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陷》拾霁

5、初恋

　　裴星燃似乎喜欢看她在污泥里挣扎的样子，所以她笑着坐在一旁看着她，看着许善在泥里挣扎。许善哭得连胃都在痉挛，感觉浑身上下很疼，但是她却停止不下来。裴星燃似乎很怜惜她，伸出手，拍了拍许善的脸，许善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她感觉裴星燃的手冰凉刺骨，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爬上她的脖颈，来到她的脸庞。许善感觉浑身上下冷的刺骨，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有什么好怕的呢？她死死的瞪住裴星燃，但是眼眶里的眼泪却无声地落下，样子甚至有点儿可怜。
　　裴星燃啧啧两声，然后疯狂的大笑。笑了一会儿，然后笑声突然停止，裴星燃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抬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许善的肚子。刚刚许善就已经哭的很不舒服，这一下踹的许善捂住肚子一动都动不了，几乎要吐出来，张嘴喘了好半天的粗气，感觉眼泪流入了口腔，很咸很咸，但是她好似控制不了自己，要把自己的眼泪都流干。
　　她感觉自己没有什么价值了，像是一堆垃圾，用破布拼成的小人。在狂风骤雨中漂浮，脚就是踏不着地。许善渐渐停止了流泪，也不瞪裴星燃了，她感觉自己真的很累，想要阖上眼。
　　“乖乖的呆在这儿吧，陪我一辈子，这样才能赎你的罪。”许善不知道裴星燃是怎样的想法说出这番话，她探看不出裴星燃这种人的想法和情绪。裴星燃伸手拨弄了几下许善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然后轻轻的抚住了她的脸。许善一动都不动，没有一点儿反应，真的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了，裴星燃笑了笑，松开了手，然后抬脚离开了房间。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卞随安好像感觉到，裴星燃经过自己时嗤笑了一声，那一声轻的像呼吸，卞随安也不确定是否她是不是嘲笑了自己。
　　在裴星燃离开后，卞随安连忙爬到许善身边，看着许善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的样子，卞随安心里是说不上的难受。在她危难的时刻，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像一个懦夫，只会在一边瑟瑟发抖，没有一点勇气。她恨自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没有颜面面对许善，甚至没有颜面哭。
　　许善感觉身心俱疲，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卞随安了，所以许善没有说一句话，而是起身躺到了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置一词，徒留卞随安跪在地上手足无措。渐渐的，许善双眼不自觉的阖上，进入了梦乡。
　　卞随安确认许善睡着后，轻轻地走到她的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开始收拾因为刚才的暴力而凌乱的屋子。她动作十分轻，唯恐吵醒了许善，令她感觉不舒服。卞随安收拾好房间后，后背靠着墙，渐渐地下滑，直至坐在地上。卞随安双手抱着头，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但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她很矛盾。
　　就这样，卞随安坐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她起身去了厨房，食材什么的都很新鲜。卞随安想了想。还是做了那道西红柿炒鸡蛋，又给许善熬了一碗海带汤，然后拿上了楼。许善依旧闭着眼睛，其实她的睡眠很深，现在都依旧没有醒，卞随安把食物放在了许善的床头柜上，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许善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她一下子睡到了晚上六七点钟，在她慢慢睁开眼睛时，感受到了眼睛上传来的刺痛。之前哭肿了的眼睛现在胀胀的疼，用手碰一碰就疼的难受，许善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等着眼睛适应环境，一会儿，许善的眼睛能重新睁开了。环顾四周，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食物，光是凭借那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她就知道是谁做的。
　　用手去触碰一下，那些菜已经凉透了，但是许善还是拿起了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食物到了嘴里并没有那样冷，咽下去甚至是暖和的，但是那碗汤实在是令人无法下口，因为凉了的缘故，它表面的一层油已经凝住了，看着没有太多食欲。但是许善也想尝一尝，于是她拿勺子撇了撇上面的油脂，然后舀了一勺，刚想往自己嘴里送。
　　“别喝，都已经凉了，喝下去对身体不好，饿了你就告诉我啊，我好给你热热。”卞随安进门来对许善说。许善笑了笑，“没事儿，想着不麻烦你，所以就想随便对付一口。”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正在喝汤，一下子进来给我吓一跳。”
　　卞随安拿下许善手中的汤碗，回复道:“我一直都在门口，听到碗筷的声音了，我估计你想吃，所以就进来了。”
