该接下这个煎蛋，不让宁韫老师担心难过。

　　她不想辜负宁韫老师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