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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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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中间地带
你想我吗?
会偶尔想我吗?
——from 《两个人不等于我们》王力宏
夜。
温暖而忧伤。
杜睿添的气息还残留在唇上——我的初吻……
手指轻触着唇,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想起那些相携走过的岁月。
心里涩涩的,还有些甜。
少时起便被忽略的我,常常是一两个月都难以见到父亲一面。
唯有在我生病或是受伤的时候,父亲会匆匆赶来,带些我爱吃的东西;尽管话不多,他仍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安安静静的陪我一两个钟头。
那时候,他的眼神会比平时深沉许多。
于是,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不停地受伤——被剪刀划破的手指,被玻璃扎伤的膝盖,被桌脚磕破的额头,扭到的脚踝,因一两句话不合跟同学撕打到头破血流……
伤口越大,血流的越多,我的心反而越平静,甚至会带些莫名的快感。
这样的伤总是周而复始,今天才好了膝盖,明天便伤了小腿;前一秒才止住的咳嗽,后一秒又感染了风寒。
渐渐的,父亲便不大理会。
唯一会在乎我,唯一会因为我生病受伤动容的,只有杜睿添。
他总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沉默的带我去包扎伤口,领我看医生。
他的手会有些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压抑。
他说,
——蓂子,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转个身你就能看见我……
——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电话,24小时都开机……
眼中的心疼总能穿透他一直淡淡的外表,击破我内心坚硬的屏障直抵灵魂深处仅存的柔软,让我有些暖,又有些自怜自怨。
明明想要流泪的,唇边却现出冷笑——
“哼!”
我的回答永远是音调一致,毫无平仄,由鼻孔里出来的冷哼。
苏轼说过,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
十年的相守,真的是为了——爱?
然而,艳红的衣裹着麦芽的肌肤,蛇一样盘绕在杜睿添颈间的胳膊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鼻尖,紫毒的香气让我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双杏核般的媚眼,含着讥诮,嘲弄和恶毒的诅咒。猩红的嘴唇开合着,穿透了地狱的大门,她说——
喜欢他?哼!他早已是我的裙下之臣!
寒冷的感觉才浮上四肢,肩颈的余温却渐渐变得清晰。唇齿纠缠间,腰间霸道的力道宣告着占有;他的狂野,挑衅着我的冷漠——
杜睿添不是从来都宠我惯我,连个不字都不会对我说的吗?
为何这吻,却霸道的让人无从拒绝。
或许,根本就是我从来都不想拒绝?!
可是,哥哥,伸出去的手,我有些怕……
纠结而百般沉浮的心绪让我一夜辗转反侧。
直到天边微微泛白,两眼还是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反反复复,只有那个吻,只有杜睿添。
杜睿添之于我,是水。
是饥渴时救命的甘泉;是疲劳时解乏的温泉,他可以用来淘米煮饭果腹,也可以用来洗去满身泥泞。喝也好,用也好,甚至拿来冲厕所都好。他总是毫无条件的接受和包容我的一切,以至于常常被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忘却了他本来的个性。
他该是水吗?
不,杜睿添绝不是柔软没有个性的水。
思绪一转,一双鹰眼浮现在眼前。
那个人,那个可以轻易掌控我的情绪起伏,让我意识到自己除了淡漠冷笑,也可以嬉笑怒骂的人。那个本来可以再向前一步,可以成为靠山的人,纠缠在我们之间的“绮梦”,已然破碎。
黑白中间可以有灰色,但爱情之中断不能有灰色空间。
我的身份和他的身份,这一黑一白之间,始终是不可逾越的。更何况,做了那样的决定后,我们已注定不可能是一路人。
江若凯之于我,就好比炎热夏天沁凉解暑的绿豆汤。
绿豆汤不但有营养,还能消暑解渴、调和五脏。上可安精神补元气,下可滋润皮肤延缓衰老。
可惜,即使是再有营养的绿豆汤,也会有解不了暑的时候。
至于凌柯。
从来没放在心上的,何必要为他浪费脑细胞。
无意识的轻笑。一边翘起的唇角似乎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楼下的摆钟悠悠敲响七次,起身下床。镜子里的脸孔苍白中透出异样的晕红,抚上冰冷的唇,心又开始狂跳不已。
一个吻,换一夜无眠。
又或是蒋秦的话将我逐渐冷硬死去的心重新推向杜睿添的身边?