　　许善原本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使气氛变得不那样尴尬，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卞随安会这样照顾自己，会因为不敢面对她，而在门外坐那么久。许善吸了吸鼻子，想要流泪，但是她仰着头，坚强的憋了回去。卞随安顿时变得慌乱，她以为是自己的出现惹得许善不开心了，刚想坐起身来离开，就被许善抓住了手。
　　“姐姐，别走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很害怕，你不是不想救我，只是没有能力罢了。不要太自责，我自己都没生气，不是吗？”许善轻言轻语的说，似乎她现在的力气也只能支撑她轻言轻语的说了。
　　卞随安因为这一句话破防了，开始趴在许善腿上大哭，一边哭一边向许善忏悔。许善于心不忍，紧紧握住了卞随安的手，似乎这样可以给两个身处泥泞的人温暖。
　　两人一直互相陪伴到了八点钟才各自回到房间，两人的房间很远，许善在二层的靠花园房间，而卞随安的房间在一层的厨房旁边。两个人的房间相对角，还是很远的，所以卞随安走前还安慰了几句，然后才放心的回到房间。
　　虽然刚才已经睡了很久，甚至这一天大部分都在睡觉，但是许善还是很困，关掉灯后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许善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身体往上爬，最后紧紧缠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喘不上来气。这种感觉太令她熟悉了，她想立刻从床上起来，但是她好像鬼压床了似的，心中拼命地想起来，但是身体却一动都动不了。许善只能默默感受着裴星燃冰冷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她不知道裴星燃要做什么，但是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她感受到裴星燃冰冷的身体进入了她的被子，之后便再没有动作，许善觉得不舒服且不自在，因为她的身体实在是很凉，像冰块一样，即使在被子里待着，但依旧没有一点儿暖意。但是许善也不想理会了，正朦朦胧胧失去意识间。却听旁边人轻声呢喃着，听得不太真切，但是在这寂静的黑夜也清晰得很，令人无法忽视。
　　许善感觉裴星燃慢慢向自己靠近，她伸手用掐的姿态抚上了许善的脖子，“真希望你去死！”这一声不轻不重，但是却重重落在了许善的心里，她觉得好笑极了。裴星燃不知什么原因恨怨自己，而自己早已崩溃于两年来的囚禁生活和她的折磨，两个人心里都很不舒服，却一直这样僵持着。这样她都不肯放过自己，她肯定痛苦极了，这一切可真是令人唏嘘。
　　自己啊，活的像个笑话！
　　回想起初恋崔赫霖，依稀记得两年前，自己刚刚走出那件事情带来的阴影，然后就遇见了一个意气风发，在操场上肆意奔跑打球的少年。这样的少年，未免太过美好，就连当时喜欢继而又失去解安怀，刚刚走出打击的许善也控制不住地被吸引。同样优秀的人总是喜欢相互吸引，两人身上各有吸引对方的优点，又因为朋友的起哄，也就尝试开始了一段恋情。
　　不得不说，这段感情很恬静美好。许善不是一个矫情、耍小性子、蛮不讲理的人，崔赫霖也不是那种游戏至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不负责任的人。两个人都愿意不断的升华自己，从而让对方感觉舒心。有句话说的果然没错，在漫长的时间里，宽容是最好的良药。两人如胶似漆的在一起八个月左右，这八个月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也没有逾距做出什么强迫对方的行为，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亲吻，崔赫霖很照顾许善的感受，所以一直都遵循她的意见。
　　许善不是铁做的心肠，她真的有了想和这个男孩子度过一生的想法。还记得崔赫霖那个时候抓着自己的手，郑重的许诺:“我发誓！以后一定会让许善做我的新娘，我会喜欢她一辈子。”但是天不遂人愿，人生难有十全十美，两人的矛盾在不久后就爆发了。
　　崔赫霖是大学中的学生会的一个成员，这个学生会主要是负责每个社团参与的活动和一些要做的任务，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总之整天都很忙碌，转圜不开身来。崔赫霖在学生会里只和一个女生比较熟悉，那个女生和他的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成绩也不差，两人也都比较熟悉，所以崔赫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就顺其自然的找她了。
　　那个女生名字叫姜思意，她留着一头长发，常常披散在肩上，她也许不是非常漂亮，但是样貌也绝对不普通，尤其是她笑起来很温柔，就连女孩子见了也会觉得心情愉快。许善是正常的女孩子，所以她也会有一点小小的不高兴，但是她知道乱吃醋是很没有礼貌的表现，良好的家教让她没有妄下定论。
　　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欲无求，她也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只属于自己，她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只是有一点不高兴。
　　那天，许善去学生会接崔赫霖一起去吃晚饭，站在门口只看到崔赫霖和姜思意两个人。其他人忙完工作已经离开了，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离开，还在座位上坐着，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有说有笑，嘻嘻哈哈的。他们两个低着头，互相看着各自手中的资料，时不时讨论几句，那样子真是亲密无间。
