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岁岁，尔尔年年》一潭水

15、苏谢番外1

　　第一次见到苏洄的时候，谢昀才八岁光景。
　　谢昀的父亲是承德帝的亲弟弟谢恒，谢恒和承德帝不同，承德帝野心勃勃，年轻时同苏霁一起起兵，最后坐上了万人之上的地位。
　　而谢恒清心寡欲，只想和自己的夫人柳清漪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是个十足十的大情种。
　　柳清漪是承德帝还没有当上皇帝时，谢恒在乡野娶的女子，柳清漪温柔娴雅，与人为善，谢恒爱慕她灵魂高洁。承德帝做上皇上后，谢恒也没有想过休妻，而且在皇后来劝他娶个符合他身份的女郎当王妃时，头一次和兄嫂翻了脸。
　　奈何在谢昀七岁时，柳清漪得了重病，谢恒满天下的求医问药，最终还是没有留下心爱的人的性命，从此性情大变，连心爱的儿子都不大管了。
　　承德帝对这个弟弟很是倚重，虽然弟弟无心朝政，也给了他很大权利，只是谢恒已经许久不理那些俗事了。
　　彼时苏将军一家回京城省亲，这苏洄原是跟在苏将军和将军夫人萧燨辞身边，一直在永城生活，虽将军府就在自家隔壁，谢昀以前也从来没见过他。
　　谢恒和此前的许多天一样，把自己锁在柳清漪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
　　年幼的谢昀时常疑惑，母亲早就入土为安了，父亲坐在母亲的房间里能做些什么呢。
　　谢昀也时常透过房门的空隙偷看，父亲有时会爱惜的擦拭母亲心爱的古琴，温柔的摩挲着琴上的弦，有时会呆呆的对着墙上母亲的画像，也不过多动作，只是盯着看。
　　这天，谢昀端着热腾腾的吃食，和最近临摹的字帖，去母亲的房间，预备拿给父亲时，无心打翻了母亲的梳妆盒，摔断了父亲送予母亲的发簪。
　　谢恒狼狈的捡起摔的四分五裂的发簪和从发簪上掉落的在地上滚远的珍珠，眼泪无声的落下，而后大怒。
　　“滚，滚出去！”
　　父亲平日里死寂的眼睛里，出现了别的情绪，但不是谢昀期待的欣喜或者欢愉，而是满满的绝望和厌恶。
　　谢昀望着父亲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说，抓紧自己临的字贴，转身离开了。
　　他坐在墙头，眺望远处，心里满满的失落，带着愧疚，还有悲伤。
　　“你是谁，坐在我家墙头上做什么？”
　　一个稚嫩好听的声音传来耳边。
　　谢昀抬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童，圆圆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是皇伯父前些日子赏下来的琥珀宝石，那白嫩嫩的脸皮，也有点像昨日里嬷嬷做的奶豆腐，眼神里懵懂又纯粹，带着些许疑惑，红润润的嘴巴，整个人看上去鲜活极了。
　　可真好看。
　　谢昀有点想把他装进漂亮的匣子里收藏起来的冲动。
　　就像他把那些漂亮的宝石装起来收藏好一样。
　　望进那双眼眸里，谢昀突然又觉得之前收藏的那些都没意思了，没有一块宝石，比这个小童的眼睛更好看的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吸引人的鲜活的生气。
　　“旁边是我家，这也是我家的墙头。”谢昀低声接道。
　　“哦，原来如此。”
　　“那我们就是朋友啦。”
　　“咦，你手里拿的是你临的字吗？”
　　一声声轻松快活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响起。
　　谢昀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他烦。
　　“是。”
　　“你的字写的可真漂亮，不像我，我的父亲每次看见我写的字，就会不停的捋自己的胡子，唉声叹气愁容满面的。”
　　“你知道吗，他最喜欢他的胡子了，就因为娘亲说他长了胡子如美髯公一般英俊，他居然连女郎胡乱说的情话也信，更加卖力的留了起来。”
　　苏洄倒是一点不见外，才片刻就和谢昀分享娘亲父亲以及自己的趣事来。
　　谢昀刚刚糟糕的心情被这个快乐的小童治愈了。
　　浑身放松了下来，开始认真的倾听。
　　“你名讳是何？”
　　“啊，原来你叫谢昀，字淩君啊，真是好听的名字！”
　　“我姓苏名洄，字昭雪，你叫我昭雪便好…”
　　“明日你来找我，我娘亲酿了梨花酒，我请你喝，还有桃花糕，可好吃啦！”
　　苏洄叽叽喳喳的说道。
　　这个冬天仿佛没有往年那么冷了。
　　明日吗？
　　明日自己要把时间空出来。
　　带点什么去拜访好呢…
　　谢昀心中暗暗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