浑浑噩噩吞了半碗稀饭。心神全不在饭桌上,吃到一半,才发现碗周围洒的都是饭粒。
心虚的笑笑。
一抬头,父亲正以打量的目光看着我。下意识的端正了坐姿,看了看父亲面前摆的,居然只有一杯豆浆而已。
皱眉。
“爸,您不舒服吗?”我道,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父亲,“你最近吃的很少,脸色也不是很好。”
本以为父亲不会回答,不想他的脸色居然透着某种欣慰,微微颔首,道,“胃口不是很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埋头继续吃饭。
这种对话在我们父女间并不寻常,接下来该说什么,我把握不好,只能任自己陷入沉默。
挨到一碗稀饭吃完,父亲竟莫名的来了兴致,唤来祥叔倒了半盅白酒,居然又吃了一只烧鹅腿。仔细想想,父亲似乎很久没有吃过卤味的样子。
今天于我,是个不算平常的日子。
因为,我跟脂若约了回学校补考。
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跟父亲和祥叔道了别。回房换了出门穿的衣服,由楼上下来,就看见杜睿添站在正门口等我。
“哥哥,早。”低着头,脸上莫名的燥热起来。
他笑,眼睛黑亮。“要出门?”
“回学校参加补考。”仍是低着头,眼睛盯着他西装最下面的那颗纽扣。
“别紧张!顺其自然就好。”扶着我的肩膀,温热的一吻印在额头上。紧张的抬起头,他飞快的在我唇角轻啄一下。
“哥哥,有人呢!”羞赧的道。不自觉的瞟向屋内一干人等。
令我更赧的事情发生了。眼光所到之处,那些逐日的高管或是调转目光看着天花板,或是低头整理衣物,全都一付懂大局识大体,非礼勿视的表情。
“我走了!”红着脸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来。
直到坐在出租车里越驶越远,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吃吃傻笑起来。
也许,我的春天真的到了……
第5章 十指紧扣
当我看见左肩破损的战衣
盔甲后的你表情带着笑意
想要对我说外来的袭击即将离公主远去
——from 《骑士精神》蔡依林
“等你好久了!”文学院七楼的校董办公室里,脂若亲切的张开双臂,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近来发生这么多事,总算雨过天晴了!”
笑笑。
想起我和杜睿添,现在——是雨过天晴?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脸上不由自主热起来。
好在脂若没注意,弯腰自书柜里取出卷子,“不算考察课,一共有六科需要补考,今天上下午各两科,另外两科明天上午考。怎么样?没问题吗?”
笑着摇头,另一边却暗自舔舔唇角。
爸爸也好,杜睿添也好,他们对我的功课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放不下的人是我。我本就是个多余的人,但总不能身无长才,一无是处。这点进取心,我总还是有的。
眼神游移中,桌上一帧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相片中,一男一女微笑着相拥,身后背景是著名的金门大桥。夕阳西下时,波光粼粼海天一色,两人脸上似乎也都沾染了些许雾气。浪漫而莫名的苍凉感浮上心头,不知为何,右眉轻跳。
不消说,照片中女子自然是脂若本人,从相貌上来看,比现在年轻五六岁的样子。至于那男的,眉目相当俊美,却又带着几分锐气,笑容很是爽朗。
“男朋友?”忍不住道。
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脂若的表情有短暂的失神,笑容里含着些许无奈和不自觉的淡淡忧伤,她点头,说了一句,“不在了”。
不在了?
怔怔的看着她,咀嚼着话里的意思,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在了——分手了?还是……死了?
