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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事有蹊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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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还在前进,容之月心里越发没底,此事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萧文膺到底有什么目的?仅仅是上香这样简单?
她心中不安,面上却是不显,照旧挂着甜腻的笑,时不时掀帘远望,一副兴致盎然的样。
晃晃悠悠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雪神山脚下。
此山常年冰雪不化,历来从未有人登到顶峰,其山脚下有一庙宇,不供菩萨、佛祖却供着雪神。
泉州之地,经年风雪,在这里,菩萨佛祖远没有雪神有信服力。周遭百姓自二月入春便会开始到庙中祭拜,祈祷余下的日子雪神庇佑,平平安安。
五月已至,雪天又将降临,来此朝拜的人日渐多了起来,日积月累渐渐形成规模不小的庙会集市。
人一多,歇脚之地的吃食赏玩便都多了起来,如此,到了这山脚,瞧着比县城中更为热闹些许。
容之月以往并未见过此等“盛事”,若说在城中是在装模作样,到了这里便是真切地为庙会所吸引。
“卖糖葫芦咯……”小贩吆喝之声由远及近。
仅是这样一声吆喝让容之月忆起了去岁同萧文擎逛街市的情形。那时他拿着糖葫芦的身影浮现在容之月眼前,对萧文擎思念便如汹涌的潮水将自己心房裹挟,不容退却。
见容之月定睛瞧着那小贩,萧文膺自以为那人有什么不妥,差使人暗中监视起来。
容之月见此,对萧文膺更是看不上了。但她的确又是理解他的心思的,他和她毕竟有着相同的在冷宫偷生的日子。
只不过,萧文膺比她更不敢轻信于人,这样的人常怀疑窦之心,自身终究难以澄明清澈。若是一心执着,只会越陷越深。
一行人并未在山脚久留,绕过这喧闹之地,马车在山的东面停下。
萧文膺早一步下去,亲手扶着容之月下了马车,柔声嘱咐,“慢些,别摔着。”
容之月点点头,并未避开萧文膺的手,借力落地,裙摆坠于地面。
几人顺着石径拾级而上,半个时辰后便抵达雪神庙。这庙宇不似凡常是朱墙黛瓦,四处屋舍灰白,在一片寥落的山林间,远瞧着很是落败。
到了里头,人声鼎沸,全不似外头所见之潦倒。
萧文膺说是来上香,却并未入主殿,而是绕道去了后头供香客歇息的竹苑。
一路上,容之月静默地跟着,时刻警醒着。谁知到了苑中,萧文膺也仅仅是陪着容之月饮茶。
“二殿下,不去上香吗?”容之月端起眼前的青瓷茶盏,置于鼻息间,袅袅清香飘散开来。
萧文膺侧头,望向远处的庙宇顶尖,“去,歇一歇便去。公主殿下要去吗?”
“不去。”容之月顾忌腹中胎儿,并未饮茶,而是缓缓放下茶盏,目光对上萧文膺,“我很早就不信神佛了?二殿下还信?”
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萧文膺苦笑一声,“是啊。早该不信了。”
神佛若真能惠泽世间,为何独让他一人潦倒悲苦?
至此,两人再未开口。
枯坐半晌,萧文膺终于是起身离开,至于他去了何处,容之月无从得知。
在他离开之后,哑女也没了踪迹,院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似乎是无人看守。
容之月昨夜本想趁此时机寻人送上一封信给萧文擎,但今日这一番下来,她总觉得萧文膺是故意为之,于是她索性不去折腾,便取了一把摇椅,到院外的树荫下躺下。
话分两头,离开后的萧文膺的确没走多远,而是去了旁侧临近的院里。
“怎么样?人离开了吗?”萧文膺停驻在檐下,神色莫名。
“回殿下,人还在院中,并未离开。”
萧文膺一怔,怎么会?怎会没有离开?给了这样大的便利,她怎会不上当?
“再等等。”萧文膺迈进屋子,又立即停住,回过身,“萧文擎到了吗?”
“没到。盯着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还未动身。”
萧文膺抬手砸在门框上,脆弱的木门“呜咽”两声昭示着他的恼怒。
“殿下,还要再等吗?”
“再等一个时辰。”
“是,属下遵旨。”
隔壁院里,容之月正等着萧文膺设计的好戏登场,可人已昏昏欲睡,外头也没个动静。
她揉着酸乏的腰,站起身,想在院里走动一下。
“叩叩叩”,院门被人敲响。
容之月面上一惊,“谁?”
“院中可有人在?送水的。”一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
庙中用水皆是山间雪水,每日由人从深山运送出来,以便庙中贵客饮用。
容之月不疑有他,上前开了门,却不想屋外竟是自己熟悉的人。
“王叔,您怎会在此?”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王叔扮成的送水人,于是低声询问
那佝偻着背的老者,微微摇了摇头,“夫人,可要帮您将水搬进院里?”
