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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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又在叫了，这是它今天叫的第十次，外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她在这个房间里听不清楚,隐约能听见几个字，但是她毫不关心。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谈论什么，甚至她连现在是什么时间都不知道。靠着日升日落她只能判断自己在这里大概五年，她每天可以干的事情就是数狗叫的次数，数外面说话的次数。然后第二天再从零开始。这样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蜷缩在这个角落，身上只有一件灰色的长裙子，是她那天穿的衣服。
狗叫的第十五次，王慧扶着墙站起来，她稍微一动，脚上的铁链就跟着哗啦响起来，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却格外刺耳。最开始的那一年，只要链子发出声音，他就会过来站在门口看她要干什么，直到看她重新安静下来那个人才会回去继续干活。那个时候她还是想过逃跑的，最远她跑到过村口，但是无一例外的被抓回来，被他抓回来，被村民抓回来，接着就是打，最多的时候她同时被五个男人围着打，就因为她逃跑。
后来王慧就学乖了，不逃跑，那个男人也就不再死死看着她。
外面的狗还在叫，它知道这是自己的吃饭时间。王慧拖着右脚走到窗前朝外面看去，他正从旁边的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狗的食盆，里面是馒头和鸡蛋，边走边说，“别叫了别叫了，一天天的啥也不会干就叫唤，和那个死人一样。老子还得伺候你们俩个，妈的。”
说完，他把盆子放到门口，那只狗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看见食盆知道是自己的饭来了，盆刚放下就迅速把头扎进去，一边吃着一边摇尾巴。
那个男人没有走，像往常一样坐到狗的身边，摸着它黄色的毛，又堆起笑脸说话，“别着急，过几天等她怀上孩子咱就放她出来，到时候她给做饭。”说到这，男人又突然暴躁起来，一边疯狂摸着狗的毛一边回头看向这间从屋子，他似乎知道王慧站在那里看，于是恶狠狠的说道，“妈的，不下蛋的母鸡，有球 /用。就让老子爽 I 一下，连孩子都能生不出来。老子nong死你。”
从狗吃饭到现在挨骂，王慧都是一个姿势一个表情，仿佛挨骂的不是她，她就直直的看着那条狗，直到那个男人因为说话露出黄色的牙和稍微有些红肿的牙龈，她才有了反应。
这让她想起来晚上的味道，那张嘴里散发着呕吐的味道，好像吐了好几次没有漱口一样，还有一股酸味儿，不是醋的酸是饭菜馊了的那种酸。想着想着，忍不住干呕出来，她没有跑向角落的尿桶，而是直接低头吐在自己脚边，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些未消化的馒头残渣和绿色的胃液。
一次不够，还是很恶心，王慧直接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往出呕，粘稠的液体顺着嘴流到她的脚面，她没有穿鞋。
可能是声音，可能是味道，外面的男人被她吸引过来，门被推开，那人看到她的样子之后露出嫌恶的眼神，“啧，妈的，就这还是大学生，多花老子几千，早知道买个高中的。真他妈恶心。”男人走进来，抓着她的胳膊连拖带拽进去，把她甩进角落，接着又转头拿起来灶台上面的一块抹布，扔到她身上，“自己擦。”
他走出房间，一会手里拿着拖把回来，脱干净地面站在门口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边挂着猥琐的笑，“擦干净，晚上干/// 点花的。妈 的，干 si 你。”
屋子又恢复安静，王慧缩在那里，手里抓着那块抹布，大概过了几分钟外面的狗又开始叫，她才回过神来，低头拿着抹布一下一下擦着自己的脚，搓了几十下，那片干黄的脚皮开始泛红，她才停下来。
她又蜷缩起来，像婴儿那样，双腿双脚并在一起，双手抱着头。这个姿势就好像有人抱着她一样，让她很舒服，让她可以最快的睡着。