补考被安排在校董办公室对面的专用补考教室里进行。
这间特殊的“教室”四面全由钢化玻璃构成,由各个角度看去,里面考生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更令人叫绝的,连桌子都采用玻璃材质,全透明的。
这样的奇思妙想,源于美女院长对作弊行为的深恶痛绝。
最近一次被院长女士逮到考试作弊的学生,连着监考老师一起,被勒令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学校,退学的退学,解聘的解聘。再后来,每个学院便有了这个专门的补考教室。只是置身其中的人绝对与实验室里的白老鼠有相类的感觉:四面玻璃,也是四面楚歌。绝对的藏无可藏,躲无可躲。
与我一同补考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
摊开考卷,不由乐了——
正是前几日凌柯塞给我的复习题。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他本人胆大包天,还是脂若的默许。这样一来,明着是补考,实际上就是过个场,及格,十拿九稳的了。
然而文学院的老师向来苛刻,题目并不难,题量却大的可以。即使我已事先得到考卷,仍是奋笔疾书了两个多小时才将全部的试题答完。
鼻尖上微微渗着汗,挥笔写下名字,唐糖他们已经在玻璃墙外等着了。
“能及格不?”每次考试,唐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笑笑。
走到凌柯跟前,“谢谢。”我说。
他咧开嘴笑,冰蓝的耳饰辉映着他孩子气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有种一笑抿恩仇的意味。
吃午饭时聊起蒋秦辞职的事。
唐糖说,“可惜!真是可惜!昱嘉的男生个个性别错位,长相龌龊。从后面瞧过去以为是个女的,正面再看以为进了侏罗纪,再一张口就发现——哇!怎么都是人妖?好不容易盼来个阳刚的,居然这么快又走了!”
唐大小姐一张利嘴无人能及,死人都能被她气的在坟墓里翻身。
听到此话,不色正欲还击,就见唐糖无不挑衅的盯着自己,心想好难不跟女斗,撇撇嘴,头也不抬的继续吃。
脂若用筷子支着下巴状似沉思,以为她要说什么,不想竟是点头附和道,“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呢!”
忍住喷饭的冲动,不色翻起白眼来,“大姐!她瞎掰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呢!”
笑笑。
六人之中,数唐糖和不色最为活泼,是我们的开心果;脂若是个傻大姐,单看她生活中的种种邋遢表现绝对无法和工作时高高在上精明能干的凌校董联系在一起。
李大钟和我自来就是听众,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就听着一乐。
凌柯自成一派,插科打诨装酷耍帅无所不为。表面上他对唐糖的话没有反驳,脸上却是不以为然,显然并没把自己包括在唐糖所说的那群男生里。这三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孩子气。
笑着笑着,突然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蒋秦的走,岂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自然跟着没了。这时凌柯也止住笑看我,才想开口,我的电话便响起来。
是杜睿添。
闪烁的号码让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变紊乱。
“考试结束了吧,吃过饭了吗?”他的声音如往日的淡然,却依旧带了丝丝甜意涌上心头。
“嗯,正在吃。下午还有两科。”我道,避过唐糖好奇的目光,自顾自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身后,另一道眼光追了过来。
“下午几点结束?我去接你。”他说。
“五点之前。”
“五点。我在校门口等你。”他说。简洁,却不容抗拒。
挂了电话,脸上漾出笑,抬头迎向太阳的方向。
十月的阳光,淡淡,却很暖。
托凌柯的福,下午的补考也顺利通过。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跟脂若道了别,确认了明天考试的时间,就赶去校门口跟杜睿添会合。
东侧的校门口等着不少要出门的大四学生,其中也有熟悉的面孔,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在昱嘉,对大四毕业生的门禁并不像其他年级那么严格:只要拿到用人单位的实习证明,银色的磁卡里从此便多了一项优待:可以由东边的特别通道自由出入学校。而且,走读也是被允许的。
走出去,在车流中很快便锁定了杜睿添黑色的奔驰C230,张扬又内敛的车型,一如他的人。
杜睿添是深沉的。见到我,也只是浅浅的笑。
打开车门等我坐进去,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已经塞到手里。
“路上买的,还是热的。”他说,眼睛看着前方,专心致志的开着车。
笑笑。眼里心里都是甜甜的——早上出门前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好久没吃糖炒栗子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在心上。
“哥哥……”只说了两个字,便只有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的份。
趁着等信号灯的空当转过头看我,唇上含着包容宠溺的笑,他伸过一只手握住我的。
紧扣的十指间,温暖如同流水,缓缓,荡漾在两人之间。
……
第6章 信仰爱情
拥有你多浪漫
有你多心安
再辛苦也变得坦然
——from 《不换》熊天平