“进来吧。”容之月让开门。
王叔背水进灶房,错身之际,将一封书信塞到她手中。
容之月双手握拳,紧了紧信封,没忙着启开,而是趁着在王叔离开后的片刻工夫,迅速将信展开看过。
原来今日的一切的确是萧文膺计划好的。
这信是萧文擎亲笔所书,信中所言,昨日他收到萧文膺传去的消息,让他今日到雪神山。但他们猜想萧文膺定是有所图谋,于是几番商讨,决议不到此地犯险。
且陈叔已然查到萧文膺的落脚之地,他们由此兵分两路,由脸生王叔送信将一切告知容之月,而萧文擎与陈叔则趁机混入萧文膺落脚之地,择机搭救容之月。
容之月看过信,取来桌上茶水将纸页浸湿,捻成末,随后将其用清水冲进泥中,寻不到痕迹。
处理好一切,萧文膺适时归来。
他抬眸扫过四周,最终将容之月纳入眼中,“公主殿下,我们回去吧!”
“二殿下上过香了?”
“听过公主殿下一席话便没去了。到前头会过主持,没等着该来的人,便想着先回去。”萧文膺定定地看着容之月,不愿错过她面上任何的变化。
容之月眼露诧异,“二殿下是要等谁?”
虽然知道了一切,但她绝不能让萧文膺看出端倪。
“等六皇弟呢,一早传了信,人也没个动静,看来公主殿下在六弟心中也不算多重要啊!”
萧文膺心中恼火,话语间尽显挑拨之意。
“区区一女子,便是二殿下您,能为了我不归京都,就此乡野田间吗?”
“若我无半分权势,公主殿下便会选择我吗?”
不会,无论你何等模样都不会选择你,只因心有一人,便再无他人。
容之月心中如是想,却并未应声,迈步向外走去。
良久,她幽幽开口,“当初救你,仅仅是救你而已,未曾深想过其他。”
萧文膺护在她身侧,一行人便如来时一般,匆匆下了山。
抵达山脚之时,庙会还热闹着。容之月坐上马车,那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巧路过车旁。
容之月侧头看向一路上沉着一张脸的萧文膺,“二殿下,有银子吗?”
萧文膺有些错愕,但也示意哑女掏出银钱,容之月伸手接过,而后掀开车帘。
“来两串糖葫芦。”
小贩停在车外,笑着取下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递到容之月手中,“夫人,您拿好。”
容之月点点头,接过糖葫芦,眼里犹豫一瞬,转头将其中一串递给萧文膺。
“没吃过吧。他们说,外头人小时候都是爱吃糖葫芦的。”
萧文膺愣愣接过,见容之月将其送到嘴边咬下一颗山楂,他才学着她的模样,吃了一个。
初时极甜,后又有些酸,混在口中,酸甜得宜,滋味非凡。
原来,他以往活得真是苦的。
“明明如今已得到甘甜,为何总让过往的苦折磨压抑自己?”
容之月状似无意说出这话,实则是在劝解萧文膺。
她从不算什么良善之辈,但她终究对眼前人生出了些怜悯。
“公主殿下也明白我?”萧文膺举着糖葫芦,眼里呆呆的,不知透过此景想到了什么。
容之月没将自己的身世说出口,因为不确定萧文膺的偏执到了何种程度。
“不明白,只是我想保命。”她笑了笑,在摇晃的马车中愉悦地咬着糖葫芦,面上像是幼子一般纯粹。
萧文膺被这笑晃了眼,垂头一口一口啃起了自己手中的。这一瞬,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甜。
忽而,他想起上山前那场景来。
“公主殿下上山那会儿盯着这小贩就是想买糖葫芦?”
“是啊!”
还真是可笑,他竟以为容之月会同卖糖葫芦的小贩有什么干系,可悲。
见萧文膺自己在懊恼着什么,容之月没管他。净手后便闭上眼,预备小憩了一会儿,这醒来时刚巧到了府门前。
“公主殿下先歇一歇,今日劳累了。”萧文膺将容之月送到屋前,不忘叮嘱她歇息。
“二殿下也睡一觉吧,眼下全是乌青。”
客套过,容之月推门进屋,随后阖上门扉。萧文膺在门前站了许久,方才离开。
今日之事,他是想利用容之月引来萧文擎,羞辱一番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想要断绝容之月逃跑之心。
但最终容之月并未利用他给的便利出院子,萧文擎也并未去雪神山,一个目的都没达到。他本该恼羞成怒,可每每想起容之月那番话,心里却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涛。
以往或许是执念,但而今却是真对容之月动了心。这样一个女子,的确值得他的一番谋划。
但看过手中的密信,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在此继续逗留。这一走,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此后经年,再无可能。
心酸不可言说,他只将自己心底唯一的善念留给她,此后再赴前路,搅它一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