这一睡，直到傍晚，她才被门外的说话声音吵醒，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知道是周围的邻居，那几个女人好像很高兴，七嘴八舌的一直嚼着。
她稍微坐起来半靠在墙上，听外面的声音。
是男人找来的人，中午看她吐了之后，男人看见她晦气，于是就到旁边邻居家喝酒，中途聊到这个事情，邻居一听眼睛都发亮，问他什么时候干的，说不定是有娃了。
男人一听，也精神起来，他们每天都干，那他是要有孩子了，所以这才着急忙慌的带着周围的邻居和一个中医来看。
说话间，男人把门上的锁打开，众人鱼贯而入。
他们围着王慧站成一排，那个中医蹲在她面前，拉出她的胳膊搭上脉。
那些人齐刷刷的盯着她，王慧本来是没有感觉的，但是那些眼睛让她想起来动物园的猴子，有一年她和王鹏去他们当地的小动物园，里面的猴子吸引他们的注意，那个母猴子断了右边的爪子，只左边抱着一只小猴子在里面跳来跳去，接游客扔进去的食物，每次接到游客就会发出欢呼。
王慧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那只猴子很像，被当他们当成猴子，不对，她甚至比不上那只猴子，它起码靠自己的动作给孩子挣食物，而自己只能乖乖瘫在这里，等着他们看，等着他们摸，牲口一样。
“没有怀，就是没吃饭，肚子受不了吐了。给她吃点东西。”那个中医站起来，拿着东西走出去。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人们都知道他多想要孩子，还以为这次肯定行，没想到又是一场空，大家悄悄的看向角落的男人，只见他阴沉着脸看着地上的女人，眼里露出凶光。
王慧终于有了反应，这个眼神她看了无数次，他每次打自己的时候都会露出这个眼神，好像要把活吃了，王慧使劲缩起来身体，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头，闭着眼不敢看，等着拳头和脚落下。
意料之中的打没有落下来，反而是听见周围的吵闹，王慧慢慢放下手，就看见周围人抱着男人的身体，阻止他打下来的拳头，那几个女人拉着他，嘴里还劝着，“没事没事，慢慢来嘛，你们还年轻。走走走，去嫂子家喝酒。”
边说边把他拉出去，就留下隔壁的一个女人，她在这群人里面算是好的吧，王慧已经忘了正常的好是什么，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经常给她带吃的，还给她洗澡。
她还是那些话，“听嫂子的话，你听话一点。你看看这都几年了，还被铁链拴着，多丢脸。你也嘴甜一点，床上哄哄，老牛其实人很好，你稍微哄一下他就高兴。到时候把你放出来，多好。”
等了半天，角落的女人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也不回答。老女人叹了一口气，把拿来的饭放到旁边，走了出去，上锁。
等她走远，王慧才把那碗饭拿过来，她闻到里面的肉味了，那个男人为了防止她逃跑，每天只给她吃一顿饭，还没有肉，王慧大口大口扒着，使劲咽着，让自己的胃有饱的感觉，只有这样在晚上挨打的时候她才不至于难熬。
可是这次他似乎来的很慢，直到外面的狗都开始睡觉，他还是没有进来，王慧撑不住睡过去。
她又梦见王鹏，他们两家是邻居，那时候他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进她家里，他们在房间玩闹，他搂着自己说以后结婚的时候要给她买白色的婚纱，王慧抬头亲在他的脖子上面，买的多贵，还只能穿一次，租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他坐起来，认真的看着怀里的人，“我一定要给你买，租的太委屈你了。你放心到那个时候我肯定有钱了，不光要买，我们还要买好几套，结婚的时候你换着穿。”
那个时候的王慧坚信不疑，她一直相信他们会结婚，她一直坚信着，直到她帮那个小女孩去看她的妈妈，直到她被拐到这个地方。她被粗暴，毫无尊严的侵犯的时候，她内心的一切都崩塌，瞬间瓦解。
王鹏站在她对面，皱着眉捂住自己的鼻子，“你怎么这么臭，你去干嘛了。王慧你要不要洗个澡。”
王慧想要说话，但是她的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惊恐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呼救的声音发不出来，王慧着急的留下眼泪，她想要王鹏来救她，她想离开这里，她想回家......