人陷在孤单里,一秒钟也像一辈子那么漫长难熬。
同样的,幸福的日子,一小时,一整天,一个星期,哪怕一个月也都像是弹指即逝的。
这年的十一月到第二年四月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也是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每日在学校,别墅和杜睿添的公寓三地之间往返,我像一支得到阳光雨露滋养,恣意狂狷的水仙,骄傲的绽放着青春。
工作不忙时,杜睿添会亲自载我上下学。
我们的相处模式并不曾改变,却比以往更加贪慕独处的机会。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忙碌的。
因为,临到冬天,父亲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父亲的头痛是十几年前一次火并中,被流弹击中脑部留下的后遗症。一年之中,总有半年时间,他被要命的头痛折磨的如同得了狂躁症的狮子,所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的脾气。
那个血煞阎罗的别号,也是这么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与少数心腹必要的约见,其余的事情全都交由杜睿添或祥叔去办。
今年的状况也相差无几。
10月间父亲已经开始盘踞在书房里,较早前的人来人往,如今可算做是门可罗雀了。每日出来进去的,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张面孔。
然而又有些微的不同,杜睿添的出现,似乎更多是为了见我,反而他进书房的次数,竟比之前要少了几倍不止。
另外,头痛归头痛,父亲的胃口竟也变得越来越差;经常一整天下来都看不到他吃什么东西。桌上的菜一日胜过一日清淡,父亲的食欲,却是再也没有旺盛起来。
这天是星期六。
头一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雪,窗上结了不少的冰凌。从门口看出去,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白色的秋千架已经失去了踪影,俨然已混迹在这皑皑白雪中,不辨你我。
本来杜睿添说今天要带我去滑雪,可是看着这天气,我心里开始打怵。
吃过早饭,父亲复又退进他的书房。临去时看了看我和杜睿添,那一眼,眉头紧锁,眼光深沉。
眼皮一阵狂跳,莫名有些心慌意乱。看着父亲的身影走廊尽头消失,转头对杜睿添道,“不去滑雪好不好?我怕冷。”
仔细看了我的神色,笑笑,他也不坚持。放下了准备好的滑雪工具,二人便回到二楼左边另一间书房:他继续未完的工作,我便坐在沙发一角看小说。
他的工作本就繁重,近来似乎又有新的工程。这两个星期几乎都是通宵达旦的分析报告,做评估。
杜睿添是天生的商业头脑。即使不是在逐日,哪怕在任何一家公司,他也必然会发光发热,任谁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只要是进入工作状态,他便是百分之百的投入,整个人像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住了,专心致志,浑然忘我。
偶尔从忙碌中抬起头,被他逮到我正支着头看他,我总会有短暂的羞赧。然而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纠缠着,谁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其实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只是这样,我已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只要抬起头,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知道有人爱我,惦记着我,为我的一切牵挂着……而那人,正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这样,就已经足够。
在哪里,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无聊吗?出去走一走?”抱歉的笑,他提议。
摇摇头,指指手中的书。“我看小说就好。你忙你的。”
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他眯着眼睛笑。
才挨着他坐下来,一双结实的手臂便将我环在胸前,淡淡的青草香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莫名的令我觉得安心。
“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他说,像在自言自语。
“工作要紧,我没事的。”
笑着托起我的脸,灼热的气息吹在脸上,一吻便罩了下来。
既霸道,又温柔;带着渴求,似又有些压抑。
杜睿添的吻总像是带了魔力般的,让我的淡漠孤寂在顷刻便烟消云散。他是个最伟大的魔法师,给我最幸福的憧憬,让我像最灿烂的花朵般绽放。而这热烈,这奔放,只属于他……
吻到难分难舍,他的手由衣襟下探入。手过之处,全身仿佛被电流通过,不自觉的痉挛起来,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口中发出嘤嘤喘息。
然后,他突然停住,眼里带着难掩的欲望,却强迫自己看着我的眼睛,自顾自平息着。
眼神迷离,探身过去吻他,我说,“哥哥,没关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温柔的笑着,情欲渐渐从他眼中褪去,手指勾勒着我的唇形,他说,“不!我可以等!蓂子,我等得了十年,自然可以等到我们的婚礼!到那天,我要你真正成为我的!”