　　许善轻声唤他，崔赫霖闻声立刻抬起头，见到她时面上涌起了一抹笑容。姜思意也抬头看着许善微微一笑，“嫂子来啦！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随后她转身拿东西，然后回头对崔赫霖说:“霖哥，记得把资料发给我。”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他们两个状态自然，没有什么不自在和慌乱，但是许善还是有点儿不高兴。她听到别人叫崔赫霖哥不太开心，崔赫霖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用手弹了一下许善的额头，引得许善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抱怨。
　　“小醋缸，你可别误会，我们只是关系好点，所以她才叫我霖哥。”许善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而且刚才姜思意的笑容真挚，态度也没什么不自然，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看到崔赫霖笨拙的哄自己时，还是忍不住发笑，想要逗逗他。“那我偏要生气呢？我就是不高兴嘛！”
　　看到自己的爱人手足无措的安慰自己时，许善心里最后那一点儿芥蒂也消失了，心里好似灌满了蜜糖。“行啦行啦！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不高兴，你这个傻子。”崔赫霖似乎也知道刚才她是在开玩笑，于是也陪着她闹，“好啊你，你胆子肥了，现在连我都该耍啦！我要好好教训你。”说着便作势要来抓她。
　　许善也笑着逃开，两人就这样闹着。后来许善有些体力不支，崔赫霖加快了几步速度，一下子将许善揽入怀中，“抓住了，看看这只小兔子可不可爱啊！”许善笑着回答:“这只小兔子不但可爱，而且会咬人呢，如果你以后喜欢别的小兔子，它一定会咬你的！”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崔赫霖眼中的深情几乎要溢出来，目光灼热，让许善的心也跟着焚烧起来。崔赫霖慢慢俯身吻上许善的嘴唇，许善没有躲闪，反而向前凑了凑。虽然现在崔赫霖很情动，但是他依旧没有激烈粗暴地对待她，他轻轻地在许善的嘴唇上摩挲，是很温柔的姿态。
　　许善感受着面前人的体温，她无数次的庆幸自己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他，在最爱他的时候得到了他。她渐渐感到有些缺氧，只得轻轻推搡了一下，崔赫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窘迫，离开了她的唇而后抱住她。崔赫霖正好比许善高一个头，恰好能将下巴搁在许善的头上，许善感觉头顶上传来轻笑，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的意味，令她沉溺。
　　等到两人腻歪够了，许善才想起来自己来时的目的，她拉住崔赫霖的手，然后对他笑笑:“饿了吧！刚才我就是来接你吃晚饭的，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许善抱怨的语气莫名有点可爱，崔赫霖忍不住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走吧！女朋友大人想吃什么呀？我请你。”
　　许善还真就故作为难地想了想，“小龙虾吧！我想吃好久了。”崔赫霖刮了刮许善的鼻子，笑着说她小馋猫。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买来了小龙虾，然后两人来到了崔赫霖的寝室坐下，许善正在追剧，崔赫霖在一旁给她剥小龙虾。
　　这个大学是非常好的大学，环境舒适，每个人一间寝室，如果交额外费用，还可以住到有厕所浴室的房间。崔赫霖就是交额外费用的那一个，所以他寝室东西都很齐全。
　　两人吃完晚饭后快要八点钟了，那时正是入夏，天还不算特别长，八点钟便隐隐黑了下来。许善想要多呆一会儿，崔赫霖也不想让她走，于是两人便开始聊起天来。但是天越黑，聊天就越尴尬和不自在，颇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崔赫霖右手抓着床单，闭了闭眼睛。许善仿佛知道他怎么了，也尴尬的说不出来话。
　　崔赫霖用着低哑的声音问道:“行吗？”许善有些胆怯，有点儿不敢对上他灼热的目光，许善知道自己这样很灭人兴致，但她还是回道:“对不起啊！我有点儿接受不了，毕竟现在才18岁，以后可以吗？”许善自知理亏，所以声音细如蚊呐。崔赫霖却并没有不高兴，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自责，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强迫你，直到你点点头说可以。”
　　许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崔赫霖就立刻说道:“好了，天晚了，你快回你的寝室休息吧！你再在这屋待下去，我可就真的控制不住了！”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逗笑了许善，她笑着对崔赫霖说:“有你真好！”就是这样温柔的笑，和表示对他的肯定的四个字，让他记了一辈子，直到被折磨致死前还念念不忘。
　　许善出了宿舍，大学的校园内也是有路灯的，橙黄色的路灯不是太明亮，但也足够能看清路，吹着晚风，许善笑得合不拢嘴。她想过，她真的想过和这个男孩子过一辈子，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此刻他们相爱，就绝对不会分开。
　　但是她无法提前料到之后两年的囚禁，她不知他深爱着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会因为她的突然消失而担心难过吗？许善觉得他会的，因为他爱自己，这是她十分肯定的一点，也是最自信的一点。