“啊啊啊”王慧猛地睁开眼叫出来，脸颊的汗水流下来进入嘴角，她伸手擦干，没有动弹还是躺的姿势看着这个关了她五年的房间。
狗叫声再次响起来，王慧迟钝的坐起来，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而那个男人竟然一晚上没有来，这倒是稀奇，按照以往的惯例，她没发现怀孕，那个男人晚上是会来打她的，昨天晚上竟然没有来。
这个突然的变故让王慧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他单纯的忘记了，还是他在想别的折磨的方法，又或者是他要把自己转卖出去。王慧站起来拖着铁链走到窗前，狗还在叫，狗盆里没有饭。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给狗喂饭，这是第一次。
这个想法浮现在她脑海，这让王慧更加紧张，她双手扣着衣服边，手心里渗出的汗把灰色的布料阴成深灰色，她一直站在那里，等着那个男人，等着对她下一刻的处置。
人就是很贱，这么多年从开始想着一定要逃跑，到后来只幻想着这个男人会大发慈悲，愿意给她一些自由。比如，取掉脚链，放她出这个屋子，更或者让她出门买菜。再后来她又想希望可以一天吃两顿饭。在无尽的等待和折磨中，她已经丧失了做人的底线，她变成了那条狗。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的现状可能会变化的时候，王慧又开始害怕，这份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几乎一瞬间席卷了她，不敢迈出这间屋子，不敢见外面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她想象不到自己看见太阳的那个时刻应该迈哪只脚才不至于被晃倒。
有那么一秒她甚至觉得就在这个房间挺好，安静，安全，没人打扰她。
她还是站在那里，突然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她来不及多想什么，拖着脚往窗户外看去。是一辆面包车，一群人从车上下来，接着一个男人从里面被抬出来，众人抬着他往这个方向走去，狗摇着尾巴在周围跟着人走。
起初还看不清楚，等他们进来院子，王慧才看清楚被抬进来的人是谁，是他。
是本来应该打她的男人，是把她买来的那个男人，是给她吃饭的那个男人。此刻他就那样躺在地上，闭着眼，那只狗蹲在他的头边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脸颊。
王慧仿佛被定住，眼睛死死的盯着躺在那的人，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他，他怎么可以死的，刹那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到地上。
王慧全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双手也不停的冒出冷汗，她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扶着灶台想要站起来，哪知道屁股刚用力抬，腿就开始发抖，她又重新跌落回去。
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王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不得已侧躺，她的头，眼皮，嘴唇，脸颊，肩膀，手，屁股，腿，脚，一股不受控制的颤抖席卷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
这感觉和那根油腻的手指 shen 进去的感觉一模一样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她，不会有人折磨她，不会......
她应该笑，她应该站起来冲出去把自己的脚踩进他的嘴里，用最恶心，最恶毒的话来骂他才对，她绝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躺在这里流泪，泪水顺着脸流进衣领，流到脖子，流到胸口。这滴泪水是打算洗涤自己的身体吗。
那以后怎么办，谁给她送饭，王慧侧躺着突然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饭，送饭，她低声念着这个字，像是着魔一样，一边流泪一边呓语。
她忘记自己这样躺了多久，只知道那扇门被打开，邻居的嫂子走进来把她从地板上面拉起来，抱着她边哭边说话，听起来像是他的男人死了一样。
“妹子呀。昨天晚上你男人在我家喝酒，本来还好好的，我们正劝他不要打你，他也应了，说一会回家给你做饭，然后他就突然开始抽抽，嘴里吐白沫。我们吓死了，赶快背他去医院，好不容易去了小诊所今天医生还不在，我们又背着他叫车去镇上的医院，结果还没到医院他就......就不行了。”说到这，她使劲抱住王慧，“我男人背了他一路，还是不行了。妹子你这命苦呀，好不容易有个男人疼你，还没享受几天就死了。你们俩连个孩子都没有，以后你可咋办呀。”
喝酒喝死了，这是老天爷在收他，王慧冷笑出声，这就是报应，老天的报应。
那女人还疑惑没有听见她的哭声，正要看的时候，突然一声哀嚎声从她身边响起来，接着一阵一阵的号啕，声音震耳欲聋，连外面的狗都被吓到跟着吼叫起来。极大的悲伤从她身上溢出，像是要把胃从嘴里嚎出来。
女人连忙抱着她坐下来，一边安慰她一边朝门外的人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王慧哭了多久，那一滴一滴的眼泪洗刷过她的身体，那件灰色的连衣裙前襟被打湿，那个女人问她要不要先去吃饭，她才停止。
“好。”
女人这才喊来外面的人，“把这个铁链的钥匙给我。”
接过钥匙，插进去，啪的一声，那个脚链弹开。
王慧有些迟钝，还是眼神木然的看着那只脚，还是那个女人看不下去，拉着她直接站起来，扶着她就要出去。
当她拖着那只脚走到门口，炙热的太阳直射到她身上的时候，王慧突然定住，抬头看看那个太阳，又低头看向周围的人，接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常年的铁链镣铐让她的右脚有些畸形，她极其缓慢的，谨慎的伸出那只右脚，让它进去阳光下，让它第一个获得自由，获得太阳。
接下里的事情就简单多，吃饭，穿衣，举办葬礼。
她没有别的事情，只要每天穿着白衣跪在棺材面前就可以，摆了七天，到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照例要进行告别，开馆看遗容。
王慧作为媳妇，是第一个。
她走过去，宽大的帽子下面无表情的脸盯着男人的尸体，有些悲哀，他就这样死了，他还没有付出代价，他还没有坐牢就直接死了，但是她又想他要是不死，自己可能也出不来。
完全矛盾的两种想法让她的脸开始扭曲，刚才还没有表情的脸此刻几乎扭曲，上下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嘴里小声的谩骂着，眼睛也恶狠狠瞪着，这表情几乎就是要再让他死一次。
还是那个女人过来拉着她走出去，自以为的安慰她。
而此刻的王慧在想她要怎么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