杜睿添的声音像在叹息,又似发誓,“已经太久了,也该结束了。”下巴蹭着我的额头,他说,“十年了,你终于长大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蓂子,你是我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们!谁也不要妄想从我身边把你夺走。哪怕是跟全世界为敌,即使要踩着再多的鲜血过去,我也会——踏着他们的骨头,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
他眼中霎时流露的孤狠让我有些惊慌,“哥哥,乱七八糟的胡说些什么呀!”我斥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嗯!不胡说了。”他笑,手指在我脸上勾勒着,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再次将我拥在怀里,他的声音像是恳求,“留在我身边就好!不管怎样,只要站在我身边就好!”
笑笑,我说,“好!无论如何,我会留在你身边!可是,你要帮我打败所有的恶龙才行!”
他笑,才想开口,重物落地的巨响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鸿叔——”
慌乱的呼喊伴着凌乱的脚步声在一楼响作一团。
爸爸?
相视一眼,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冲下楼——
慌乱中,依稀看到他开着的电脑屏幕上,红色的“君悦国际”四个字……
第7章 生如夏花
脆弱是种罪
所有伤悲都像是借题发挥
——from 《当刺猬爱上玫瑰》游鸿明(《台北寂寞部屋》)
父亲竟然昏倒了!
一向健康强壮的父亲竟然一头栽倒在书房里,不省人事!
无措的啃着手指,六神无主的缩在沙发上,眼前焦距聚拢了,又涣散了;散开了,再聚拢。
只记得祥叔强灌了一把救心丸到父亲嘴里,勉强导出了压在心头的那口气。等到杜睿添再找出父亲惯常吃的止痛药,无论如何却掰不开嘴送进去。
好在吴医生在事发不久就赶了过来。
打了针,输了液,床头架起了氧气瓶——除了我。吴医生,祥叔,乃至杜睿添,都似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氤氲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像被海浪拍击的孤船,尽管杜睿添就在我身后站着,尽管他的手握着我的,全身仍旧如筛糠般瑟瑟抖着。这等待的过程,显得漫长而揪心。
此刻苍白着脸陷入昏睡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关心我也好,冷落我也好——只要他活着!
若他有什么万一——
我不敢想。
“为什么会这样?我爸到底得了什么病?”一遍遍问着,祥叔的沉默令我的恐惧越来越甚,“很严重吗?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别着急。”沉着脸勉强挤出一句,祥叔的话却不能令我安心。
“哥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寒着脸,端着怒气,这个时候,也唯有指望他能给我一句真话。
“鸿叔头痛的老毛病你不是也知道吗?这些年来时好时坏的都是靠止痛药顶着。你胸膜炎住院的时候,鸿叔不是一直不在吗,其实那时候就是去了美国,打算动手术把残留的弹片取出来。”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我心里的波涛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然后呢?弹片取出来了为什么还会昏倒?”我追问着。
多好!没有好奇心的叶蓂子,竟然也会有按耐不住的时候。
舒展的眉毛渐渐拧结,平淡的脸上拢了一层看不见的忧色,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因为弹片留在脑里的时间太长了,已经跟周围的神经组织长在一起了,错过了做手术的最佳时机——现在,只能靠吃药维持。”
“维持?怎么维持?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这些?”眼前一黑,险些坐不住。“因为这样才昏倒的吗?”
点点头。他眉眼间的迟疑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还有什么?一起告诉我便是。有什么非得藏着掖着?”
看着我坚持的神色,祥叔接过话头,“你爸爸常年头痛,这些年吃的止痛药只怕比米饭还多。除了杜冷丁,凡是能找得到的止痛药,几乎都吃了个遍。那些药对身体伤害很大,现在,现在,”他叹气,象在宣判,“鸿哥的肾脏和肝脏都严重衰竭,而且,还轻微的胃出血。”
眼前一片漆黑,我要用力咬着手指才能勉强撑着自己不倒下。
“为什么瞒着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出一句。
将被我啃得狼狈不堪的手指握在掌心,杜睿添焦急的安慰道,“你别急,也不要动气,不告诉你自然有不该让你知道的理由。”
抽回手,腾的站起来,差点将他撞翻在地,想也不想的朝身侧的玻璃鱼缸挥过去——不想他的反应却比我快十倍,一把拉住我,牢牢圈在胸前,一边狠狠斥道,“做什么又使性子!除了一次次用伤害自己来迫我妥协,你可不可以成熟一点?”
不理我僵硬的表情,他继续训道,“不是我们故意不告诉你!就算跟你说了又怎样?还不是像现在一样只会添乱!”
他这话说得极重,窝得我心里有火,却发不出来。只能干瞪着他,气鼓鼓的喘着粗气,死命咬着嘴唇,一步不肯退缩。
半晌。
终究是看不过我唇上越来越明显的齿痕,挫败又心疼的将我包裹在他双臂的环绕之下。
拍着我的背,他轻声哄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已经这样了,我们总得想办法面对才行。”
听得这话,一直绷着的脸再端不住,哇的一声,抱着他哭了起来……
爸爸……
爸爸……
一直都以为这个世界伤我最深,其实,是我的冷漠和自以为是更伤人吧!
……
我和父亲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他的病而有所缓和。
那天的意外被我们刻意忽略掉。
既然父亲认为他的病并不属于我应该知道到的范畴,我就理所当然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对我,他仍是淡淡的不假辞色。
有时脾气上来,也不问缘由,连着祥叔和我,劈头就是一顿骂。虽然难以忍受,也都低着头,一句不回的忍了下来。
学校,别墅,杜睿添的公寓,三地的往返间,带着沉重,却不得不伪装出无知的笑脸。
学校的课程几乎快要全部完结,除了不色因为是特招生面临着找工作的压力,凌柯唐糖等人整日里只惦记着四月末五月初的毕业旅行。
所谓的毕业旅行,也是昱嘉学院的一大特色。
每个昱嘉学子在入学伊始,都会由学费中扣除数额相当的一笔“毕业旅行基金”,这笔基金由学校保存着,可能是三百五百,也可能是万八千,端看各个学院自己的要求了。
这笔钱会被存在银行里,到了学生毕业的时候,被统一拿出来作为基金,用来做毕业之前的旅游经费。往年的毕业旅行最远才去到海南,今年却因为李大钟父母的慷慨赞助,文,商两学院的学子可以去所罗门群岛度过我们在昱嘉的最后一段日子。
因此,除了应付最后几门毕业考试,似乎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准备旅行上。
这天,趁着与杜睿添约定的时间尚早,唐糖和我着手整理宿舍里的杂物。
这次差不多要在所罗门岛待一个半月左右,搞不好连毕业论文都要在那边写好才回来。到时候又忙着论文答辩,又要准备毕业典礼,再想忙里偷闲就不太容易了。
装好了现在就可以带走的物品,又在衣柜一角翻出一个纸袋,这才想起竟然是蒋秦临走前交给我带给杜睿添的药。
揉着额头,想起蒋秦从学校离开的情形——
将纸袋交到我手上,他说,“睿添托我带回来的,一直忘了给他。你帮我转交吧。”
想了想,他补充道,“那些药都是没有批文的,少吃或者不吃为妙!”
“我会告诉他的。”点头,却仍是浑浑噩噩。
“丫头,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他又说。
我一怔,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
“我知道是你做的。谢谢你。”他说,眼里光芒忽隐忽现,“如果不是你为绮梦报了仇,我这一辈子都会因为没法为绮梦做点什么而自责。”
“谢谢你。”他说。
这一刻,也唯有这一刻,我如此坚定的认为自己并不曾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